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和中原中也那边的插曲并没能缓解气氛的紧张, 太宰治没有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打量了一下片冈。
“呀,刚才我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近藤君吸引了, 一时间居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他人,实在是失礼了。”
太宰治说的这句话没谁真的相信——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片冈, 他大概只是在片冈主动站出来后才想起来跟他说几句话罢了。
片冈没什么被轻视的难堪, 不如说他甚至想过, 如果太宰治能一直无视他,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从他站在研究所里的那一天起,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当时为什么要资助这里?]片冈不无懊恼, 随即他想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借助近藤和彦的研究,换取在组织里更进一步的机会。
只有更进一步,他才能想看到更多上层的风景, 看到更多更高级的悲剧诞生。
片冈扯出一个笑, “太宰先生言重了, 说不上什么失礼,因为我的确只是无名之辈。”他说道,“我是近藤君的实验助手,近藤君对疼痛的耐受力其实很低,现在恐怕已经说不出话了。如果您有什么关于实验的问题, 我会尽力帮您解答。”
“诶,所以近藤君才求助的看向你啊——”太宰治的嘴角向上弯,“那么你能为我带来什么答案?”
“是罐子。”片冈从善如流的回答道, “我们想尽办法,将罐子中的东西分离出了一部分,在第五阶段的实验中,和北川凉子的异能召唤物融合在了一起。”
“融合。”
“对,就是融合。”片冈简单的讲述了一下过程,太宰治没有打断他。
讲完那些即使片冈尽力缩减,也还是显得拗口难言的理论后,他们说到了正题。
“那只鬼,已经不是单纯的异能力造物了。它和罐子里的东西融合后,所有的潜力都大幅度提升。经过测试,我们发现,它现在简直像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神话生物一样,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它会成长的很可怕。”
太宰治瞥了一眼中原中也,“神话生物么。”
中原中也的拳头紧了紧。
太宰治扬起了在中原中也眼中显得格外可恶的笑脸。
中原中也轻轻磨了磨牙。
津岛噗的笑出声,中原中也缓缓回头看向他。
“先说一句,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津岛发出声明,“我只是,嗯,看你们相处感觉很有趣。哎呀,太有趣了。”他抬起一只手遮住下半张脸,但是不管谁都能看出来,他笑得开心极了。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挑起来的不爽消失了,他现在衷心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
太宰治耸了耸肩膀,“津岛君,到你了。”
“第三个问题,”津岛看向片冈,“我其实并没有太想知道的事了,来到这里之后,你们几乎把一切都直白的摆放在了表面上。例如这所研究所以前隶属于官方,而现在早就不是了之类的。”
余光看到太宰治做了个浮夸的惊讶表情,津岛回以微笑。
——他们都看出来了。其他的就算一开始没看出来,经过近藤本人一番卖力的表演后,也说明的差不多了。
[近藤和彦背后的势力不是本国黑道,这点中也君可以证明。从近藤和彦本人的态度又能看出来,研究所背后现在也不是官方,要不然他会更强硬一些。]津岛将团子交给了中原中也,自己走到了片冈的对面,[是他吗,近藤和彦新找到的靠山。]
“——所以第三个问题,我就随意问了。”津岛说,“片冈君,你是哪个组织的人?”
………………
片冈隶属于一个国际犯罪结社。
他加入组织的契机很简单,因为想要满足自己的愿望。
他在普通的社会找不到值得高兴的事。负面情绪累积在他心中,恶意在一天一天的膨胀。失衡的情感逼的他走投无路,每天睁开眼睛都是新的折磨。
[“人生来就是殉难的教徒。”神父握紧了十字架,用清澈的圣水为他施洗,“你的心中住有魔鬼,他们每一刻都在引诱你前往地狱。愿主以荣光庇佑你,使你免于内心的责罚。”]
[“地狱……?”]
一切正常发生的喜悦对他而言都不是喜悦,只有旁观现实中发生的悲剧时,他才能够汲取到正面情绪。
直到有一天,片冈遇到了一个人。他猛然间发现,其实他还有路可走,上帝没有抛弃他可怜的信徒。
那人在教堂的圣十字下安静的听完了他的抱怨后对他说:“那就去找到可以观赏悲剧的地方,与生俱来的天赋为你指明了前进的道路,展现真实并不是罪恶。”
“即使……前方是地狱?”
那个人像自神国而来的神子,阳光从天窗撒下来,片冈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
他恍惚了片刻。
似乎有谁在嘲讽的说:“这是对其他人的地狱,还是对我的地狱?”
这声音又回荡了几遍,片冈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内心所想——因为这就是他说出口的话。
一遍又一遍,他喃喃自语的质问着自己的心灵。
片冈呆愣的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面前是曾试图为他祛除魔鬼的神父尸体。
神父死于吞枪自尽。
看了片刻,片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对他人而言的地狱,却是我的天堂啊。]
怀着某种异样的期待,片冈加入了有那个人存在的组织。
这就是他无可救药却足够欢悦的人生起始。
在那一天,他获得了新生。
………………
“请恕我拒绝回答。”片冈僵冷着脸,精神上竖起了看不见的道道尖刺。先前那种圆滑的配合态度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好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让津岛毫不客气的报以笑容。
[正中红心。]
“其余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只有这个不行。”片冈说,“我不会出卖我的组织。”
正如我不会出卖我的灵魂。
津岛看了他片刻,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坚不可摧的信念。这信念又和一般的决心之类的很不同,那是只归属于神灵的全心信仰。结合片冈西式的装扮和偶尔的遣词来看,他信仰的应不是本土神明。
[是教徒吧。]
这挺少见,因为日本对本土的文化保护欲很强,每个孩子自出生起,接触的都是传统教育。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想要见到一个狂信的上帝信徒一点都不容易。
[出生在国外,近期才回国吗。看衣着,他的家底似乎也足够丰厚。近藤对他的态度……原来如此,他就是资助了研究所的人。]
所以才会对日本盘根错节的势力半点不了解,陪着近藤和彦闹了几场闹剧,将京都和横滨一起牵涉进了一摊浑水中。
津岛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正巧也看向了津岛。
很好,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片冈所属的组织,是国外势力。这次莽撞的来到横滨,是片冈的个人行为。]津岛叹了口气,[委托结束了。]
京都的警方所委托的,是找到一切的根源。三井的委托则是找到根源,并判断会不会威胁到现在京都的名利场。
答案是不会。
现在剩下问题就是那些画,不过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津岛:“太宰君。”
太宰治:“呀,已经是第四个问题了。”
片冈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交流,有近藤的满地鲜血为证,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轻轻放过了。
太宰治才不管片冈有没有懂,他伸了个懒腰,“时间拖的太久,要来找中也的人快到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的罐子里,封着的是什么?”
………………
三井小雪捧着脸观察着面前的画轴。
“呐,凉子最近是不是对古董画的关注度太高了点?”她自言自语的问出问题,却也没想要什么答案,因为她对北川一贯是纵容的。
“凉子喜欢就好”是三井小雪对女儿的所有准则。
女仆向三井小雪行礼,“雪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去问过凉子了吗?”
“刚才凉子小姐的贴身女仆发现凉子小姐昏倒在了卧室,找医生看过后,医生说凉子小姐的身体状况恶化的很突然,现在必须卧床修养。”
“这样啊。”三井小雪抱起画卷向外走去,“你们先准备,我稍后回来。”
女仆刚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帮她拿好手中杂物,三井小雪避开了。
“这是凉子难得的拜托,你就不要和我抢了。”三井小雪走向门口,后面的话音轻到只有自己听得见,“我能为她做的很少,所以这些仅有的能帮到她的事,我想要亲手完成呀。”
一路到池塘,三井小雪都没有放开过画轴。在将它丢进池水后,三井小雪也没有马上离开。
她静静的望着月色下平静的池塘。
如果北川在,她一定会惊讶。因为三井小雪现在一点都不像是平时的样子,在这一刻,三井小雪是沉静而温柔的。
“凉子……”
[“小雪小雪,茶为什么会苦呢?”]
[“因为茶就是这样的。来,凉子,尝尝看,一口气喝完之后,会有甜味哦。”]
因为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的,凉子。
你要好好的活着。
三井小雪将被夜风吹散的头发别到耳后,转眼又是平时的她了。
“回去吧。”
“是,雪小姐。”
………………
“我只听近藤君说过一点,罐子里的东西,是突然出现的。”
最后的问题是由片冈来回答的,近藤和彦保持着沉默。
太宰治没追根究底,拔起了匕首丢给中原中也后,他对津岛说道:“剩下的和我们无关,收尾都交给小矮子就好。”
“青花鱼,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带你回港黑。”
“不要,地下刑讯室待起来很不舒服,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踏进那里的大门。”太宰治想了想,认真补充道,“而且我怕疼。”
中原中也盯了他几秒后,伸出手压住帽子,“太宰,这次的事是首领默许的任务,所以我放过你了。下一次再见,我真的会给你三枪。”
“森先生吗……我明白了。”太宰治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的瞳孔像漩涡一样幽深,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里面失去了全部的光彩。
“……”中原中也烦躁的转头,“津岛!”
津岛朝中原中也笑,“中也君。”
“你们之间究竟算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中原中也顿了顿,还是说完了后半句话,“你是不一样的。”
[这家伙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拒绝所有人,心防厚的谁都打不烂。发疯也好,自杀也好,都麻烦的要死。在所有见过的人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他。]
[但是……]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条生命力过分旺盛的青花鱼会真正死去。
中原中也看起来有点牙酸,显然是有点受不了自己了。
津岛也没打算说破,他只是给出了一个看起来特别不靠谱的承诺。
“在我找到斩断我们之间联系的方法之前,我不会放着他一个人。”津岛说,“毕竟我的目标是清新爽朗朝气蓬勃的活下去,被太宰连带着一起体验死亡,可不是我想要的。”
中原中也:“……”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宰治悠悠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我的目标是清新爽朗朝气蓬勃的无痛自杀,真希望有一天能成功啊。”
中原中也:“……”
他手中的团子突然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团子的阴影触角一只只脱离了它本身,那些触角在落往地面的过程中雪一样的消融。
太宰治和津岛同时开口:“中也(中也君),放开它!”
中原中也闻声放手。
团子离开了重力的操纵,吹气一样鼓了起来。平地卷起的风擦过纸张,带起一阵刺耳的尖啸。
近藤和彦面色一变,想要去抓那个滚落在一旁的罐子,但是风陡然剧烈了起来,爆裂的气流将近藤和彦猛地掀向了墙壁。片冈抓住固定在地上的实验台,艰难的对抗着风。
中原中也连帽子大衣都没受一点影响,他回头一看,发现太宰治和津岛早就退到墙边了,那里还有一张实验台能挡风。
这阵风不是异能力。
在漫天的纸张和乱七八糟实验器皿乱飞的场景下,太宰治从藏身处探出半个身体,动作夸张地朝中原中也比划着什么,中原中也看懂了他的意思。
[罐子。]
中原中也朝罐子的方向走去。
作为唯一一个能自由活动的人,他亲眼见证了罐子被打开的一瞬间。
黑雾蒸腾着从裂缝中盘旋涌出,裂缝越来越大,最终整个罐子裂成了两半。那些影子一样的黑色物质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从如此狭小的罐体中,可以涌出比它的容积大数倍的物体。
对,是物体。
中原中也尝试着触摸了一下,惊讶的发现,这些雾一样的影子是有实体的。
风在嘶鸣。
这是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马?]
津岛和太宰治在同一张实验台后,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在呼啸的风中还能勉强听清楚对方的话。
津岛:“在我们刚见到那个罐子的时候,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嘶鸣声。”
而那时候还风平浪静,不可能是风的声音。
“是马。”
他们一起抬头,看见了从天而降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神色特别复杂。
“它是一匹有实体存在的,除了头,其他哪里看起来都很正常的马。”
风停了。
津岛站了起来,看到了那匹特别显眼的马。
马身流畅,肌肉均匀,在马里它算是很好看的明星马。除了没有头部,且脖子上方一直在冒黑影之外,它真的显得特别正常。
现在那匹明星马正在疯狂踩踏近藤和彦。从津岛的角度看过去,近藤和彦已经昏过去又被踩醒了几次了。
津岛有点想笑。
——这是一匹除了有点记仇和没有头之外,显得特别正常的马。
“无头马吗?”太宰治兴致勃勃的从脑海中翻出了相关的传说,“爱尔兰的传说里,有无头骑士和无头马的存在,据说无头骑士一直在找丢失了的头颅——说是‘每当看见与自己生前长相相似者便会斩其头颅带回’之类的,津岛君!这种死法不是超棒的吗!”
“可是这里只有无头马,没有无头骑士能来斩断你的头颅。”津岛说,“我们都试过了,这不是异能力。”
他们都还记得之前片冈说过的形容——融合了北川异能力的恶鬼,简直像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神话生物一样可怕。
而它的来历刚刚也有说过,是“突然出现”的。
“来自爱尔兰的妖精……?”中原中也说,“首领派我来的原因之一,应该是以为这间研究所里存在着荒霸吐的消息,结果居然是国外的妖精吗?”
津岛听见了有趣的东西,“哎——荒霸吐啊。”
中原中也看着那匹马没说话。
太宰治:“要是它的主人在——嗯?它过来了?”
无头马踩够了囚禁它的罪魁祸首后,哒哒哒的踏过一地垃圾朝他们三个走了过来。
中原中也眼皮一跳。
无头马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太宰治和津岛,直接冲着中原中也做出了蹭一蹭的动作。
中原中也没回应,它就扭了扭脖子,脖子上的黑雾缠了过去。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它相当喜欢中也君啊。”津岛若有所思,“还是个团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它好像……”
无头马换了个方向,离津岛他们更远了一点。
“就是这样。”津岛笑起来,“与中也君相比,无头马不太喜欢我们。”
太宰治鼓起脸颊,“无头马更喜欢小小的中也吗?”
津岛:“太宰,中也君看起来很想和你打一架。”
最终架没打成,因为中原中也的部下们来的很及时。
中原中也接完电话之后冲着太宰治说:“这件事的具体经过之后我会详细报告给首领,津岛你……”
“没关系。”津岛说,“我的身份很好查,你们的森首领有什么问题可以致电我的事务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张名片,中原中也注意到他的头衔是“社长”。
“社长?”
“津岛君自己开了一家事务所啦,不过在帮警方做委托这种事听起来还真是奇妙。”太宰治笑着朝中原中也挥挥手,“中也,希望还有下次见面~”
津岛也笑:“这次帮大忙了,中也君。我会期待着下次见面的。”
中原中也看着两个相似的背影相继离开,最终他只是低下头,骂了一声——
“混蛋青花鱼。”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诸位,是更新!这章一直放不上来,又换了电脑……稍有点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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