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温良战战兢兢的求饶,时烨冰冷的表情毫无波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似乎没把温良的话放进心里。
温良害怕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低着头,畏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
半晌,温良才听见时烨冷飕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找他做什么”
温良想抬头看时烨,又不敢抬头看时烨,挣扎片刻,他还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可他能清楚感觉到时烨那道定格在他身上的视线,宛若冰霜一般,冻得他浑身冰凉。
“回太子殿下,近日小人家中突逢大事,家父日夜操劳,也在前些日子一病不起。”
温良顿了顿,舔了舔干涩的唇,才继续道,“家父身体每况愈下,家母请了许多大夫诊治,大夫看了,都说家父患有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小人这才想起自从家弟去了宫里,便鲜少回家探望,近两年来更是联系不上,小人才斗胆找来”
说到这儿,温良像是再也忍受不住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很快打湿了他的面颊。
“小人恳求太子殿下网开一面,原谅小人的过失。”温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伸手扯住时烨的衣摆,无助地仰着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小人也恳求太子殿下让小人见家弟一面,让家弟跟着小人回家,好了却家父的心愿。”
温良情绪激动,不仅扯着时烨的衣摆,而且他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时烨身上。
虽然时烨脸上仍旧没什么起伏,但是他的眼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周身的气压明显下降。
旁边的几个车夫见此情况,皆是被温良大胆的举动吓得魂儿都快从身体里飞出来了。
还不等时烨有所反应,车夫们便惊慌失措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并七手八脚地将温良从时烨身上扯开。
温良不肯,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喊着太子殿下。
其中一个车夫见温良死性不改,竟然还试图朝太子殿下扑去,顿时来了火气,骂骂咧咧之下,抬脚踹向温良的腹部。
温良本就被养得身娇体弱,哪儿受得了这么卯足劲儿的一脚
于是他瞬间被踹翻在地,捧着
腹部,痛得龇牙咧嘴。
剩下两个车夫立即一左一右地把温良拖开。
拖出一段距离后,两个车夫才放开温良,改为将他压在地上。
温良几乎是跪趴在地上,胸口和脸贴着脏兮兮的地面。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和身上都是尘土,肮脏又狼狈,像个乞丐一样。
方才车夫踹在温良腹部的那一脚犹如一把剪子,狠狠搅动着他的肠胃,他的腹部剧痛难忍。
可让他更加痛苦的是仿佛巨山一般压下来的怨恨和嫉妒这些情绪宛若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心脏上。
温良的身体抖得厉害,他艰难地从地上抬起满是泪痕和尘土的脸,泪眼模糊地看向时烨。
时烨也在看着他,并语气淡淡地说道“谁让你来找他的”
温良怔住。
时烨又道“谁给了你胆子来找他的”
这下温良终于听明白了时烨的意思,他张着嘴,可怜地喘息道“太子殿下,小人家父病重,小人救人心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小人真不是有意冒犯太子殿下。”
巷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温良卑微的哀求声在空气中回荡,可惜时烨无动于衷,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温良狼狈不堪的模样,讥讽道“你以为你配喊他的名字吗”
温良“”
他懵了,脑海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时烨冷若冰霜的脸。
时烨道“你那不做人事的爹,死了就死了吧,能活到今日也是他走了运,至于你和你娘,你们如何蹦跶都与本宫无关,但若是你们蹦达到他跟前”
说着,时烨倏地往前走了两步。
温良眼睁睁看着那双黑色的靴子走到他眼前。
紧接着,时烨蹲下身来,那张极为好看的脸被巷子里的火光笼上一层浅浅的暖色。
尽管时烨的眼神宛若一片冰湖,可是他那张好看的脸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沉迷。
时烨伸出手,扯住了温良的衣领,他手上使劲,将温良往上提,顺便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本宫。”时烨冷声道,“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去陪你那个短命爹。”
温良脸色煞白,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他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着。
他想说话,可是他的
喉管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在这一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恐惧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整张脸。
他后悔了。
他不该来找温池。
可他之前做梦都没想到,在如今的节骨眼上,太子殿下竟然会亲自接温池回宫,他知道太子殿下宠爱温池,却没想到会宠到如此地步
就在温良惊吓之余,时烨蓦然松开了他的衣领。
随后,时烨起身,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温良,转身向中间那辆马车走去。
温良四肢都是僵硬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有无助又狼狈地被两个车祸压在地上。
直至时烨上了马车,车夫才彻底松开了他。
方才踹过他的那个车夫似乎觉得晦气,恶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抬手又想揍温良。
温良被这一幕吓得大惊失色,赶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庆幸的是,最后那个车夫还是被另外两个车夫拉开了。
然而临走前,那个车夫还是感到意难平,表情狰狞地指着温良怒骂道“你想死别带上我们,呵,你爹一个前礼部侍郎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要是你,我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哪儿来的混小子,真有脸拿自个儿当根葱,我呸”
温良一动不动地抱着脑袋,他仿佛听不见那个车夫的怒骂声。
可是在一片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又在源源不断地溢出眼眶。
等到三个车夫的脚步声走远,他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间抬起头,正好看见三辆马车从他面前驶过。
马车走远,扬起一地的尘土。
那些尘土落在温良的脸上和身上,犹如前几日漫天的雪花,簌簌往下掉,传来的却是一股呛人又难闻的味道。
温良浑身疼痛难忍,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但很快,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赶紧伸手摸了摸领口并没有摸到他之前藏在领口里的发簪。
温良脸色骤变,这下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了几遍,却仍旧没有摸到那只发簪。
温良满地寻找,还是一无所获。
他又恐惧又焦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因为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越想下去,他
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只发簪是温池亲生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也被许氏收为己用了。
直到昨日,许氏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温池即将回城的消息,才交给他了那只发簪,说是温池为了拿到他母亲留下来的发簪,必定会同意回温家一趟。
温良和许氏都知道温池一直对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他们也有十足的把握将温池骗回去。
可这会儿那只发簪都没了。
他又拿什么骗温池回去
温良分明记得他在拦马车之前还摸到过那只发簪,为何这才一会儿功夫,那只发簪就不翼而飞了
且在这期间里,他从未碰过自己的领口
不对
时烨碰过
他想起来了方才时烨收回手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只是这条巷子里的光线昏暗,他没看清楚,加之他当时着实太害怕了,也不敢去看清楚。
原来是时烨拿走了发簪
这一刻,温良仿佛听见自己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嗒一声断掉了。
他心态崩了。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一切和系统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仔细想来,自从他认识系统之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不仅没有得到四皇子的青睐,反而失去了他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倘若他当初没有在系统的安排下躲避了他和太子殿下的婚事,那么今晚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人是否应该是他
指不定进东宫的人是他,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人也是
原本这些都是他的东西,却被他亲手推给了温池。
温良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后悔,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断不会让温池捡了这个便宜。
若是能重来就好了。
时烨回到马车上,温池还在沉睡。
温池蜷缩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像出生的婴儿似的,他并没有被马车外的声响吵醒,呼吸声十分均匀。
时烨的目光落在温池紧闭的眼上,原本冰凉的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和起来。
他走过去坐下,轻车驾熟地伸出手将温池连人带被褥地搂进怀里。
温池身上也是暖烘烘的,温度传递到时烨手上,时烨逐渐收紧力道,他将下巴轻轻搁在温池的头上,突然间再也不想放手了。
太暖和、太舒服,甚至让他有些后悔方才出去染了一身寒气。
想到这里,时烨眼前浮现出温良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温良的长相的确和温池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们的性格倒是天差地别。
时烨没怎么接触过温良,也没怎么了解过温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讨厌温良,尤其讨厌那张和温池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时烨眼中有戾气浮起,又被他敛了下去,他收回思绪,垂眸看向靠在他怀里的温池,随后解开了温池身上的穴道。
温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幽幽转醒,睁着朦胧的杏仁眼,呆呆地望向时烨。
时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动作轻缓地抚了抚温池的背“还有段路要走,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温池摇了摇头,在时烨怀里拱了拱,他感觉到了时烨身上的凉意,动作一顿“你出去了”
时烨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认“我一直在这里。”
温池有些不解“可是你身上好凉。”
“哦”时烨笑了笑,摸着温池睡得凌乱的柔软发丝,“也许是我靠着窗户吧,有风透进来。”
温池听时烨这么一说,便拉着时烨往旁边坐了些,又起身将窗户关严实了,才重新靠进时烨怀里。
醒来后,他便睡不下去了,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些许泪水,目光怔怔地望着前方发呆。
忽然间,时烨捋了一下他的头发,似是用什么东西将他的部分发丝束了起来。
温池愣了一会儿,才像只迟钝的树懒一般伸手摸去,摸到了一只类似发簪的东西。
“发簪”
“对,你的发簪。”时烨道。
发簪整体为金色,上面镶嵌了两对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整个发簪设计偏少,却看得出其精湛的工艺,应是出自名匠之手。
发簪穿过温池乌黑的发丝,露出一头一尾,这么看着,让时烨挪不开目光。
时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温池束发后露出来的白皙耳垂。
哪知道温池猛地转了下头。
时烨以为温池又在害羞,轻笑一声,便打算放过他,结果温池准确地冲着他的唇啃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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