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外头是一片香樟林。
冬夜,地灯照地幽暗恍惚。
温尔一个人走进林子里,寻了一张落了叶子的长凳坐下,头闷着,百无聊赖玩起枯黄落叶。
没一会儿那首《Lovels over》尾音渐沉,直至一丝一毫听不见。
结束了。
她的心跳也仿佛结束了。不再有任何左顾右盼,沉静静回归自己胸膛。
听说香樟树的花语是纯真的友谊,代表友情永不变质。
她祝福林斯义和左曦的友情天长地久。
“斯义……”左曦的声音明亮中带着娇嗔,仿佛能掐出水来,那水沉甸甸的是对一个人的爱。
他们出来了?
温尔惊怔,抬眸望去,果然见亮堂堂的大礼堂门内出来一男一女。
林斯义身材挺拔,像一颗树,移动之间,光华夺目。
他身后跟着的女人也不遑多让,风姿绰约,在路灯下落出窈窕的追逐他的倩影。
“我抽根烟,你也要追?”林斯义的声音。
温尔赶紧躲起来,藏在椅背后头,幸而她这边黑漆漆一片,从椅背上的缝隙中还能看见紫藤花廊下,林斯义和左曦的身影。
这仿佛在偷窥,温尔激动又心虚。
只见左曦推了一把男人的肩膀,竟然就将林斯义推的往后倒退一小步,林斯义背对着温尔,她看不见他表情,但他和左曦这一来一往真的太暧昧了,说两人之间没事,鬼都不相信!
“你抽烟?你掏出来给我看看?”左曦不信,手朝他伸着,非要他掏出来不可。
林斯义掏了片刻果然没掏出烟来,他投降:“我出来找人行吧?”
“谁?温温?”
“除了她还有谁。”
“你不能找找我吗?”左曦声音听着深情。
林斯义无法对左曦的情感视而不见,他无奈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做正常的关系?”
“我现在跟你说真的林斯义。可能你对我的感觉没有到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种,没关系,我认了,我魅力没有大到让你一见沦陷,但你能不能跟我试一试?一个月,或者哪怕三天?我们试过了,真不行,我们就放弃。这样对大家都好啊,也许你能接受我呢,那不是结束单身了么。”左曦句句在理,目光真诚。
“不能试。”林斯义却斩钉截铁三个字。
“为什么?”左曦不解。
“试了就没法儿做朋友。我不喜欢我碰过的女人,再成为别人的。”
“那你就一直和我在一起。”
“抱歉。”
“斯义……你干什么呀,我又不要你负责!”
“真的抱歉。我们之间缺点火花。”
“你再说,信不信我马上点燃落叶子一把火把你烧了?不是缺火花吗,我给你!”左曦说完又出现了一点疯魔状态,到处找打火机要和他同归于尽。
林斯义连连叹气。
温尔躲在一旁,感受不到他的全力拒绝,倒是对左曦有无尽的纵容,而且正是这股纵容让左曦百折不挠,他到底懂不懂怎么杀死一个女人芳心?
温尔手痒,想上去帮帮他。
当这股念头冒出来,她被自己肮脏的心思吓一跳,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她对林斯义产生占有欲是迟早的事,从他将她从废墟扒出来的那一刻,他在救灾安置点对她明亮笑的那一刻,再到领她回家,又百般对她好,还跟她通信,无话不谈,宽慰,体贴她的伤疤,这个男人,就已经在对她玩火!
班主任说得对,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脸红心跳,无非是对对方有了期待。
她对林斯义有期待,所以希望他狠狠地拒绝左曦,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伤害到对方。
早死早超生,如果你不喜欢对方。
“林斯义,我跟你说,除非你谈了对象,否则,我不会放手的!”左曦找不着打火机,干脆放弃了,直接对他放狠话。
林斯义唉声叹气在长廊坐下:“随你。反正我马上回部队。”
这还真是杀手锏。
左曦怔了,忽而又哽咽,“斯义,我求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我放下所有尊严,只求跟你在一起三天,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同情也罢,可怜我也好,就三天,不行吗?”
当一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在男人面前苦苦哀求时,他们什么反应?
其他人温尔不知道,但林斯义是转了柔肠,“何必呢?”
低低沉沉三个字带着对对方的怜惜。
果然女追男隔层纱,下一步林斯义是不是就束手就擒了?
“斯义,你吻我。”
“……”
来了。
高招来了。
温尔心头一片冰凉。
她这边冰凉,他们那边也冰凉,听不到两块地方的一丝丝声响。
温尔低下头,盯着枯焦的香樟叶看地眼眶发涩。
他们吻上了吧,一点声音都没有……
“躲这儿干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却有一道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林斯义,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跟你讲话,哪怕你发现了我!
温尔闷着头,置之不理。
头顶上的清朗男声笑了,笑的够久,方失望开口:“哥等了你多久,你都不知道救我?”
“我看你很享受……”原来他一早发现她,也对,特种兵,他若是一个小姑娘的拙劣隐藏都发现不了,还能为国家干什么事儿?
不过,他在等她营救的事,令温尔心头轻松好多,她觉得自己越界了,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
“起来吧。享受什么……”林斯义拧眉自言自语一声:“太阳穴都痛。”
“左曦呢?”温尔站起身,开始好奇左曦的去向。
林斯义懒懒瞥她一眼:“我眼神示意她这里藏了一只小老鼠,她无地自容跑了。”
温尔也无地自容捂起自己脸,“信好你们没那个。不然我丢脸死了。”
林斯义望着月光下的小姑娘,转头,闷闷发笑。
一个捂着脸,一个偏头笑,这月色倒也醉了人。
……
除夕前夕。
林苑之将冰箱塞满了食物,并叮嘱温尔,一个人在家要按时吃饭,明年是为招飞局招考储蓄身体力量的一年,千万不要马虎大意。
“每天三餐我都给你荤素搭配好,包括水果,我们不在时,会有人每天定时送上门。觉得无聊话,可以约着蓓蓓出去看电影,逛街等等。”
温尔乖巧点头,看着林苑之大包小包,将行李全部弄上车。
弄地好像不是回北京陪老爷子过几天年,而是一去不返一般。
林斯义的假期一共十五天,除了家里呆的八天,剩下七天恐怕要全部交给老爷子。
温尔表示理解,并未表现出不舍他的半点情绪。
倒是林斯义不太放心。起了带她去北京的心思。
温尔理所当然拒绝。
“我没问题,你们去吧。”她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初一回来。”林斯义对她说。
“真的?”这简直意外之喜,温尔高兴,“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快走吧。”
林斯义上午离开。
温尔就在家开始无聊。她和关蓓蓓通了电话,得知左曦也去了北京。
核物理大院的人老一辈都是从北京过来,当时响应中央政策,隐蔽国防位置,将核研究所千里迢迢从首都牵至山川纵横的大西南,老一辈科研工作者在此地繁衍生息,留下下一代,然后回北京养老,而到林斯义的父母,由于贡献巨大,已经在几年前调往北京,留下一座大宅子,一年到头回来不到两三趟。
林斯义虽祖籍北京,却生长在蓉城,他显然对老家没有任何感情,加之现在军籍加身,更没有离开的打算了。
但每年回京陪爷爷过年,雷打不动。
左曦之所以会去,温尔想不通,除了追着林斯义跑这一目的,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所以那个被打断的吻会在北京继续吗?
唉。
不该想的男人别想。
温尔这么劝自己。
“温温,你在听吗?来我家吃年夜饭!”关蓓蓓在电话里盛情邀请。
原来都除夕了。
距离林斯义离开已经两天。
温尔没心情,朝那头笑了笑:“我才不想去。你们自己吃吧。”
“你怎么什么地方都不去?斯义哥说带你去北京,你也不去。如果你去了,左曦姐可能就打扰不到他了。”
“我又不是盾牌,还能给他挡一辈子?”
“我觉得这次他们可能要发生一些事情。”关蓓蓓神叨叨猜测。
温尔心里其实明白,林斯义这么优秀,往哪儿一站玉树临风的谁不喜欢?
左曦着急理所当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林斯义回来的时间也少,她能逮一次机会是一次机会。
赶紧搞定他,睡觉才不慌。
“反正与我无关。不打听了。你吃饭去吧。拜拜。”没给关蓓蓓絮叨的机会,温尔立即挂了电话。
可是她没想到,过了不到十分钟,关城打来了电话。
来大院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和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正常讲上只言片语:“你哥让你来我家。我在楼下等你。”
“什么……”温尔只讲了两个字,对方就挂电话。
温尔穿好衣服下楼,果然关城背对着她正在抽烟,见她来,那根烟也到了末路,从唇中拿下,在指端掐灭了。
关城的眼睛,是一种琥珀般的颜色,比他冷漠的脸温暖几分:“走。”
没有多余话,一个字走。
温尔僵硬片刻,只好跟上他。
一前一后,到了关家,自然受到屋里人的热烈欢迎。
关妈妈尤其喜欢她,还给她买了新衣服,虽然她不缺新衣服,林苑之给她花钱从来不眨眼,但是这里的人对她好,全看在林家的面子上。
温尔吃完一顿饭,对未来报答林斯义,为他做牛做马的心思越发深重。
饭后,关蓓蓓缠着关城,让他带着她和温尔去看烟花。
温尔不想再打扰,再三告辞要离开,于是,等关城拿好车钥匙,换衣服下来,就见关蓓蓓一个人在厅里,脸上失望一闪而逝,丢下一句,“我睡觉了。”
抛下哭天抢地的亲妹子,无情上了楼。
……
温尔回到家,接到林斯义的电话,他仿佛长着眼睛,在她前脚到家,后脚厅里电话铃就大作。
“吃完了?”他那头也吵,似乎一家人围在一起搓麻的声音。
“吃完了。准备看春晚。”
“我明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到家。”
温尔想说不用那么快,就听那边一个女声在喊:“左曦,房间收拾好了,你看看还缺什么,都是家里不要拘束,缺什么跟阿姨说……”
林斯义母亲的声音。
温尔和对方通过几次电话,对对方高贵优雅的名媛声线印象深刻。
她于是剩下的话消失,干笑了两声,“好。新年快乐。”
直接挂断。
这种感情很矛盾。
林斯义不是她的谁,她没有理由管人家私生活。相反,她得紧守本分,不要对他的世界,窥探过多。这是做为被帮扶者的基本素养。
半夜两点,温尔听到门铃狂响的动静。
她打开灯,按了手机,眉头深深拧起,手机上竟然有一条五分钟前的短信:
下来。我忘带钥匙。
夜深人静,这两排字仿佛隔着屏幕,由他的低沉声线亲自发出。
温尔看不懂,也搞不懂,只有先迷惘的下楼。
外头下了一场大雨。
若是在过去,小时候,这天气准会被温尔谩骂,当时的新年,只有初一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吝啬的母亲会大发慈悲给她买上一套新衣服,打扮地漂漂亮亮,接受外头人满满的红包。虽然全部被母亲拿去,但新衣服是属于她的。
那种美丽而自傲的心情令她像只小孔雀。
“怎么不说话?傻了?”门廊外头站着的男人,一身的湿气,黑色大衣角在风雨中翻飞,可见寒冷度,他唇色都白了,神色却那么明亮,唇角弧度上勾,瞳孔里似有星河。
温尔从怔愣里回神,先给他让开进门的路,于是,这男人带着一身湿意,凉凉地扑进她心底。
像吃进甜味的冰淇淋。
反季的迷惘蔓延。
“不是上午十一点?”
林斯义到了家里,温尔才发现他没有带行李,不知是放在车上,还是怎么回事,她神色迷茫,注视着他脱掉大衣后,着高领羊绒衫的宽阔背脊,在抬手将水杯里液体往唇中送时,两道肩胛骨崩起的一举一动。
“提前回来不高兴吗?”他笑了一声,放下水杯,转身过来看她,黑瞳仁似乎只装了她一个人,“本来不想吵醒你。发了短信你没注意,打算去跟关城挤一晚。”
“还好,你不用麻烦人家。门铃一响我就醒了。”温尔与他四目相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突然想起,按照时间算的话,他岂不是在昨晚与她通完话就动身回程了?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睡觉去。怎么还杵着?”林斯义似乎在给谁报平安,拿手机打着字,间歇看她一眼,见她站着,催她睡觉。
温尔的确也迷迷糊糊,被他半夜回来的行为惊扰,她得回床上养一养,“哦”了一声,提步上楼。
忽然,他在背后低声:“你没误会什么吧?”
“什么?”他声音近似呢喃,温尔听得不大清,回身,疑惑的大眼睛望着他。
林斯义不怎么自在的清了下嗓子,又埋眸至手机:“没事。让你赶紧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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