当魔女香甜的柔软更深一步地探入时,兰斯公爵方才醍醐灌顶。
像是沾染上了何种污秽,他猛地推开了她!
萨列亚的唇上依然残留着来自于魔女的甜美气息,甚至混杂着熏人紫罗兰香气。
但这一刻,比起男女之间忘情地相拥接吻,他更觉得自己刚才形如在啃啄一条又丑陋、又恶心、又柔滑的——毛毛虫。
……该死!
萨列亚英俊的面容上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冷淡,仿佛尽了极大的努力,才没有呕出在胃部翻腾的酸水。
见他一副嫌恶至深的神情,赫伊撇了撇嘴,指尖轻触有丝丝余痛残留的唇,她摇头慨叹道:“上一秒还对我恋恋不舍,这一秒就反目成仇人了。”
“真不知道刚刚流连忘返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又唤起了兰斯公爵脑海中啃食虫蛆的记忆。
萨列亚的脸色或许比墨色还要黑上、沉上几分。
他决定不再和魔女多费口舌。语气中尽是烦躁的滋味,眼眸中的白金色沉如冷银,他问。
“徽章呢?”
赫伊把攥着的硌手硬物抛给了他。
“在这里呢。”
萨列亚一把接过。
他低眼望去。
一枚恶犬形状的徽章赫然手中。
徽章的一面是光秃秃的深黑,同色的另一面则有双猩红色的眼睛,似乎会动,有掺杂着黑丝的血色在其中流转,透出了阵阵令人心悸的力量。
它注视着他。
像是会吃人一般,意图将他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仅仅是与徽章上的双目对视了几秒,方才与魔女的纠缠、脱离控制的混乱一幕便再度浮现于萨列亚的脑海之中。
肮脏的欲又被催起。
他连忙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闭了闭滚烫的双眼,平复下为魔女而躁动不安的心神,将徽章收入内袋。
——是神圣徽章无疑了。
排行第十一的色/欲之犬。
正当萨列亚转身离去之际,赫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她像是在撒娇,宛如嘴里含了蜜糖,声音又甜又软。
“我走不动了。”
“如果你抱我回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本不想回头。
可回想起因片刻之前的纠缠而被他拉扯得凌乱不堪、衣不蔽体的衣裙,萨列亚到底停下了决绝的步伐。
他解开了身上蓝黑色的披风,看向魔女的表情寡淡得形如施舍。
“穿上。”
“不穿。”
干脆利落的拒绝让萨列亚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见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赫伊的心中除了愉悦、满意之外再无其它。
有如注视着正一步步迈入猎人圈套的雄狮,她认真的有点吓人地笑道:“萨列亚,我会让你渐渐变得对我失去所有底线。”
任世上佳人万千,
他却,非她不可。
兰斯公爵大人并不认为那一天会真正到来。
将披风丢落地面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赫伊目送他离开。
见他绝尘而去,她一声轻叹,赤足上前几步拾起了萨列亚遗落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有风光在胸口若隐若现,却无人敢仔细瞧去,四周的骑士跟上了萨列亚的步伐,准备清理场地。
当众人离去,轻佻的神色从赫伊的面容上淡去,她的嘴边重新挂起了漫不经心的笑。
赫伊悠悠然地裹好了披风。
上头仍有他的温度和气息残留。
如他的亲吻一样热度灼人。
她撇了一眼脚边四零五落的尸首,轻笑道:“不过是区区蚕食人类欲望的邪物,也敢妄以神圣二字冠称?还得到了与瑰宝相提并论的名声。”
“人类真是越来越愚昧了。”
赫伊望向萨列亚消失的方向。
“海涅也是。”
“明明只要服一个软、把我抱回去,就可以避免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悲剧和灾难了。”
魔女的轻叹声中携着无奈,以及看透人间万物的乏味。
而这时,一个没有察觉到现状、依旧被神圣徽章迷了心智、沉迷于权力与酒色游戏的晚宴宾客老男人和他跛脚的猎物出现在了赫伊的面前。
当看见魔女,跑在前方的美丽少女像是见着了救星,她拖着鲜血淋漓的腿,一颠一簸地来到了她的跟前。
“救救我!”
赫伊打量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幽幽反问:“怎么救?”
少女宛若香水百合一般娇柔的面孔怔住。
听见老男人沉重的喘息声近,她惶惶而怯怯地急道:“只、只要您能赶走他就可以了!”
赫伊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
“我救人喜欢救到底。”
话落,她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响带上了某种不可具名的力量,当音波散开,与他们一步之遥的老男人骤然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犹如提线木偶,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控制住了他的动作。
他咚的一下跪倒在了地面!
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向魔女递上了枪口仍然橘红发烫的枪支。仿佛下颚和鼻子被死死扼住并向两端扯去,他被迫张开了腥臭的嘴,不一会,汩汩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下。
“握住它。”
赫伊命令少女接过枪支。
见后者脸色苍白如雪,浑身止不住地轻颤。赫伊只好从后方握住了她的手,有如一位循循善诱的师长,亲自指导着少女。
“枪要这么握住。”
“上膛。”
“把枪口对准敌人。”
在少女颤颤巍巍的动作下,枪管摇摇晃晃地塞进了老男人的口中。
拥有自动防御功效的魔道具尝试保卫主人的安危,可终究,在深渊的力量前,只能听见不断破碎的声响、只能望见从老男人身上升起又碎裂的零散光芒。
而当死亡距离少女近在咫尺、老男人惊恐的神情深深映入少女眼帘之际,她突然害怕起来,对手中的猎/枪、身后的女人,蓦地有一股不寒而粟的胆颤情绪在她的身体四处蔓延开来。
“不……不要。”
少女下意识拒绝。
但可惜——
“亲爱的,已经太迟了。”
伴随温柔的轻语落下。
了无犹疑,赫伊引领着少女一同干脆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砰——’
鲜血、髓液、枪响,一同划破了夜空。
这一刻,
猎者与猎物的身份对调。
片刻之前还在肆意追逐猎物的猎手,形如臭水沟的烂泥般瘫倒在了地面。
少女的哭声,魔女的低叹,在寂静的夜晚中四散开去。
赫伊仰首,望向紫光褪去、重归无暇的皎洁满月。从枪口升起的袅袅青烟,恍如面纱似的掩盖住了她美丽而又优雅的面容。
“世间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可只有他是不同的。
只有他。
*
另一边,在莱法侯爵私人领地之内。
有赛尔的内应,这一场早有预谋和准备的午夜袭击来得又快又准。
不多时,
以勾结帝国魔法师、豢养私奴、恶意伤人等罪名,莱法侯爵本人以及所有相关人物全部下狱,无一例外。
解决了外患,帝国第三骑士团团长赛尔立刻寻到了萨列亚。
而在见到后者的瞬间,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赛尔不敢相信眼前的高大男人是他追随了整整十年的兰斯公爵——那位极端厌恶女人的禁欲公爵。
他的衣襟被揉的有些凌乱,白金色的眼眸纵然冷淡且倨傲却藏了点点难以消散的情/欲,略薄的唇边尽是独属于女人的口红印记。
可以想象他曾经和一个女人是怎样激烈地亲吻。
如何厮磨、如何纠缠。
不单赛尔,他的同仁们全都难以置信。
他们咽下一口口水,目瞪口呆。
“大人……被控制了?”
“在战场上连死阵都无法左右的兰斯公爵,会被……控制?”
“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
回想起一道优雅却轻浮的身影,赛尔坚定地否定了他们的说法。
兰斯公爵或许会被控制。
但前提是——
那一定是在默许的情况下。
一夜过后,由帝国骑士团临时逮捕的莱法侯爵一家与他们的宾客被转移至独立审判庭调查。因有兰斯公爵的参与,这不再是缴纳罚金、被关上两三日便能解决的问题了。
侯爵家没落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在数日内传遍了整个神圣帝国。
曾经的世家豪门落得如今的田地,让不少人唏嘘不已。
“如果莱法侯爵被下罪,保皇派就真的要没落了。”
“帝国……也许要变天了。”
“嘘——”
外面的政治动荡、腥风血雨丝毫不影响兰斯公爵庄园里的生活。
仆从们根本无力关心外界的时事,为了应付府上唯一的女人,他们每日每夜的焦头烂额。
准确来说,
是痛苦并快乐着。
“替我将裙带绑成漂亮的蝴蝶结。”
“不会?”
“这条裙子赏给你了,你现在可以穿上好好练习一下。恩……你穿起来居然意外的还不错,开始吧。”
“啊——!”
穿上了华美长裙的男仆发出悲愤的嘶喊。
堪堪回到庄园的兰斯公爵听到了这声响彻全庄园的惨叫。
他本能地觉得很烦厌——不止是仆从哀鸣,也更因魔女。可另一方面,萨列亚又觉着有些好笑——原来搞不定这个烦人的魔女的人,不止他一个。
老管家马布斯察觉到了萨列亚嘴边携着浓浓厌恶的矛盾笑意。
他也暗自笑了。
低下了视线,并不揭穿。
“明天告诉她,准备出发了。”
“好。”
“您不去见见小姐吗?”
“不了。”
“您现在休息吗?”
“再过一会。”
所谓的一会足足过了四个小时。
直到月上中天,万物寂籁,兰斯公爵才终于舍得放下他的政务、前去休息。
当床上男人的呼吸趋向沉稳,突然有一丝丝深黑色的气丝静悄悄地从桌面存放着神圣徽章的盒子缝隙之中钻了出来,仿佛会认路一般,它幽幽地朝男人探去。
可这时,
一声轻笑响起。
“当着我的面动我的男人,
真是不知死活。”
黑气乍然一停!
它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它看到有一个女人坐在了冰冷的窗台上。
她背对着窗外的星光、寂静的夜幕,唯有那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黑夜中生出了奇异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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