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狐仙葛叶

    不同于端坐云端,高高在上而远离尘世的神明。

    人与妖本是共生于这片大地。

    如同光与暗,人之所在,必是百鬼丛生之处。

    除却自然孕育的精灵魑魅与神明的化身之外。

    别的妖鬼魍魉大多数与人脱不了联系,有的直接由人堕妖的妖怪,有的则是因人类内心的恶念而诞生……

    前者多居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荒林,后者则潜伏于人世不见光的阴暗处。

    而绝大多数妖怪都可以通过吃人…或者,说是吸食人类的怨念畏惧而壮大自身……

    不同于种族不同而习性不同的妖怪,它们依据种族特性或群居或独行。

    而绝大多数的人类因个体孱弱而聚族群居。

    也因为自身的弱小,而恐惧着未知……

    未知即为危险,为保全自身,危险必须预防或者提前铲除……

    这是绝大多数人所共有的居安思危的意思。

    因为,妖鬼们能轻易伤人的确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人与妖怪之间的斗争到底是哪方挑起的已经说不清了。

    但妖吃人,人灭妖已经成为了公认的常识了。

    绝大多数的人和鬼都不认为能己方与对方共存。

    所以,那少数的存在是被排斥的!

    是被非议的!

    是被同样认定为异类,在异样的目光下被远离的对象!

    妖怪之间还好,毕竟强者为尊,不论仁慈或者残暴,实力强大者永远是弱者们的目光所追逐的对象。

    同一个领主麾下的妖怪们,如驯化后的家犬一般听话,彼此因为臣服的是同一个首领,所以是相对团结友善的。

    但除了聚在一起‘胡闹’的时候,谁也不会过多干涉旁人私事。

    自由散漫是他们的天性,相比理智,更多时候他们都是任性妄为的家伙,做事全凭自我的喜怒!

    开心了,上一秒是敌人,下一刻就能坐下来一起喝酒。

    生气了,自己人都打也是常事……

    不过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那你便能融入他们……

    至于你是人是妖?

    那都无所谓,实力的强弱就代表着话语的份量!

    实力强大的妖怪的行为举止再怪异孤僻,做做出的决定再不符合常理,实力差距过大的小妖怪们即使觉得困扰也不会提出异议,反而会盲目顺从。

    如同原来在爱宕山的茨木,以及海国的久次良,原来的他们都是人类。

    但即使是人类,首领接纳了他们,底下的妖怪们也都会接纳他们。

    即使有异议,最多也不过见面当没看见对方罢了。

    毕竟首领的威严不可冒犯,而命令也是不可违抗的!

    至于人类那边就要排外的多了。

    大概是因为个体相对妖怪而较为孱弱,上天便让人类的智力相比一般小妖怪们要高得多。

    而过多的智慧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会因为傲慢而过于自负。

    这常常会导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惨剧……

    晴明的父母就是典型的案例。

    人与妖的恋爱是不被认可的禁忌,所生之子则被称之为半妖、鬼之子,或者干脆的喊做怪物!异类!

    但对象是神明的话,则是受人尊崇的,或者对于人类而言,与神明扯上关系,哪怕只有一点,也是荣幸而光彩的!

    人若是与神明诞育下孩子,则是受欢迎的存在――拥有半神之血的被人尊敬而膜拜的神子!

    可追根溯源,神明与妖怪明明没有太大的区分!

    两者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对立关系,甚至一些妖怪其本身就是神明的化身!

    可冠以神之名者受人朝拜供奉,世人奉上信仰祭品祈求垂怜与庇护。

    妖鬼于人类而言则是危险的代称,其存在本身对于人类就是一种威胁!

    人类对其是恐惧而又厌恶!

    甚至偏激一点的人,认为妖怪是不该不存在于此世的异类,所有的妖怪都是应该被退治诛灭的。

    明明存在即合理,不是吗?

    神明象征规则秩序,妖鬼代表自由毁灭,人类则是两者的结合体,是命运所眷顾的对象……

    爱上人类的葛叶为了孩子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于世人面前,选择了抛弃作为‘妖’的自我,决定通过修行成为狐仙……

    毕竟狐仙葛叶的孩子白狐之子晴明听起来可比狐妖葛叶所生的半妖之子晴明听起来要好听多了。

    可从狐妖修行成为地位等同于神明的仙人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除却生而为神的存在,别的神明都是诞生于信仰……

    至于仙人,却又是另一种情况,他们地位身份大约等于神明,受人供奉尊敬,却又并非去一般的神明一般居于神国。

    不论是人或妖怪,潜心修行者便有成为仙人的机会。

    可光褪去妖力转修灵力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要守住心神澄明毫无污秽杂念,又要忍受住灵力流转时对妖躯的净化所造成的彻骨之痛……

    只能说爱是种玄妙莫测的东西,爱上人类时的葛叶就拥有了人类之心,这是产生蜕变的缘由。

    也是她能忍受苦痛煎熬不退缩的原因。

    但修行至紧要关头,被儿子撞见导致功败垂成……

    却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就像是上天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为了能长久的陪伴丈夫与孩子,才违逆命运的安排,所以命运就安排她的孩子来打破她的修行的。

    上天并不允许她跳出原本的命运。

    这一点,葛叶心知肚明却依旧心存侥幸。

    虽然顶着狐仙的名号,但她是明白的。

    在她拥有了人心之后,她就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狐仙……

    完成命运安排的任务,不耽误情爱,回归山林潜心修行,不理世事的她才有成为狐仙的资格。

    这才是本来的命运走向,不是吗?

    人心的贪欲却使她变得不满足起来了,虽然在她自己看来这并没有什么错?

    她并不想分离……

    她呀,想的不过是长长久久的陪伴于夫君孩儿身旁……

    但是这又确实是违背了命运的选择,所以受到惩罚也是正常的事。

    她想过,即使失去所有力量,从一介大妖变成最弱小的存在也无所谓……

    可命运并不是那么好违抗的。

    ――实际上,所有违抗命运的生灵,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樱姬死于神罚雷劫,太郎坊窥伺命运遭受反噬而魂归故里……

    此时葛叶也不例外,反噬造成的重伤让她必须以沉睡稳定伤势,换得活下去的机会。

    命运,到头来了走回了原处,她所有的反抗都成了无用功……

    但是她放心不下啊……

    她的晴明还这么小呢……

    这个时候,她倒是希望她的丈夫能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人那样,稍微花心一点,再去找个好女人……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眼泪划过葛叶苍白的脸颊,嘴角却依旧带着幸福的微笑。

    小小的晴明,半长不短的银白色头发上面有一对毛绒绒的狐耳正不安的耸动着。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犯错了……

    “不用感到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命运好了……”

    葛叶摸了摸晴明的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的丈夫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汉子,是她的英雄,她的依靠……

    如果她死了,她毫不怀疑她那丈夫定会随她而去。

    但这样就必须分离了啊……

    所以,她带走了晴明,在她原本的领地里,她还有东西要交给晴明……

    在母亲温柔的抚摸之下,晴明很快就觉得困倦了,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了一个面具。

    是玉藻前舅舅呀……

    晴明安心的沉入了黑甜的梦境,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至此之后便是与母亲永不相见了。

    “拜托了,玉藻前大哥……”

    “你呀,也就这种时候会叫我一声大哥了……”

    同是狐族,还都爱上人类并育有子嗣,葛叶和玉藻前有很多观念是相同的。

    虽然观念不同的地方更多……

    但他们心知肚明,谁也无法说服谁,倒也很少说些扫兴的事。

    “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玉藻前作为天生九尾的绝世大妖,很少有他办不到的事,上一次感到这样无力,还是妻子魂消神罚……

    “比起消亡,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抱着孩子的葛叶,轻声说着。

    可是,命运是不容违逆的,之前她太自负了,什么都想要,结果却什么都没抓住……

    “不说你我皆是大妖怪,就你那丈夫实力也称得上一声大阴阳师,又何愁没有解决的办法?”

    玉藻前十分不解,当初若是有机会强留下妻子,他即使与天下为敌,亦是不惧!

    “可一切的巧合都并不是意外啊……”

    有些不可透露的话点到为止,但打破命运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她已经尝试过了,但最终仍然是回到了原点……

    她什么都没能改变。

    甚至因为自身的痛苦煎熬,让爱着她的丈夫一样在心灵上饱受折磨……

    所以,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她的好友玉藻前会帮忙将晴明安全的带回去的……

    至于她……

    身为大妖,寿命无穷尽,就这样沉睡至永恒也挺好的。

    至少啊,不用醒来后孤零零的谁都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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