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出

    意外之所以被称作意外,便是因为其发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

    这是普通而又平常的一天,唯一不寻常的大概是姑获鸟与太郎坊因事一同外出。

    恰巧的是那群阴阳师们就在这个时间里驱使式神对爱宕山的发起了奇袭……

    自诩高贵的阴阳师们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对爱宕山进行了一场扫荡。

    “可恶的妖怪,伏诛吧!”

    “今天吾等要为这世间铲除你们这群污秽!”

    金色狩衣的阴阳师们大义凛然,义正言辞的模样看了就让人肃然起敬。

    但身为人类却被妖怪们庇护着的慕九看了就觉得可笑。

    不去找真正作恶满身血味腥臭的妖怪,倒是欺负起这些天生地养从未害人的小妖怪来了。

    太郎坊领地上的妖怪们大多是动物与植物化形,也有部分雪女这样自然孕育的精灵。

    这些妖怪们大多实力平庸,却性格温和。在太郎坊的领地过着平和的日子,除了守卫领地与别的妖怪们战斗过之外,从不曾主动去害过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真是可笑至极!

    只因为是妖怪就该死吗?

    哪怕从未害过人?

    慕九只觉得荒谬……

    正义与邪恶到底是怎样划分的呢?

    阴阳师们各施手段,全力进攻着,但妖怪却有所顾忌,不敢伤人节节败退。

    作为爱宕山的少主,在太郎坊不在的时候,少羽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妖怪们的主心骨。

    哪怕先天不足,实力孱弱,但大妖血脉注定不凡!

    没有畏惧,没有胆怯,他率领着所有妖怪抵抗阴阳师们的攻击……

    即使结果并不如人意……

    但爱宕山的妖怪们对于少羽的表现却已经很欣慰了……

    他们在少羽身上看见的是爱宕山的未来,爱宕山的希望……

    钢铁之羽会被继承下去,继续守护爱宕山……

    “少主就拜托你了!”

    这是看着少羽长大的一只鸦天狗,慕九是认识的,他知道对方平时默不作声的总在暗处守护着他们。

    暗色的鸦羽羽织上不断的寖出血滴,慕九张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来。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依旧没能完全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连这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他只能点点头,接过重伤昏迷的少羽,当初比他还要高的孩子,现在竟然可以轻易的圈在怀里……

    在这意外来临时,慕九才发现除了自己,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但发生改变的只有我自己呀……

    慕九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这一切到底是他做梦臆想出来的呢?

    还是真实的呢?

    ……

    阴阳师们的行动是早有预谋,计划好的,通过占星问卦掌握妖怪们的动向,做好万全准备,从而选择了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将这些没有防备的弱小的妖怪们一网打尽……

    妖怪们的败溃是理所应当的……

    “小茨木,坐稳!山蛙先生,快跑,快跑呀!”

    精神恍惚的慕九抱着少羽被速度最快的山兔带领着逃跑……

    前方的路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阴阳师们截住……

    “言灵·缚!”

    “啊!小茨木!”

    阴阳师的攻击密密麻麻的袭来,疲于奔命的山蛙在即将逃脱阴阳师们包围时没有看见背后传来的危险……

    灰色的翅膀,淡金色头发……

    他们此行的真正目标……

    幕后策划的人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拥有大妖血脉的幼崽啊……

    还有那传说中穿透一切的――钢铁之羽……

    这一击必中!

    千钧一发之际,慕九鬼使神差的抬头,尽管脑子混乱,但他却表现得极为平静与果断,将少羽推给山兔,纵身一跃……

    身为人类的阴阳师的攻击对同样身为人类的慕九却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但在极速前进时下坠的冲力却让慕九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蹭的满身伤痕却依旧抬头望向山兔带着少羽逃走的方向……

    他看见了比少羽更加娇小的山兔死命揽住少羽,不让他落下去,一双兔子眼通红含泪回望着,神情充满愧疚,却死死咬住下唇。

    相处了这么久的慕九自然是懂山兔的意思的,于是他笑着开口用他学会的不多的话:

    “快走啊!”

    也不知山兔听见没有,看着对方成功逃离的背影,放心下来的慕九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啊!多么伟大的阴阳师大人啊!

    铲除了这些可恶的妖怪!

    让我们得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真厉害啊!

    沿途的平民们看着牛车里华服锦衣,不染纤尘,一副高人模样的阴阳师们,溢美之词不断的涌现,所有人都在歌功颂德着阴阳师的丰功伟绩……

    却在转眼看见牛车后面被灵力锁链捆住,被封住妖力的大大小小各个妖怪们的时候变了脸色。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畏惧,却勉强遮掩起来露出更深沉的憎恶与仇恨。

    可恶的妖怪!

    被阴阳师大人们给收服之后就没办法作恶了吧?

    前几日的下个不停的大雨,淹死了那么多庄稼!

    还有那些失踪的人,一定是被他们吃掉的!

    一定是他们作恶!

    慕九是在一片厌恶的眼神里醒来的,双手被施加了咒术的锁链捆绑着,一同被抓来妖怪驮着他前行。

    “小茨木,你没事吧?”

    温和的年轻女音从耳畔传来,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慕九一听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爱宕山的妖怪,本体是一只白犬。

    是比萤草还早被姑获鸟捡回来的幼崽,不同于去年离开爱宕山的萤草,生性恋家的她自成年后选择留在了爱宕山,性情温和,十分爱护幼崽们,尤其是和她一样有着一头白发的慕九。

    只是向来记不住这里语言的他到现在还没记住这位白犬姐姐的名字……

    “我没事……”

    风稍微吹散了一丝浓烈的血腥味,气味的差异让慕九察觉到了异样……

    按理来说,以妖怪们的自愈能力,不是致命伤,一般来说睡一觉的功夫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慕九想要撑起身一看究竟,手上却传来一阵湿濡的感觉……

    接着他听到了白犬姐姐吃痛的闷哼声……

    慕九不敢乱动了,他已经知道自己手上沾染上了什么了……

    而半撑起身后,他看见了白犬脖颈上的布满繁琐咒纹的锁链……

    不用说明,慕九也知道这锁链是约束妖怪的!

    没了妖力,妖怪就不能化为人形,各项恢复能力也会被极度削弱。

    他转过头身边所有的妖怪都是以本体的姿态被禁锢着的。

    偶有挣扎,锁链便会释放出带有净化属性的灵力,这力量与妖力相克落在妖怪们的身上的痛苦不亚于赤着脚走在炭火上……

    绝望死寂笼罩着所有被抓住的妖怪,尽管他们不知道人类会将他们带去哪里,但是,他们却清楚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尽管被所有人认为是妖怪,但慕九却真的是个人类,身上的锁链对于他而言没有半点约束。

    一动便挣脱来了……

    这样轻易的脱困倒让他感觉有点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了,一切就如同幻梦……

    梦中之事他参与其中,却又与他无关,无力改变,只能被动接受,就像一个旁观者……

    说起来不论是从最初认知到身份转变,还是被姑获鸟收养到现在。

    他对一切都有清楚认知,也正因为看的太清楚所以潜意识里才会如此抗拒,以至于所有的一切都做好了最坏打算……

    抱着着是多活的一世,多一天都是赚到的呢……

    以这样的想法态度来欺骗伪装自己,以掩饰着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假装久了,掩饰久了,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了……

    即使依旧拒绝这个世界,但是,他对于那些对他好的妖怪们也是抱有真心的……

    如果不是意外的发生,他甚至快要遗忘前世的一切了,觉得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即使他潜意识依旧认为本我是一个叫慕九的少女……

    但这一切的经历是真实的吗?

    说不定下一秒醒来,她会发现自己就在自己的小床上揉着眼睛将这里的一切遗忘……

    但是,所有的感官感知到的世界却又那么真实,无论是温暖的阳光还是寒冷刺骨的冬风,这不是凭借想象就可以感知到的……

    浑身擦伤的疼痛也不是假的呢……

    都不是假的呢……

    包括这个弱小无力的自己,都不是假的……

    身上的衣服布料珍贵却不耐磨损,早已破烂不堪,被姑获鸟娇养长大的他,陡然间却因为同为人类的阴阳师吃尽了苦头,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或许,自己这一世就不应该是人类吧……

    慕九的脑子里不由的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他是妖怪……

    一个强大到阴阳师不敢冒犯的妖怪,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力量真的很重要啊!

    慕九这样感叹着,如果他有像太郎坊那样强大的力量,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的心底里渐渐升起了这样一个念想――变强!

    强到可以主宰一切!

    从前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一直作为被保护者的他,从来没想过会有想要变强的一天。

    也许是失去了所有的庇护伞的缘故,也许是舍弃自己换取少羽他们逃跑机会的时候……

    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慕九的观念想法就开始崩塌并且重建……

    与之前不同,他渴望着变得强大。

    ……

    “这是污蔑!别的地方的妖怪我不知道,但是太郎坊大人是作为伊邪那岐神社的守护者而存在的,怎么可能让我们去作恶!”

    一路上照顾着慕九的白犬姐姐愤怒的辩解这,带有灵力的锁链时时刻刻的对他的身体造成着伤害,让他的精神变得萎靡,但是在听见人类对他们的污蔑却依旧气愤而又无可奈何。

    “没错,我是吃草的!人类不在我食谱里!”

    “爱宕山的大家都很听太郎坊大人的话,从来没有去害过人!”

    “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我送过那些山上迷路的人下山。”

    小妖怪的声音杂七杂八,慕九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愤与悲伤甚至绝望。

    爱宕山距离京都城并不远,但对于慕九来说,这之间的距离,却是他人生天翻地覆的转变的开端。

    此时的罗成门依旧气派庄严,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这里对于慕九来说却是不同的,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他却感觉这里很熟悉……

    就像居住已久的家一般……

    “欢迎……”

    “欢迎归来……”

    “罗生门的鬼神……”

    “循序约定…宣告汝之名……”

    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慕九的脑子里响起,他只看见了一片灰雾并且下意识的感觉这里应当有一双金黑色的眼……

    白发赤角,神情高傲冷漠,桀骜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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