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悲鸣屿察觉到另一边的情况,如鬼一开始料想的那样,愤怒起来了,额角鼓起的青筋和因自责愤怒而狰狞起来的神色使他看上去比鬼还要可怖。

    鬼试图利用他的愤怒寻找破绽,可他并没有想到悲鸣屿行冥会因愤怒而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如同,不,比岩石还要坚硬的拳头,比猛虎扑食时还要强劲的力量使他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除眼前这个青年以外的其他事了。

    花泽雪枝松开抱着沙代的手,连忙扶住信太郎,血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到她冰冷的手腕上。

    “信太郎……”

    信太郎第一次见到雪枝时就觉得她很漂亮,听到她的声音后又觉得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尤其是喊自己的名字时,总会让他有种被泡在糖水里的感觉。

    是的,糖水,他舍不得将雪枝给他的糖果直接吃掉,就泡成了糖水,嘬一口回味一会儿……在信太郎的心里糖果就是和幸福联系在一起的一个词。

    而雪枝,这个在黄昏时来到他们寺庙的女孩,她也该是在糖水中泡大的,美丽的善良的温柔的……可以集一切与美好相关的形容词于一身的女孩。

    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像场噩梦,一场他怎样都不能醒来的噩梦。前一刻还笑着说着的同伴却在下一秒化作冰冷的尸体,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萦绕在他的鼻间。

    可是,在他心目中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花泽雪枝,当他们剩下的三个出于恐惧悲痛时,却同先前一样冷静自持,还温柔地安慰起崩溃的沙代。

    简直是……温柔冷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信太郎脑海中当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他也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几乎是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一刻,便直接说了出来。

    后脑勺疼得太厉害了,以致他都开始迷糊了,可女孩那张漂亮的脸依旧清晰映入他的视野。

    不要为我担心啊笨蛋,我刚刚可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对不起啊,你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只是,只是比我坚强了好多,真是厉害啊,雪枝。

    “没事,我没关……”

    话未说完,信太郎便昏了过去。

    花泽雪枝撑在信太郎臂膀处的手颤抖着,她小心地带着他平卧到地上,“杏子,帮我拿一下纱布。”

    纱布就在靠近他们的一个小桌上,十几分钟前,信太郎还用它给雪枝包扎了因为处理鱼而弄伤的手指。

    “信太郎他……”这个突发状况叫杏子刚定下的心绪再次慌乱起来。

    雪枝咬牙道:“他会没事的,我保证。”

    看到雪枝肯定的模样,杏子心下稍定,含着眼泪去拿来了纱布。

    雪枝接过,回忆着老师教过的急救知识,简单地包扎了下信太郎的头部。

    “我去拿紫藤花,杏子还有沙代看着信太郎。”

    沙代一言不发地拉住雪枝的衣服,也不看她。

    雪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姐姐会没事的,沙代放心。”

    扯住她衣角的那只手渐渐松了下去。

    雪枝靠着边上去找紫藤花,还好现在悲鸣屿攻势正猛,鬼完全被他牵制住,根本顾不得雪枝的动作。

    紫色的花朵被收纳在一个木柜了,雪枝拉开抽屉,抓了一把,发觉自己的手实在太小,拿不了多少,干脆使劲将那个抽屉整个抽出。

    悲鸣屿习惯在要用的时候再将花朵从枝上摘下,所以这一抽屉的花还结在一条条被裁剪成合适长度的细长枝条上,许是别放了几日,层层叠叠的紫色已经有蔫了的迹象。味道倒是依旧浓郁,在拉开抽屉的那一刻,那股浓郁的花香便将充斥在屋内的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她记得这个花的味道,那夜她从昏迷中醒来时便闻到过,是一种与槐花花香相近的味道,但还要要更浓一点。

    而在之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在花香……和孩子们的轻鼾中入睡的。

    拿了一抽屉紫藤花的雪枝深吸了口气,奔向正处于激斗……不,看起来是鬼在单方面挨打的地方。

    雪枝担心自己离近了反会给悲鸣屿添麻烦,所以也没敢靠得太近,还找了个遮挡物作掩护,想了想,她将周围可以看到的充当障碍物的东西都移了过来。

    做完这些后,她活动了下肩膀,随即便用一只手抓了一根花朝那个方向抛了过去——先用一根试试水。

    结满紫色花朵的枝条在空中甩开一道弧度,准确地落在了那个鬼的后背上。

    前面迎着高大青年重重的拳头,后面还被紫藤花枝甩了一道。

    前者力道重到令他一个鬼都觉得苦不堪言,后者轻飘飘地,甚至不如一个小石子砸来的力道可是拳头造成的伤害很快就会愈合,紫藤花枝那轻飘飘拍在他背上带来的火辣辣的痛比那拳头带来的还要厉害,关键还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恢复。

    心中原先存着的拖到青年力竭的想法顿时消失了,吃力地回头瞥见那个稀血女孩又从抽屉里抓了两条紫藤花跃跃欲试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甚至感受到了不久后死亡的威胁。

    这两个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若还没找到藏身的地方,他就要化作灰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先前在悲鸣屿拳头下无法脱身时存着的轻松态度瞬间被焦急和绝望替上。

    有一拳落在了他的脖颈处,骨头断裂的声音因为身份的替换不再像往日一般叫他兴奋,食欲大增,现在的他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看到稀血女孩扔来的紫藤花枝离他越来越近。

    “行冥,用这个打他!”

    雪枝使上更大的力气,又将一条紫藤花枝扔到悲鸣屿那里,柔软的枝条划过空气的带出的声音很清晰,加上雪枝的准头的确不错,悲鸣屿接住了。

    他也意识到继续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失去力气,而这个似乎可以无限愈合伤口的鬼却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悲鸣屿的确想杀了这个鬼为死去的孩子报仇,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后还有需要保护的孩子,如果他力竭了,等着他们的绝对会是死亡。

    此时,雪枝灵光一现,定定看了剩余的紫藤花枝条几秒,心中做了个决定。

    她将三条枝条打了个结,估计一下长度,往前走了几步,扔向已经换了个攻击方式的悲鸣屿。

    “用这个捆住他!”

    悲鸣屿接住后明白了雪枝的意思,迅速用这根长长的枝条绑住了身前的鬼。

    鬼试图挣扎,可是稍一用力便有更加强烈的灼伤感从靠近枝条的地方传来,试了几次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到两眼发黑的他终于安分下来。

    “这个捆脚。”雪枝又扔了一个。

    手脚身体都被紫藤花枝条束缚住的鬼宛若死鬼一般,狼狈地缩在地上,唯有时不时的抽搐和几声自喉间溢出的痛哼证明他还活着。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信太郎也悠悠转醒,雪枝见状松了口气,目光才落到半跪在那里神情恍惚的青年身上。

    在之前的打斗中,悲鸣屿额头被鬼化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将他的半张脸都染红了,杏子哪怕是知道悲鸣屿这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变成这样,视线触及到那张看上去比鬼还像鬼的脸时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沙代也跟着一抖。

    悲鸣屿看不到她们下意识的害怕反应,却能感受到屋里的安静。

    可是停下挥拳的他已经无暇去思索其他,他只是呆呆半跪在那里,过了好久才举起自己发红的拳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枝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说完,她转向杏子,道:“杏子和沙代可以帮我把纱布拿来吗?”

    杏子下意识地看了依旧出神的悲鸣屿一眼,才咬牙点头。

    沙代瑟缩了下,后退了一步,犹豫片刻还是跟着杏子一起往雪枝那里走去。

    雪枝接过纱布。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这样对她们说道。

    随即,她拍拍悲鸣屿抬起的手,示意他俯身低头方便她处理伤口。

    她动作轻柔,语气甚是担心,“怎么办,那个鬼身上会不会带了什么脏东西,伤口会感染吗……”

    悲鸣屿沉默,没有开口说话。他根本没听清雪枝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先前拳头打在活物上的感觉在平静下来后……更恶心了。

    悲鸣屿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噩梦一般的感觉。

    分明是看不到的,却低头对着抬起的手,再看看他的神色,雪枝哪里还不明白。

    她真的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在上一个异世界,勇者小队里她的心理素质是最不过关的。毕竟经过了一个世界的殴打,她的心理素质倒是比别人好上了不少。

    面对地狱般的惨剧,在片刻的失神和慌乱后便彻底冷静下来了……

    或许真的是想信太郎说的那样,变得更冷血了?

    雪枝打了个寒颤。

    简单处理完伤口后,她抿唇,垫脚抬臂,她用之前安慰沙代的方式拍了拍悲鸣屿的后背,宽阔却瘦骨嶙峋的后背。

    “呐,已经没事了,行冥不要害怕了,谢谢你保护了我们。”

    一旁的孩子,包括刚从地上起身的信太郎都看向悲鸣屿。

    把鬼打成那个样子的哥哥也会害怕的吗?

    悲鸣屿抬着的手微微发颤,雪枝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发怔,反应过来他想收回那双刚刚打过鬼的手。

    雪枝拉住了他,那轻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却让悲鸣屿的动作顿住了。

    他听到拉住他的女孩再次开口,声音比她手下的力道还轻,还软。

    “行冥……哥哥,谢谢你。”

    比鲜血还要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的手上,烫得她的心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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