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第二天一早,手机闹铃兢兢业业的响起《好运来》。

    这是阮眠的战歌,他曾夸下海口,没有人能在他的BGM里不刷卡就走出Y·H。

    难得休息一天能睡个懒觉,结果还要去看病,阮眠一肚子不乐意的扑腾了两下,从他超级舒服的床上爬起来。

    毕竟不能壮志未酬英年早逝。

    他草草的扒拉了几口早饭,又蔫乎乎的驱车赶往医院。

    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摘下老花镜,用短短胖胖像一截小萝卜似的手指点点阮眠的病例。

    “病倒是没什么大病,过度劳累,气血两亏,胃也不太好,平时饮食不规律吧…是不是还有咽炎?早上刷牙恶心干呕?”

    “你看看你坐那我就能看出来,严重的颈椎病,经常头痛。”

    “长期熬夜伤肝,你就明显的阴虚火旺,还伤肾伤心脏,伤脑子。”

    “我可不是吓唬你,最后演变成心肌梗脑溢血,叭嚓,你就死了。”

    “手伸过来给我看看……你瞧瞧,腱鞘炎。”

    老医生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啊,努力是没错,但是你不能有命挣没命花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眠让他说的浑身上下没一个零件好使,基本收拾收拾就可以入土了,抬手摸了摸后颈,“那您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当然能!慢慢调理,戒烟戒酒戒熬夜,每天睡眠七个小时以上,按时吃饭,多做运动,我给你开几副补气血的中药,早晚各一次,平时搭配着喝点菊花茶,不然会上火。”

    接过那张没一个字能认出来的狂草处方,阮眠走出诊室,心里直犯嘀咕——道理谁都懂,条件不允许,别的还能凑合着挣扎一下,不熬夜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室内设计的精髓是什么?改方案。

    哪来的时间改方案?熬夜。

    阮眠的步子很快,只想速战速决,因为他实在是太讨厌医院了。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让妈妈彻底脱离这种地方。

    大厅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不好闻,但是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几乎每一个窗口前的队伍都在大排长龙,人们在等待中与世无争的低头玩手机,站姿千奇百怪,偶尔几个大概是问题严重了要慌,正愁眉苦脸的来回翻看病例。

    总之大家各干各的,很少有人开口说话,场面一派和谐清净。

    直到一声拔高两个调门的惊呼划破空气,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声音倒也不算大,只是在此情此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药多少钱一副!?”

    挎着小布兜的中年阿姨被浑厚的男声惊得微微退了半步,瞪大了眼睛。

    排在她面前的年轻人让她恍惚间明白了一句话,叫作“人不可貌相”。

    分明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五官端正,身型修长,衣着考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不但没有文弱的书生相,反而有点斯文败类的禁欲气质。

    只可惜是个板上钉钉的铁公鸡。

    “活不起了。”阮眠拎着昂贵的小药包,觉得灵魂都在颤抖,心情无比沉重的走出医院。

    阴了将近一周的天终于憋不住那股子闷劲儿,下起倾盆大雨。

    医院的停车场在地上,没遮没挡,阮眠的车停的不算远,但是按这瓢泼似的降雨量,冲过去也是够一壶喝的。

    他在屋檐底下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干脆点了根烟,冲着雨幕微微蹙起眉心。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今本钱捉襟见肘,有点革不动了。

    他一向自诩为金刚不坏之身,直到最近越发觉得力不从心,成天又倦又乏,时不时胃还蹦出来疼一下。

    不止是人受罪,工作效率也跟着低下,这哪能忍…天塌了也不能影响他赚钱啊!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阮眠正出神,发现身边站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赶紧掐灭烟头,往走廊边沿让了让。

    铺天盖地的雨点狂泻而下,砸在地面上,溅起一丛丛水花,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味。

    伴随着哗哗的落雨声,他隐约听见一阵阵尖细的哀嚎,循着声音朝绿化带望去,三只杂毛团子在暴雨中窝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奶狗看起来也就一个月出头,原本就长的丑了吧唧的,再让泥水一滚,简直不堪入目。

    阮眠一向嫌弃自己泛滥的同情心,然而口嫌体正直,想也没想的冲进雨里。

    小狗崽子们处于应激状态,骤然看着一只庞然大物逼近,吓得直往后退,拖着孱弱的身子四处乱窜,完全不配合他的抓捕行动。

    等阮眠成功的把它们挨个拿下,人也淋透了,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浇的整个趴了下来,西瓜皮一样盖在头上。

    “嘿……就那么点个小短腿,还想往哪跑。”

    阮眠拉开外套,小心翼翼的将狗揣进怀里,正要转身,突然斜伸过来一把雨伞将他遮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木质香味。

    撑伞的男人个子很高,比阮眠高出半个头,一身质地精良的正装,衬衫不羁的解开了两粒扣子,显得没那么严肃刻板。

    可惜阮眠模糊了双眼,镜片上全是雨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那张脸。

    阮眠冲他笑笑,“谢谢啊…那个,能不能再帮个忙,帮我把眼镜摘掉,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男人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又看了一眼他怀里露着的三个小脑袋,“嗯。”

    男人伸出手,衣袖不经意间擦过阮眠的鼻尖,原本清淡的香味稍浓了些,好闻的很。

    很小众的沙龙香,相当讲究。

    阮眠侧过身子,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裤兜,“放那就好。”

    男人手里的伞一直在向阮眠倾斜,自己的肩膀淋湿了一大片却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你去哪,我送你。”

    “我的车就停在那边,不远。”

    “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了,反正都淋透了,我跑两步就行。”

    不是阮眠不让送,是他不好意思无缘无故的麻烦别人。

    更何况没了眼镜之后,还不小心看清了男人手腕上的表,一块熠熠生辉的百达翡丽。

    戴这种档次手表的人,会穿什么档次的衣服,这要是淋坏了,就算不让他赔他也肉疼。

    阮眠原本以为怎么着也得再客套一下吧?没成想——

    “行吧。”

    男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阮眠措不及防,再次被晾在大雨中,“……”

    落汤阮的下一站是宠缘动物医院,一个参与救助流浪狗的良心医院。

    阮眠念大学的时候妈妈还没有生病,家庭条件可观,所以人闲没压力。

    他打小就喜欢小动物,每周都会去流浪狗小院帮帮忙铲铲屎,顺便享受一下几十只狗崽子浓烈的爱和簇拥。

    每当那里的狗崽子有个大病小灾,就会送去宠缘,只收成本价,撒撒娇还能抹零,一来二去交道打的多,阮眠和里面的医生也混成了哥俩好。

    今天原本就是周一,天气又不好,医院里冷冷清清。

    贺大夫趴在问诊台上打瞌睡,穿着一身白大褂,口罩半挂在下巴上,看见阮眠后才直起身子眼睛一亮。

    “哟,你还活着,我都准备烧纸了。”

    “承您吉言,还有一口气。”阮眠把怀里的狗子一个个掏出来,在台面上摆成整整齐齐的一排,“来,贺大夫,干活了。”

    贺迪眼里的光瞬间熄灭,“……就知道你一来准没好事。”

    挨个给小狗崽子们擦毛,再挨个检查身体,贺迪抬头看了一眼直吸鼻涕的阮眠,“我拿件衣服给你先换上吧,一会捂感冒了。”

    阮眠摇头,“就你那小个头,我哪穿的进去。”

    明明一片好心好意,居然被人拐弯抹角的说了矮。

    贺迪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骂道,“冻死你狗日的算了!”

    阮眠自动屏蔽了他的话,伸手逗了逗几个小可怜。

    贺迪指着一台子东倒西歪的毛团,“你这是从哪搞来的?真是长见识了…丑的别出心裁。”

    “上午在医院捡的。”

    “怎么去医院了?终于作生病了?”

    “一副药一千五,比你这还黑。”阮眠目光坚定的摇摇头,“我觉得我没病,我已经让贵好了。”

    “大哥,有病……”正说着,阮眠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贺迪眼睁睁的看着他如临大敌般站起身,完全忽略了自己,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说完了想说的话,“……你就得治啊。”

    看见来电名称,阮眠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Y·H是顺序派单机制,按工地所在区域随机指派工长。

    阮眠最怕和这个姓郑的老滑头合作,因为这人和老板沾亲带故,仗着有层关系,吃粮不管事,干活总喜欢偷工减料,工地三天两头的出状况,活脱脱一瘟神。

    “阮设计啊,我这边出了点小问题,现在业主坚持要去家装委投诉,你看…她一直挺信任你的,要不你劝劝看?”

    阮眠顿时炸了,“你又干什么了?!”

    “这不是刚竣工验收完吗,我当初一时疏忽,施工保护没做好,给马桶下水堵了……”

    施工中下水口要用扣盖封闭保护,避免建筑垃圾掉进去堵塞管道,这连常识都算不上,纯属责任感缺失外加懒。

    一个扣盖只要十块钱,现在堵上了,原本铺好的地砖要全部起掉,马桶也要拆掉。

    这还不算严重的。

    一般楼房下水管的反水弯并不在自己家里,而是在楼下的顶部,基本都会用铝扣板吊顶包住,也就是说,他们还要掀别人家的房顶,才能清理管道。

    阮眠气的脑门突突直跳,破口大骂,“省那么三块五块你能发财是怎么的!?你脑子里是不是有空鼓!我给你填点水泥砂浆敲实点是不是就好了!”

    “郑工啊,你知道我这一生最痛恨什么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后腿的人!俗称猪队友,简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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