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渺突如其来的哭声让格莱亚怔愣一秒。
但他距离帝桀和塞恩的战场已经很远了。
在场中的两个涅墨西斯人已经被影响到惊恐无措，然而格莱亚是虫族，毕竟虫族还是喜欢自家雄性，同样，那令涅墨西斯人神伤痛苦的天体之音他也听不见。
格莱亚不受拘束继续走进。
俞渺哭得脸颊醺丽殷红，身子止不住瑟瑟发抖，小鹿似的氤氲雾气的眼睛慌乱盯着愈来愈近的虫人。
如果说什么让俞渺最为害怕，那只有一个答案，虫子！
俞渺特别害怕虫子，几乎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无论是甲壳类还是软体类，就连在外人眼里格外绚烂华美的蝴蝶翅膀都会令他格外害怕生厌。
如今，宛如巍峨小山精悍强壮的虫子向他走来，暗红色流动纹路和折射冷光的甲壳使得俞渺汗毛竖起两股战战忍不住的想逃离。
他好害怕。
“你不要过来……”
俞渺就像是被陷阱里的精致猎物，弱小无助颤动身子又想拼命后退，身边的星盗按住他。
格莱亚来到他面前打量地看着俞渺，虫甲上覆盖着的猩红虫纹似乎有生命一般流动。
他嗓子带着一丝哑涩问：“主宰为什么会是你这样子？”
俞渺已经到了不想睁开眼去看虫子的地步。他禁皱双眼，微红鼻头翕动。晶莹从眼睛缝隙溢出，这副模样竟孩子气的可爱。他委屈嚎啕说：“我也不想当主宰啊。”
“不想？”取笑的语调上扬，虫子紫眸色泽深了几度。格莱亚盯着面前被黑色制服包裹身躯啜泣的漂亮男人，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样子开口道。
“你刚刚只要发布施令帝桀和塞恩一定会赶到你面前，即便我离你的距离决定我必将挟持你，但他们的刀也都会对向我。你是主宰啊，怎么这么天真哭闹呢，明明一句话他们就会为你出生入死。”
但现在，随时能为你出生入死的人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挟持住。
连存在的意义都没做到。
骨骼分明的爪节抵在俞渺细白的脖颈上。格莱亚扣住俞渺脖颈。
姿态柔弱偏生得绝美的少年眼角泪花闪烁，急促偏头想要挣脱桎梏而只是徒劳。
“你想与涅墨西斯为敌吗虫子！”
帝桀握紧刀剑赶到离俞渺不远处站定，绷带在这太空空间里漂浮腾起。他眼里布满血丝，阴冷的黄色眸子满带憎恨恫吓。一寸寸的，紧握刀剑的手指合拢收缩，青筋暴起。
涅墨西斯的军队包围住他们，个个眼睛赤红将刀指向格莱亚。
怎么能够容忍如此冒犯主宰大人的存在。
曾经有一个孕育生命的行星上存在稀少又智慧美丽的种族。他们摆着高高在上旁观者姿态在星网大肆嘲讽涅墨西斯的愚昧无知！称涅墨西斯的主宰就是涅墨西斯生物退化的产物。
而把其当做信仰为之付出生命简直是可笑至极。
最终结果是被涅墨西斯展开了疯狂报复，那个种族不复存在。
所以早在星盗们知道主宰在这船上那一刻，他们就明白他们会面对什么。一切解释都是无用苍白的。
刚刚主宰哭泣足以让这个种族仇视他们到挫骨扬灰地步。
主宰可是一个强悍种族的信仰，每一位涅墨西斯人能聆听到的母星的心率。信徒们无数次跪地昭示忠诚，头深埋地上双手举起神的荣光。
那是令涅墨西斯人哭喊、狂热、日思夜想、渴求崇敬的神明啊！他们怎么会容忍如此大不敬的冒犯。
但是星盗可不会让命栽在这里。
“取消区域封锁，停止攻击。我就把他还给你们。不然……”
格莱亚覆盖虫甲的手陡然加了力道，这让俞渺感受到了难以呼吸的钝痛感。
泪花直流，他用手想去扒拉虫子又害怕触碰。恶寒地想吐又因为缺氧吐出不来。
“呜……”
想想在上辈子，他也没受过什么苦，这辈子的记忆里他更是被宠着娇纵长大，哪受过这种委屈。
果然虫子最讨厌了！
涅墨西斯人紧绷的神经在这刻崩溃了。他们本该用生命保护的人被外星的种族欺负，承受痛苦。心脏像被揪起撕扯，血液被抽干了，躯体剩下干涸冷涩。
帝桀瞳孔紧缩，几乎嘶吼：“你把手放下！”
“你把主宰大人放下，我让你们走。”
一点点眼底慢慢凝成压抑的死气，帝桀挥手，涅墨西斯军队全员刀剑刺入地面，然后整齐划一排开，给出一条道。
格莱亚眉峰轻挑一下，开口道：“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留后手。”看了看俞渺，手松开移到他白皙之下富含生命力的地方，脖颈处的动脉。“主宰在害怕呢，要不你对他发一个誓让他不害怕？”
俞渺被虫冰冷得爪子刺激到恶寒打了个哆嗦。不过手移开了，现在能顺畅呼吸了感觉还不错，劫后余生喘几口气都忘了流泪了。脸也恢复正常颜色。
这样俞渺才终于能好好看看周围。他瞟了一眼军队，无数热切饱含的愧疚狂热情绪化作热浪要把他淹没了，简直像是明星见面会的宏大场面太壮观了。
他迅速移开视线停在不远处陌生男人身上。
男人身上装点如日轮般的项链，脸上裹着黑纱，只露出极为像蟒蛇的澄黄色眸子。身下装束是极具涅墨西斯风格的黑色长袍，而腰间用布带微微束起勾勒劲瘦腰肢。
手里握住一把残破绷带裹着的长剑，能让人窥见的只有其暗黑的剑身。
黄色的眼睛可少见了。俞渺被这双眼睛吸引去细细打量，但曾经没人告诉过他，他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是认真又执着的。
仅仅是看着，就勾动名为情的心弦。
完全被苦楚哀痛包裹住的信徒抑制住了呼吸，于群星注视下静静地回望他的神明。
无形的言语形成漩涡让万物化尘散去。
他亦该死亡腐朽。
帝桀垂眸双膝跪地用涅墨西斯崇高的朝拜礼，舍弃尊严杂念，弯曲背脊低入尘埃，用布满海娜的手抬起托起神明的荣光。
涅墨西斯在俞渺的身后。他们一同注视着一切。
“至高无上低语的主宰啊，贱民帝桀用性命起誓，放过外族的敌人……愿，捍卫您的荣光。”
这个发誓有用吗？俞渺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轻轻推走。
俞渺的发梢仰在浩瀚星空，他莹莹眸光流转回望――
格莱亚与那些星盗在沉默注视他。
“你走吧。”
他看到格莱亚点上一杆烟，紫色眼眸低垂，浑身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
下一瞬，他就投入到了温暖的怀抱。
感觉到一股湿意，俞渺错愕抬头。
他们又一次对视。
那双宛若阳光宝石般的眼里浸满不安泪水。
“对不起……”
帝桀跪在地上，泪水沾染眼睫低垂。涅墨西斯的所有军人也都跪在地上。包括塞恩也跪下了。
他们低头双手托起出鞘的剑。
帝桀嗓音喑哑决绝：“贱民会用死亡来捍卫您的荣光。”
自刎是一种美丽的死法。而俞渺被吓坏了，这些人想以死谢罪？他才是被解救该道谢的那一个啊。
真是被吓傻了，俞渺连忙开口：“不不不，不要有自杀这种想法……你们还要保护我呢。”
或许是说的太紧张了，俞渺刚恢复血色的小脸又涨得通红，舌尖不安舔舐下唇。
算是劫后余生了吧？
他不知道瞧见他这副模样的狂热信徒们是多么心动渴求。
――
“老大，我们该去哪呢？”有星盗问。
他们离开旅游船回到停在不远的老巢。塞恩也在其列。
伤害主宰的是星盗，而他也是星盗。极度愧疚自责淹没了这朵青莲。塞恩一路垂头沉默，无人知他想什么，璀璨耀眼的金饰就像小小弯弯的金色恒星在他显眼表露位置。
耳，鼻，唇，以及……
从此塞恩不再是行事张扬的星盗，变为了主宰的私有物。
而私有物的同伴伤害了他的主人，他再也不能标榜“忠心”“乖顺”。
没了主人的狗抱住刀，一言不发独自在舰板看着他的母星。
聆听，安详平稳的旋律。
印着“u”的星舰上旗帜飘扬，它是一个传奇，他是宇宙之中少数速度能超越光速的星舰之一。星盗团“u”都是传奇。
而今天――“传奇翻船咯。”游弋瘫在控制室里，红发黯淡无光。荧蓝屏幕一个个列在面前，不少都有巨大的感叹号。
卫星系统遭到破坏，转发器上全是刀剑刺砍斑驳。没有了转发器传来数据，他们等于没有导航地图。贸然前行或许会跟陨石彗星，甚至某时某刻爆炸的恒星相遇。
宇宙之中，无时无刻不有着未知悄然发生。
卫星系统被破坏，什么时候的事。游弋咬牙，如果不是老大进入虫族发q期第二阶段，他们这次行动只带了寥寥几个人，军队有何惧怕。
现在像老鼠一样逃窜真是不如人意。
“雅典娜，有办法吗？”
光屏闪现一个u型logo，机械化男声回答。
［30分钟前附近量子辐射增强，对防御系统造成干扰。敌人入侵，卫星系统遭到破坏。无法测算避开行星引力场，同时勘测功能关闭，定位功能关闭。目前来看，我们逃脱涅墨西斯附属星球范围几率为0。］
涅墨西斯扩张星系范围很大。
他们为之沉默，目光转向窗外的锈红星体。
格莱亚靠在椅子上，受发情期影响一幅颓然模样。虫甲还是一寸寸包裹他的肌肤，吐出的灰白烟雾掩映明灭眼眸，他眺望涅墨西斯，不知道思索着什么眉头微皱。
这个时期的虫族有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求偶期，这时候的雌虫力量暴增，为了撕咬敌人占领自己心爱的雄虫。
第二阶段是虚弱期，常表现为精神衰弱揣揣不安，极度渴求雄虫的一切。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雄虫了，发情期到了实力暴增的雌虫们去干架屠杀，很快就会进入第二阶段。
结果是很多雌虫熬不过这第二阶段，求而不得的痛苦似蚂蚁噬骨，让人窒息痛苦日夜反转，忍受不了的雌虫选择结束黑暗没有希望的生命。
此时格莱亚也在忍受天性里的渴求痛苦。
室内寂静。
过了一会，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格莱亚张口叹声打破滞怠的空气。
“啊……”
他说：“富贵险中求。我们去他们所未达之地。近在咫尺未达之地。”
游弋不解回望，其他人也不明白他所说的地方。
雅典娜的logo却闪过荧光。
格莱亚在忍受痛苦里学会放空自己，在压抑思潮里，他想起了曾经看过一本古老的书，万千无法解读的文字集合在一起，为不同的文明写下或短或长的诗的书。
诗人这样述说。
［他是恒星吗？但他并不具备光和热。
群星璀璨，而他孑然。
没有引力能抓住它，它束缚自己在原地。
他问，
宇宙有多大？
他身后卑微黑暗回答――
在您所视之内。］
这颗锈红色星体的背后，有着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天体――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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