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暴露与反思

    这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临海村落,贫穷且偏僻。

    虽然饱受着海啸的侵袭,但村民们依海而生,除了出海捕鱼之外,别无其他的生存手段,是以不愿搬离。

    多数村民因为常年都吃不上一顿饱饭,所以看起来面黄肌瘦且死气沉沉,但生活即使如此穷困无望,但村民们看着村落中间那座几百年前重建而成的古朴的神社时,任何改变现状的想法就会随之消散——他们是触怒神明的被诅咒的存在。作为冒犯神明的代价!

    毕竟,这是作为冒犯神明的代价!

    所以,无论遭受什么灾难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里是稻荷神拒绝庇佑的地方。

    饥饿与死亡一直笼罩着这里。

    以一身华贵的和服,保持着优雅自若的姿态的茨木出现在了这里,看起来就十分突兀且格格不入。

    他自称是从京都坐船出来游玩的贵族公子,游玩间无意来到此处,本来嘛,贵族的一时兴起这个理由说出来也是站的住脚。

    可茨木却没了解过这里是什么地方……

    关于曾经被神之怒火所毁灭之地。

    神明尚未断绝与人间的接触,神秘未曾消退于人类看不见的隐世。

    神迹与妖怪尚且常常出现的年代,这样的事早就作为茶前饭后的谈资在贵族之间传了个遍,但后来因为牵涉到神明,所以在阴阳寮的示意下又当做密辛,在大家都知道的基础上却闭口不谈。

    这样禁忌的地方自然会被告知不要随意踏足,避都避不及,哪里还会无意间走到这里来?

    当然,这些平民们是不知道的,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被掩盖,留下的只有只言片语般的传说……

    所以一开始他确实受到了贫民们的恭敬对待,甚至有不少妙龄尚未被生活磨去生气的鲜活可爱的少女还对长的很好看的他投以含蓄的眼神暗示……

    受临海隔壁的宗主国影响,又结合本土的风俗,平安京时代盛行的就是风雅华丽,但贵族之间还下流行走婚的习俗,保守又开放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吧……

    平民受上层的影响,所以显现出来的大概就是少女们直白又热烈的眼神了吧。

    尤其是在轻描淡写就付给村长的一笔足以买下整个村子的金子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后,所以茨木每次出门都会被过于热烈到无法忽视的视线所注视。

    虽然这点东西对于茨木来说确实是微不足道的。

    毕竟再被犬大将接到西国之前,作为尚未正式出道,却已经以美貌而引起轰动的花魁来说,想透过屏风看他一眼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在被接到西国之后,被凌月仙姬当女儿(准儿媳)看待,所以有资格送到他面前供他使用的东西基本上都是精致而贵重,甚至价值连城的。

    区区一点点金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对于海边渔村的少女来说,相比渔村里的村民来说,茨木的俊美优雅便足以使她们芳心暗许,更别说搭上这样一位大人,就如同登上了天梯,未来便从此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由于茨木所展现出来的风华气度与华贵的衣冠实在是令出生自渔村的少女们的感到两者之间差距太大而有些自卑。

    以至尚且心思单纯的少女们看着身上打着补丁的粗麻葛衣就自惭形秽而不敢过于接近,所以茨木还没被人拦下了告白过……

    而后面发生的事却令这些少女们的心意永远无法传达给茨木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茨木和源氏阴阳师犯冲。

    茨木之前在当着藏在暗中的樱姬的面恢复过妖身,因为要把性别转化回男性,所以耗费的妖力就比较多,以至当时于遗留在那里的妖气比较浓厚,妖力消散的速度也因此而缓慢。

    这妖气就被路过的阴阳师探知到了……

    这阴阳师也不是恰巧路过,而是奉命前来此处探寻此处一只强大的海妖的下落,却正巧察觉到了茨木所遗留下的妖力……

    “根据妖力的强度,那妖怪比不上传说中的那些大妖怪,可也不遑多让了…要是…”

    若是以神明的力量将其封入刀刃……

    金色的狩衣上带着属于源氏的家徽,手中拿着折扇轻轻叩击着,阴阳师的脸上的表情看似严肃自持,眉头微皱,话语未尽的他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沉默不语的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兴奋与势在必得的贪婪。

    但这幅样子在村民的眼里却是显得颇有几分凝重,让惶恐不安的村民们瞬间意识到了危险就在身边……

    他们可是听见阴阳师大人未说完的话!

    堪比传说的中的大妖怪……

    这样的妖怪对于他们普通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灾难!

    “阴阳师大人,请帮帮我们除去这妖怪吧!”

    “我们愿意献上供奉……”

    先祖们的留下的传说,祖辈口口相传曾经遭遇过得灾难……

    让他们对于神鬼之事如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异常,便惊恐不安起来。

    “放心,赌上阴阳师之名,在下一定会抓住那妖怪的!”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周围村民们带着崇拜与祈求的眼神,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阴阳师自信的开口继续说着。

    自那次由退治引发的灾难,压在他头上的那同辈由此丧命,现在的他可是源氏这一辈中最杰出的天才!

    不过是区区一只无名的妖怪,他还不放在眼里!

    阴阳师微笑的,端着一副可笑的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平易近人却以命令式的口吻的询问。

    “首先,诸位可又发现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村民们此时却全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突然间出现的茨木……

    这样的时刻出现……

    恍若天人之姿的样貌……

    怎么看都不寻常吧!

    并不知道阴阳师的到来所发生的一切的他,正准备借船出海游玩一番。

    作为未成年的幼崽,除了刚觉醒成为妖怪的时候发生的意外导致走失,其实茨木身边一直有自发愿意照顾他的人或者妖怪的……

    所以一直被照顾着也一直被管束着的茨木由于不喜欢添麻烦的个性,所以一直没怎么出过门。

    而现在处于第一次处于无人管束的野生状态的茨木,感受到了自由的召唤,正如同脱缰的二哈在外边撒欢一般的游玩……

    茨木早已彻底适应了妖怪的漫长生命,所以对于一切都比较看的开,和所有妖怪一样,对于不是火烧眉毛的要紧事,都特别的有耐心。

    所以在找到可以一战的妖怪战斗之前,混在人类之间玩乐一番也挺有趣……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他发现周围的村民有些怪怪的,没有借到船的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跟着害怕到哆嗦的的村民,他来到了村子里的神社。

    朱红色的鸟居里站着一位金色狩衣的阴阳师和渔村村长……

    暴露了!

    已经不是人类的茨木自然想法与普通人不一样,在其他人尚未确定的情况下,作为一直被庇护娇养的幼崽,即使茨木已经活了上百年,但依旧涉世未深,对于眼前的一切十分草率的就下了定论。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十分沉得住气,毕竟被身为大妖怪的萤草教导过,即使实战经验不行,毕竟不论是萤草还是其他对战过得妖怪都不可能真的下杀手,(甚至有些妖怪看着他的脸就满脸红晕的直接认输),但茨木相信不论怎么样,自己至少还是有逃掉的本事。

    “阴阳师大人,这位公子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衣衫褴褛到仅能蔽体的贫民站在华服锦衣的阴阳师旁边看起来十分不协调,畏畏缩缩的不敢看向茨木,有些躲避的意味。

    现在的世道艰难,除了贵族皇室能锦衣华服,一般的民众吃饱都是难事,要这位真是武家贵族的公子。

    冒犯了他,整个村子哪里还有活路!

    可是要真是妖怪,那也等于踏上死路!

    “这位小公子看上去应该是哪家大人家的幼子吧……”

    阴阳师并没有看出异样,看着眼前肤白如冷玉,气质高华的美少年,他心中好感顿生,只觉得有些惊艳,于是打断了村民的话。

    对茨木的脸充满好感的他可不想眼前的人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眼前人有着这副不凡的模样,这样的高华的气度明明就应该是京都的大家公子才能拥有的,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这样的气质高雅,一举一动浑然天成的庄严大气的公子,连他都忍不住想要结交一番。

    怎么可能是那不堪驯化,茹毛饮血的妖怪们能够伪装得了的?

    就算是妖怪,如此美貌惑人的妖怪也合该在自己式神中站有一席之地才是……

    这样想着,阴阳师放松了警惕,温和了态度准备与茨木交谈一番。

    “但是,但是小人却是有着确切的证据的,能够证明眼前的这位并不是人类!”

    贫民面黄肌瘦的脸上带着惊惧却仍有犹疑,他在害怕,如果他判断失误就会招致贵族的报复,但是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妖怪,那他们也不会好过。

    “哦,那你说说看,要是证实你在说谎,那你污蔑小公子这件事,他的家人们的怒火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

    被美色迷晕了头的他向茨木童子投以安抚的微笑,示意他不用担心,他会教训这个无礼的贫民。

    茨木已经猜到自己应该是哪里暴露了,心里有准备的他直接施展了一个来自归属西国的狐妖所传的魅惑术。

    这个术并不是什么秘术,作用也仅仅是增加亲和力从而使人放下警惕,施展的条件只需要配合脸,长得越好看,这个术效力就越好。

    茨木试过,以自己的颜值只需要一点的微不可察的妖力所释放出的效果,足以使所有看见他的小妖怪心甘情愿的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

    看见阴阳师眼里闪过的惊艳,他镇定了下来,这个阴阳师和心思单纯的小妖怪不同,茨木的妖术所发挥的作用仅仅是让他放下了一部分警惕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是妖怪,这个阴阳师肯定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的。

    “大…大人,阴阳师大人,您可还记得这座神社的由来?……”

    低着头的贫民,没有看见阴阳师的动作,只是他听见阴阳师的话后就变得有些急了,声音变得有些颤抖,结结巴巴的将证据说了出来了。

    “这座稻荷神社是作为稻荷神最后的眷顾而存在的…自那海啸之后,稻荷神给予了幸存的村民们最后的怜惜,但也宣布从此希望与幸福不在恩惠此地……但还有……京都流传的掳走少女的妖怪的特征……”

    最近相传京都有一个会化作俊美少年的妖怪,会用帅气惑人的皮相诱拐少女……

    这样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引得众人自危。

    而恰好在此时出现的茨木童子过于俊美的外貌让村子里的少女们芳心大动,让他心怀不安,在求助村子里的长者之后……

    更多关于村子的秘密被惶恐的他七拼八凑起来,得到的结论令他惊慌,阴阳师的到来更是应证了他的猜想!

    那里会有什么贵族公子来这神弃之地?

    吃人的妖怪还差不多!

    茨木到西国之后因为属于他的时间停止流动,所以上百年他的外表都没有变化,但是其实他的身高也差不多接近成人了。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吃饱都是难事,营养跟不上的后果就是个子嗯……

    被姑获鸟娇养到十一二岁的茨木童子身高就与现在的普通贫民身高仿佛差不离了。

    转生为妖以后的那段时间其实茨木的身高是按着人类的生长速度又长了一点的,虽然从到西国之后就没怎么长高了,但回到属于自己的时间线之后,时间在他身上开始流动,虽然女性的他看起来依旧娇小,但作为男子的他的身高貌似又有提高……

    所以他现在的样子,与会化作人样拐走少女那个妖怪其实是颇为相似的……

    “这样吗……”

    阴阳师看着村民,对方后者颤颤巍巍的赌咒发誓没说谎,虽然因为茨木的术,对茨木有一定的好感,甚至放下了一部分戒备,但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他也知道这件关于这村子的密辛之事。

    觉得贫民说的有一定道理,故作思索状的他暗自提高了警惕,毕竟除妖是个危险的工作,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搭上自己的命,他也是运气不错,才能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但他的坏运气显然才上线……

    因为,他遇上的是茨木童子,他战斗经验不足的时候,虽然有萤草和西国的妖怪当陪练,但是那只算是理论加实训……

    毕竟有资格做他陪练的妖怪实力必须也得勉强达到大妖怪水准,不然面对大妖血脉,成年就有大妖怪实力的幼崽,而幼崽下手向来不知分寸,实力不足的陪练很容易被幼崽们误伤甚至丧命。

    所以,面对一个下手没轻没重不知分寸的幼崽,这位阴阳师很不幸的翻车了……

    “噗――”

    他刚准备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茨木,就看着村民的眼神变得惊恐,身体本能迅速发出警报!

    但感知到危险的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吧藏在袖子里的符咒拿出来,胸口便传来剧痛的,他这才发现贵公子模样的茨木童子,乌黑的头上逐渐长出了赤色的鬼角……

    他刚想张口说什么,头不受控制的向上一仰,腥甜的味道从喉咙涌了上来,大量的艳红的血自他的嘴里喷了出来了,染红了他的视线。

    原来……真的是妖怪啊……

    阴阳师视线模糊之际,看见茨木的变得纯白的长发发与赤色的鬼角后,冒出的最后的想法……

    被眼前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的贫民,□□只觉一热,边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受他控制的流淌出来了……

    茨木童子使用妖力的一瞬,伪装便开始失效,他虽然经常和妖怪们战斗,但那都是点道为止的切磋,而且妖怪们大多皮糙肉厚,即使受伤,也能很快恢复……

    所以,他打架的时候见血是件很平常的事,所以他发现了对方的警惕之意便为了防止意外果断下手了。

    但这第一次和人类战斗,习惯和妖怪战斗的他下意识的使出了全力,当他的爪子如同切豆腐一般的贯穿了阴阳师的胸口,看着手上的鲜血,他第一次体会到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上流逝……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杀掉的第一个人,但他却并没有感觉什么不适……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杀掉他,那么死的被折磨就会是自己。

    恢复记忆过后,他清楚的记起了有着同样的家徽的那群阴阳师们是怎样卑劣的对首领不在的爱宕山发起偷袭,并对妖怪们进行虐杀。

    萤草也告诉过他,不论人还是妖都有好坏之分,阴阳师们不能一概而论,所以像贺茂家,安倍家这样讲理的还是能讲理就讲理,不讲理再不动手,茨木作为讲理的妖怪,听了倒是也赞同这个观点。

    不过,萤草还告诉过茨木,源氏阴阳师除了一两个例外的,别的最好别留手,先打死再说……

    和源氏有仇的茨木也很赞同这个观点。

    摁死敌人这件事应该也能算是成为强者的必经之路吧……

    轻轻的甩了甩手残留的血迹,早有准备的茨木将妖力形成罩子,除了茨木的手,身上倒是没染上一点血迹。

    他轻蔑的看着这副丑陋弱小之态的贫民,正想着怎么处理他,毕竟他可是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然后嗅觉灵敏的他闻到了那股奇异的味道……

    面露嫌弃的他觉得这样的弱小如蝼蚁的人不配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只丢下一个不屑的眼神,彻底解除伪装的放开妖力,以真实的姿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诱拐少女的妖怪吗,难道说是那只狐狸?

    不过,不对啊?他不是蒙着脸,要寻找他的天命之女吗?

    啧,这算是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吧……

    那……这样的装扮还是换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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