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拂面。
不是错觉也不是在地下待太久了，而是真的真的很冷。被风吹起的飞灰擦着脸颊而过，入目只有荒草，四处灰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方才吵吵闹闹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他啧了一声，从棺材里爬出来，据安倍晴明本人所说超级贵的木头碎了一地，漆原还真有点心疼。他从上面扒拉出几块雕刻较为精致的部分，盘算着似乎还能换点钱财……然而思考之间，一道黑影自身侧冲来，直取他的咽喉。
漆原金瞳微眯，看到对方眼中的血红色，然后毫不犹豫举起棺材板。
砰！
很少能有妖怪和妖鬼比较力气，更别提对方看起来还挺纤弱，虽然来势汹汹，撞到棺材板上也不得不倒飞出一段距离。漆原讪讪停手，觉得有点后怕，他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很明显的什么东西碎折的声音。毕竟太久没有真和谁打架，难免控制不当。
“喂！”他向溅起的烟雾中问道，“兄弟你需要抢救吗？”
如果是人类，只能埋了了事。不过妖怪里也有不少恢复力惊人的，或者干脆属于行尸走肉的类型，贸然埋掉好像不够人道，倒桶水让他清醒过来就好。
雾气中没有答话传出。
四面八方都是雾气，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伫立着不少石制的方形物体，偶尔有森森白骨探出。
“哈？乱葬岗？”
漆原抓起一块手骨晃了晃，墓碑上浮现出幽幽鬼火，这些都是怨气引起的现象，不具有实体。
晴明和他将这里选作决战地点时，明明还山清水秀，现在走两步都能踩到还未腐烂的尸体。
嗯？尸体？
漆原鼻翼翕动，明显嗅到了血腥味，而且是极其新鲜的那种。与此同时，更加浓郁的另一股血味袭来，他头也不回，棺材板啪地将来者拍落，地面都被砸出了坑洞来，木板也碎成两半。
浓郁的血味从被自己打落的家伙那里传来，红色黑色混在一起，都快看不出原型了。漆原翻了个白眼，揪着自己勉强能看清楚的衣服想将对方拉起。
“喂，你是僵尸之类的东西吧？别装死了，是你先动手的我可是正当防卫哦。”他叹了口气，“你是谁家的妖怪？记得赔我棺材……哇！”
在他说话间，对方似乎还不放弃，尖利的五指划过他的侧颊，面目全非的伤口也在快速再生。
漆原手中很快只剩下那截布料。
妖鬼眨了眨眼，觉得好玩——僵尸里都没有这样的。如此快速的再生能力，加之保持着类似于人的外貌，难道他睡得太久，外面的小妖都变异了不成？
那“僵尸”在他不远处站定，嘴角仍然有血迹，但是脸已经完全正常了。
黑发红瞳，看起来倒有几分清秀，漆原自认可以给他打八十分，只是对方眼中的嫌恶和恶意太浓烈，仿佛眼前的妖鬼欠了他几百万黄金似的。如果没有记错，他以前可不曾见过这样的妖怪。
漆原挥了挥手，“嗨，大兄弟。”
然而对面妖怪的脸色更黑了。
漆原于是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苍白的脸，比他曾见过的寻常男性更加精致，和安倍晴明那雌雄莫辨的模样较为相似，十分不确定道：“对不起，姑娘？”
对面妖怪好像又要跳起来打他了。
年轻男子外表的妖怪微微张嘴，露出尖利雪白的牙齿，“你是谁？”
“你这问的也太哲学了……我只是路过的鬼而已。”
漆原摊开双手，上面还留着被溅到的血。
他躺了几百年，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算得上新物种：正是这个时代被称作鬼甚至于鬼之始祖的生物，名为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同样郁闷。
他是一个有大志向……姑且有大志向的鬼，暗中涌动的无数鬼的创造主，何时遇到过这样让自己威严扫地的情况？
人类惧怕他，想要制止他的脚步，建立了无数以斩杀鬼为己任的组织，实在是弱小又烦人。今天他们跟到乱葬岗，害自己烦躁，以他为对手，实在是运气不好。
然而愉快感还没有传递到神经，就碰见了眼前这个疯子。
漆黑的双角、漆黑长发，穿着深色的和服，那双金色的眼瞳有意无意望向自己，有如火炬。非凡的危险刺激着鬼之始祖，他立即决定先下手为强，却被轻松地打了回来，更可怕的是，那绝对不是人类有的力度。
也与受他的血液恩惠而变成鬼的家伙们不一样。
不是血鬼术，而是纯粹的力量。难以置信，只是这样的接触，他的身体便开始流血粉碎。
那双黑色的角十分显眼，某些由人类转化的鬼也会有身体上的变化，然而他并不能感应到对方——作为鬼之始祖，只要受了他的恩赐，今后便只能唯命是从。眼前的青年却没有这种感觉，鬼舞辻只能察觉到危险，本能在提醒他。
“哎，对了这位大哥。”漆原问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啊？”
鬼舞辻反倒愣住了。
这是什么套路？
显然这家伙并不是人类，不过连尸体都无视掉，甚至不问一句，似乎也太心大了点。难道他曾将这样的人类变成鬼过吗？无惨陷入了莫名的沉思，但是容忍对方的冒犯显然不是他的风格，因此他只是轻描淡写道：“滚开，我的耐心有限度。”
漆原眨了眨眼。
美男子自以为凶巴巴地警告他，场面还怪好笑的——因为鬼舞辻无惨的表情根本没有威慑力。
“你在笑什么。”
“啊。”漆原后知后觉地抚上唇角，“我原来有笑吗？抱歉抱歉，只是看你努力想要威胁我……有点像我以前喂的野猫。”
无惨觉得自己血压已经爆表了。
哪里有人敢这么形容他？
更何况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方才解决掉鬼杀队队员时的烦闷再次涌上心头，无惨苍白的双手垂在身侧，红眸望向妖鬼。
“滚开。”他轻声道，“现在是极限了。”
人类羸弱，所谓的鬼杀队也阻挡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寻找青色彼岸花、将更多人类变成鬼或当作食物。这样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容许他人践踏他的威严。
纠缠滋生的深色利刃直取妖鬼的喉咙。
鬼舞辻向后跳开，任由这些利刃切割，灰尘中却传来好奇的声音：“这些是血吗？”
“哈？”
他眯起双眼，利刃并没有前进太多，堪堪停留在喉咙前半寸的位置。妖鬼捏住血鬼术制造的玩意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是你的能力，还是宠物？看起来应该不能烤着吃……”
无惨伸出手臂，更多的巨型肉块状生物铺天盖地，完全覆盖了青年所在的位置，张牙舞爪地扑向他。目标只有一个，很快，丑陋的活性生物便完全将大部分地面吞没，不少石碑也被吞进肚子之中。
就算他蛮力惊人，也不至于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轻易逃脱……吧。
无惨的眉心跳了跳。
他立即意识到脸上被溅到了什么冰冷的液体，惊愕地往那边看去。
巨型肉块变成了两瓣、四瓣，甚至更多，而且均是以蛮力撕开的，仍在地上跃动。只要张开巨口，就会被双手扯开丢掉，不断重复，和服上沾满了深色液体，眼前的人简直像从地狱而来。
会被撕碎。
无惨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情绪，这是他和普通人类交锋所从未有过的，因此他立即收回手臂，不顾疼痛。
“喂，这位不知道是先生还是小姐的路人。”
漆原歪了歪头，抹去脸上的黑红，“明明是你打扰我睡觉在先，这么暴躁的话，我也不会客气啦。”
“等等——”
“对不起，很久没打架了不知道分寸如何。”妖鬼笑容灿烂，“麻烦你体验一下咯！”
“该死的！”
无惨忍不住咒骂道。
现在似乎退开是最好的答案，天知道这里怎么会存在这种怪物，和他比起来自己根本连怪物都不算……他眨了眨眼，手臂处生长出无数荆棘，试图阻拦对方前进。
但漆原不在乎这个，妖鬼的物理抗性本就高得吓人，即使划破皮肤也不可能停下，看见了只要扯断撕烂就行，简单得如同进食睡觉。无惨嘁了一声，急速后退。
然而拳头结结实实落在无惨的腹部。
堂堂鬼王只觉得五内如焚，好像听到了身上骨头碎掉的声音，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整个人便倒飞出去，砸在骨头堆和石块之上。
“等等！”
“欸，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不解风情的话了嘛。”
漆原再次拽起他还完好的衣襟，诚恳道：“你也可以打我，我们之间是平等的。”
平等什么啊？！
无惨忍不住想翻白眼，他都要走马灯了，青色彼岸花就在黄泉河另一岸等着他的那种。
“你到底是什么？鬼杀队的……外援？”
他咳出一口血，问道。
鬼杀队？
漆原努力回忆，但没有在记忆中找到答案，他并未听说过这种组织。不过被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倒久违了，一般看到他头上藏不住的角，立即就会有人逃窜，甚至叫来阴阳师。
“我是鬼，准确来说是妖鬼啦。小哥，你该不会眼睛不好使？”
没想到无惨却陷入了某种动摇：“不可能，没有那种鬼……”
“你这样讲我会伤心的。”
漆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无惨的脸确实好看，不过他倒没有因为颜值就放过谁的习惯。反正这妖怪的自愈能力这么强，作为对手而言十分优秀，不和他打一架可对不起自己被打扰的睡眠。
见他又要抬手，鬼舞辻忽然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
“嗯，确实……”漆原停顿片刻，接着愉快道，“没事，等我从这里离开后再抓个路人也能问的，您安息吧。”
无惨：？
他脑袋飞速运转，仅仅思考片刻便继续了话题：“你是鬼对吧？如果你出去的话，人类中名为鬼杀队的组织，会追杀你的。”
“我没听说过这种组织。”漆原想起晴明，忽然道，“是和阴阳师一样的存在？”
阴阳师？
鬼舞辻难得露出了些许迷惑之色，但很快就消散了。他的声音十分清晰：“阴阳师已经是过去的产物了，几百年前，才是属于阴阳师的时代，你难道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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