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道惊雷横空劈开暗夜,眨眼间,大雨倾盆。
地牢石室里,白祯垂头靠墙而坐,混沌的眼睛里正在渐渐失去光彩。
他的状态非常不好,金丹被挖,血肉被割,眼瞎,耳聋,稍稍一动,就会有大量鲜血从几乎缠住全身的绷带中溢出,飘散在聚灵阵中。
聚灵阵嗡嗡示警,爆发出的耀眼红光,将整个地下石殿晕染得仿若森罗地狱。
瞬间,守卫暴动而来。
“不好!他伤口又崩了!快!去告诉主子!”
“气息太弱了……他快死了!我去拿药!”
不断有人惊呼奔走,白祯听不到声音,但感觉到了地面轻微的震动。
等周遭彻底安静下来,他艰难低头,摸索着挖出了藏在小腹伤口里的刀片,缓缓含进嘴里,细细想着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个细节。
末了,心中忽然涌出无数的不舍。
爱撒娇的皇妹,严肃唠叨的师兄,乐观单纯的小弟子,欢腾爱闹的师侄们……
这些被他压在心底深处最想念也最不敢想的东西,一帧帧冒出来,仿佛回应着他的回光返照,让他痛苦又愉悦地扯起了嘴角。
上一世,他摸爬滚打三十多年,从最底层要跟狗抢饭吃的流浪儿,一步步爬到了许多人无法企及的高位,只可惜,霸总才做了三年,还没热乎就过劳死在了奢华精美的办公室里。
再醒来,就是带着记忆重生的这一世,他成了这九州大陆大秦帝国的长公主。
是的,长公主。
性别男,装扮女。
他母后虽然贵为一国帝后,却处处被帝君的真爱贵妃压制,为了不占了贵妃腹中孩儿的太子之位,碍帝君的眼,白祯一出生就只能是个公主。
他出生三年后,母后便不治病逝,临死前逼他发下心魔誓言,要他一辈子隐瞒自己的性别,不能主动向任何人提及。
他成功从宫廷倾轧中活了下来,后来进入仙门,进阶飞速,成了整个大秦皇室都要尊敬的清炎道君,有了温暖的宗门和一手养大的弟子。
可三年前,忽有一日他毒入心脉,昏昏沉沉不知岁月,猛然一日再醒来,就成了眼瞎耳聋,供人吞吃血肉的牲畜。
“哒哒哒——”
地面传来急促的脚步震动,其中一道脚步熟悉得让人心尖子发颤。
白祯猛地从那些过分温馨的记忆中抽身而出,歪头,精准地寻向了来人,空洞的眼睛深不见底。
来人猛地顿了顿,这才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
白祯察觉到了这个停顿,不由低哑地笑了起来。
三年了,自己沦落成了又瞎又聋的活畜,这个人却还是如此怕他。
来人却笑不出来,非常焦躁地给白祯灌药扎针,但白祯的身体依旧破败得势不可挡,来势汹汹。
白祯小心藏好刀片,贪婪地感受着来人焦灼的颤动,想笑的,但因那人而变得热闹的牢房,越发衬得白祯又聋又瞎的世界过分黑暗死寂。
白祯笑容渐敛,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癫狂——他太想这个人去死了!如此迫不及待!刻不容缓!
那人猛地拽住了白祯脖子上的绷带,灼热的气流不断喷到白祯脸上——他似乎在对他疯狂怒骂。
白祯虚软地伸手去推他,被那人死死攥住了手指,巨大的力道和颤抖的手,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不想白祯死掉的迫切和焦灼。
白祯忽然又愉悦起来,他再次哑声低笑,嘴唇微微煽动:“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那人动作一顿,瞬间僵住。
白祯就在这瞬间猛地扑了上去,口中刀片翻转,划出一道厉芒,凶狠割喉。
当灼热滚烫的喉头血喷在脸上,白祯忍不住仰面深呼吸,热切又享受地喟叹了一声。
真暖啊!
他黑暗死寂的世界仿若瞬间明亮,就好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狱里开出了亮丽的血色花朵,让他贪婪得想要“看”到更多。
“真好啊!”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但……
“真好!”
我到底把你弄死了!
他恶鬼般把手指死死扣进对方的伤口里,越往里面探,就越是能够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如同火烧般的痛感,也越是笑得妖冶痛快。
那人疯狂凝聚灵力轰击,却力道越来越小,他快死了,白祯也是。
拿最后的力气扑过去,白祯饿狼般咬住对方的伤口,大口大口地吞吃血液,边吞边愉悦呜笑。
被这人吞吃了三年之久,今日,总算捞回些本儿了!
他双手死死箍紧男人的头颅,隐约间只觉得吞下对方血液之后,整个脏腑都仿若烧了起来一样,更奇怪的是,对方头上竟缓缓在长出了奇怪的东西。
一层浅浅绒毛,又有些坚硬,分叉很多,仿若是……角?
这是什么鬼东西?妖怪?
白祯愣了愣,下意识想琢磨,意识却渐渐混沌了。
【叮……白月光系统……充能完成……启动……成功……】
白祯眼皮微微动了动,彻底陷入了黑暗混沌之中。
……
再有意识的时候,耳边正嗡嗡作响,仿若无数人在耳边呢喃乱语一般,嘁嘁喳喳地听不清楚。
白祯猛地睁眼,就见细碎的阳光正明媚洒落在身上,抬目去看,甚至能够看到细小的微沉在阳光里愉悦浮沉。
周围嘀嘀咕咕的声音渐渐清晰,有高有低,有好听有沙哑,异样得让人觉得闹腾得可爱。
一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面前,白祯呆呆睁圆了眼睛,指尖颤抖,眼眶蓦地就红了。
这是,师门北冥宗的议事大殿?
梦吗?
也太暖了些。
暖得让人想要落泪。
“清炎?小祯!”一道清越声音忽然从高处响起。
白祯猛地回神,转头,就见主位上,掌门师兄清源道君正眼含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吧?”
见他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清源道君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了下来,站在他身侧,沉声道:“若是为难,便莫要勉强。……我北冥宗纵然不是大陆顶尖仙门,也不是俗世帝国可以随意欺压逼迫的!”
最后这一句话,是对着大秦帝国带着圣旨来的闻人家使者说的。
白祯眼眶一阵灼热,指尖微微抽动。
原来是这里,是十年前父皇派人强压他收徒的时候——三十个世家子弟,他那父皇竟下旨让他全部收入门下,并且三年内要把所有人都培养到筑基。
呵!
多大的脸!
白祯连看都不想看闻人家那些使者一眼,热切地盯着清源道君,忽然伸手掐了一把清源道君的脸。
师兄年轻时特别爱笑爱闹,后来师尊骤然仙逝,他接管了掌门之位,便总喜欢板着脸,连梨涡都藏起来不给看了。
白祯早就想捏碎他这故作深沉冷肃的表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梦到,那可万万别放过。
“嘶!”清源道君倒抽了一口凉气,见鬼似的看着白祯。
其他人也齐齐瞪大了眼睛。
“这,这什么情况?清炎道君向来高冷寡言,今日竟,竟然这般大胆!”
“清炎道君至今未嫁,难不成是因为清源道君?”
“我是不是眼睛瞎了?清源道君他……他那是脸红了吗?”
……
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声音,清源道君脸皮狠狠抽了一下,他的确脸红,换个人试试,脸都要被掐烂了好么?都这样还能不红?!
这清炎,怎么如此有今天没明天地掐他?
清源道君满脸担忧:“小祯,你……真没事?”
他压低了声音:“那三十个人拒了便拒了,许家的那个小子你不教会被人说忘恩负义,但没关系,大哥来替你带。”
白祯恍恍惚惚,根本没听清楚清源道君的话。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盯住了自己的手指,指尖抖得厉害。
如此真实,怎么会是一场梦?
他忍不住猛地攥紧了手指,指尖掐进了掌心里,顿时迸出一串儿血珠。
很疼,但白祯却忍不住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眼尾全是红色。
是真的!
他真的,回来了!
清源道君被他悲怆的样子吓得不轻,忙去掰他的手:“不愿意就不愿意,你何苦如此逼自己?!”
其他几个峰主长老也是面色大变,齐刷刷站了起来:“小祯你别吓我们,有话好好说!”这怕不是被气得走火入魔了?!
所有人都对秦国来使们怒不可遏:“你们闻人家欺人太甚,白帝就这样让你们这般咄咄逼人吗?!”
闻人家家主闻人秋脸色难看,冷着脸并不说话。
闻人秋身边,一个青年目光一闪,忽然满脸怒色地冲了上来,一脚踹向了大厅中央跪着的小孩儿:“许墨,把长公主气成这般模样,你以死谢罪吧!”
小孩儿直接被踹出去了好几米,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单薄瘦弱的身体似乎要被这一脚踹碎了。
那青年见状,眼底顿时滑过一丝快意,追上去,更加凶狠地朝许墨踹了过去,竟真有把许墨生生踹死在这大厅里的意思。
许墨疼得浑身发颤,却对青年的殴打视若无睹,只艰难仰头,隔着人群死死盯住了白祯,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黑沉沉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借着这双不见亮光的眼睛,从地狱里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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