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两三天的时间, 沈岳拉着林老二,带着小尾巴林宝把林家在河滩上种的半亩红薯给收了。
红薯这东西特别容易冻坏, 沈岳留了几筐打算做成红薯干,剩下全送入了专门用来存红薯的地窖。
今年天气冷的特别早, 得知沈岳想做红薯干, 除了在缝羽绒服的林元、张氏以及卧床的林如松外,林高氏带着所有人都参与了进来,甚至包括读书的林征和缩头缩脑的二房一家。
想趁着还没下雪,将红薯干做出来, 然后想办法给销售出去,给家里再添点儿进项。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十月下旬,红薯干还没晒干, 气温却骤降, 林如松突然晕倒了。
林家人全都慌了。
那个时候正是下午, 沈岳吩咐林老二先去把村医带过来看看,他去县里请大夫。
“都下午了,你到县里天都快黑了,外边还在下雪, 地上还上着冻,人家大夫根本不会跟你来。”冯氏道。
沈岳看着掐人中也醒不来的林如松,再看看跪在床前,眼泪直在眼里打转的豆芽菜,还是道:“我先去一趟, 爹这样子也不成。”
林征从床头站了起来,他抹了把脸,“我去吧。”
林高氏有些犹豫,外边北风呜呜地吹,吹着雪粒子打在门上窗上,噼里啪啦的响,这天气要是出去,会冻坏的。
沈岳非常果断:“三哥就待在家里别出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也好照应,我快去快回,娘,你们把房间收拾好,请不来就算了,请过来了要有地方给大夫留宿。”
林高氏握了下拳头,一咬牙,“我去给你借六福家的牛。”说着,拿起帽子就打算出门。
沈岳一愣,忙拦住了林高氏,“不用了。”
他才想起来,他不会赶牛啊。
不过原身是干活的老手,这话他可不能说出来。
想了想,沈岳道:“天冷,地上昨天才下了雨,现在肯定都冻上了,路滑,牛也不好走。”
林高氏一怔,着急道:“那怎么办呀?”
沈岳道:“我一路跑过去吧,说不定比牛车还快。到了县里,若是还未天黑,就多花些钱找个车夫,一道把我们送回来。”
县里大夫医术高的都上了年纪,确实不能让人家跟着跑过来,万一路上摔倒了,问题就很大了。
“那么远的路怎么跑?你要跑几个时辰啊。”林高氏茫然了。
沈岳道:“没事,天黑前肯定能赶到。”
现在距离天黑也就只剩一个多时辰了,林家村到县里平时是得走两个时辰的。
沈岳也不耽搁时间,话说完,推开房门就要走。
“等等。”豆芽菜拉住了他,跟着他一起出了堂屋,并把他拉回了两人的小屋。
“你把银子都带上,遇上什么事儿不要怕花钱,实在请不来就不要多留,早点儿回来。”豆芽菜将家里的积蓄交给沈岳,瘪了瘪嘴,眼泪在眼里滚来滚去,比划道:“我怕爹撑不过那个时候了,到时候你要是不在,我害怕。”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整个人有些茫然慌张,递银子的手都打着哆嗦。
沈岳心里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他揽进怀里,摸了摸脑袋,“别怕,我会把大夫带回来的,爹也会没事的。”
豆芽菜蹭了蹭他的胸膛,就后退了一步,将刚缝好放在床上的羽绒服拿给沈岳,“你穿上这个,别冻到了。”
沈岳身上穿着的薄夹袄,是豆芽菜前两天熬夜弄出来的,因为沈岳新买了棉花,豆芽菜就顺势做了一件,让他不太冷的时候穿。
林家屋子里炭火一直没停,沈岳待在屋里穿着薄夹袄都有些冒汗,所以一时没想起来这茬。
他接过羽绒服,将他套在身上。
林元上前一步,动作麻利地给他将衣带系紧。
沈岳将银子塞到胸前,顺势将人揽进怀里,摸了摸脑袋,“在家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嗯。”林元点头。
沈岳再次摸摸他的脑袋,就松了手,打开门迎着风雪跑了出去。
县城在林家村的西北部,冬季的风正好是西北风,迎面吹来,顺着羽绒服的下摆和领口钻进身体里,冷的刺骨。
沈岳本来还想着路上会跑热,就没戴帽子,但一出了林家村,茫茫田野没有任何遮挡,风呜呜地吹着,雪粒子被风带着打在脸上,又疼又遮挡视线,耳朵也生疼生疼的,感觉要冻掉了。
没办法,他就停了下来,将羽绒服的帽子戴到了头上,用绳子拉紧,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才又跑了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雪也越下越大。
沈岳一刻也不敢停,沿着田间泥泞湿滑的路,就这么的一路往西北方向跑去。
而这一跑就是一个多时辰,等沈岳跑到县城时,天已经微黑了。
“这么晚才来?城门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关了。”守城门的老头缩着脖子坐在城门旁的小亭里,双手插兜,一脸不解地看着沈岳。
沈岳喘着粗气,手指抖着从怀里摸了两个铜板出来,扔到老头面前桌子上的铜盘里,“岳父病了,给他请大夫。”
他扔完铜板就要往城门口跑,老头却哎了一声,“今天太冷了,大夫们这个时候都回家了。”
沈岳一愣,停下了飞奔的脚步,回头看向老头,“济仁堂的周大夫也回了吗?”
周大夫就是上次给林如松看病的大夫。
老头回想了下,“他下午就回了,说是家里有小孙子病了。”
县城里就那么几家医馆,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都能把人认齐了。
更别提守城门的老头一守几十年,城里谁家被子是个什么颜色,他怕是都一清二楚的。
见沈岳一身风雪,风尘仆仆,他起了恻隐之心,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
“太河镇林家村。”沈岳有些茫然,林如松是等不起的,若是今晚不把大夫请回去,出个什么事儿,谁都没法保证。
老头想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他,“你这是……一路跑来的?”
沈岳还在不停地喘气,他点头道:“路上湿滑,牛车不太方便。”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了五十文铜板,放到老头面前的桌子上,问道:“敢问周大夫家住哪里?”
老头眼睛一亮,不过他到底有点儿良心,“周大夫怕是不会跟你去的,他孙子上午和同学吃茶,吃过午饭回来就受凉发热。周大夫就这一个孙子,心疼的紧,下午就告了假回了家。我估计他会等孙子好了之后,才回医馆的。”
沈岳摇头道:“没关系,我去试试看。”
他听李堂说周大夫是整个县城医术最高的大夫,所以上次拼着花了三两银子的诊金,把老大夫给请到了林家村。
周大夫也确实有些本事,林如松吃了他开的药,身体立马有些好转。
不过昨天晚上气温骤降,林如松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没停止咳嗽,连早饭和午饭都没吃两口,而到了下午直接就晕了过去。
沈岳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老大夫给请过去再看看。
守城门的老头见他固执,倒也没再劝,给他说了地址后,便说天快黑了,城门也快关了,让他快点儿。
沈岳道了谢后,就放开大步,往县城里的朱雀街跑去。
县城其实不算大,东西两条长街南北四个大道,总共也就这些主干路,沈岳问了一家酒馆的小二后,就知道了门牌号是怎么编的。
沈岳按照守门老头给的门牌号,沿着朱雀街走了十分钟,终于在在青云路和朱雀街的交叉口,找到了住宅区的周大夫家。
周大夫家是两进的小院子,沈岳敲了门之后,屋里便有一老头的应答声,“谁呀?”
沈岳忙道:“周大夫,是我,林家村的沈岳。”
然后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了越来越近的声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沈岳刚要回答,眼前的朱红院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五六十岁,满头白发的老头出现在了视野里。
老头儿精神矍铄,满面红光,见了沈岳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皱眉道:“是你啊。”
沈岳忙道:“是我,我岳父他今天下午晕倒了,想请周大夫过去看看。”
老头儿一脸不悦:“天都快黑了,你明天再来吧。”
说着就要关门。
沈岳忙伸手挡住了门,“我岳父他实在等不及了,所以我才冒昧过来打扰。”
咬了咬牙,他道:“若是周大夫愿意过去,我愿出双倍诊金。”
周大夫皱眉:“不是我不愿意去,外边下那么大的雪,天又那么冷,稍微不慎,就会冻病了。我年纪大了,家里还有孙儿要照顾,实在是不能冒险。”
沈岳想了想,一把取下帽子,扯开衣带子,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了下来递给周大夫,“这是在下用鸭绒制的羽绒服,保暖挡风,只要裹紧了,就不怕风邪侵扰。”
周大夫见他二话不说就宽衣解带,顿时面皮子直抽搐。
“你把衣服穿回去吧。”他黑着脸道,“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沈岳却不,他一脚插进门缝,将门推开了些,然后在老头儿一脸懵逼的表情里,给他套上了羽绒服,“周大夫可以试试,挺暖和的。小子一路跑过来,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滋滋冒汗呢。”
周大夫一怔:“你是一路……跑来的?”
沈岳点头,苦笑道:“岳父昏迷,我实在担心,家里没有牛车,思来想去还是跑来比较快。”
周大夫顿时觉得一言难尽,“那你还要我跟你去,难道要我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头子陪着你跑回去?”
沈岳一看有了希望,立马道:“我可以去市场上租辆牛车。”
周大夫同情地看他一眼,“集市下午就散了,现在恐怕连个鬼影儿都没了。”
沈岳:“……”
他尚未感叹天要亡我,周大夫便道:“算了,跟你走一截吧。”
沈岳登时大喜。
周大夫也没让他进屋,“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拿药箱。”
沈岳自是没问题。
周大夫把羽绒服扔给他,便拐头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沈岳便听到屋里一个少年的声音,“爷爷,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少年的鼻音浓重,估计就是周大夫受凉了的孙子。
周大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岳听不太清楚,便也没去听。
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冻的直打哆嗦,赶忙将羽绒服又套回了身上。
周大夫年纪大了跟他不一样,沈岳到底不放心让老头子跟他一起在上了冻的路上走。
就他这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人,一路上都摔了五六个跟头儿,摔的他屁股疼腿疼,到现在都觉得没缓过来,老头儿骨头脆,万一真摔了,后果绝对难以设想。
想了想,沈岳冲着院子喊了声,“周大夫你等我一刻钟,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帽子往头上一戴,便冲向了刚刚路过的杂货铺。
他经过的时候,小二正在收拾柜台,估计这会儿快要走了。
果不其然,沈岳跑过去的时候,小二正在关门,“哎,客官,小店要关门了。”
沈岳道:“你稍等一下,我买个东西。”
天太冷了,街上空荡荡的没啥人,掌柜走了,小二也想走,所以现在就是来了客人,他也不想再回柜台干活儿。
沈岳给他好说歹说,最后掏出五个铜板给他当小费,小二才打开了门。
沈岳进了杂货铺之后,就直奔粗麻绳,最后在小二不耐烦的表情中就买了十米长的粗麻绳。
出了杂货店,他又冲进了隔壁的木匠铺。
木匠铺和杂货店不一样,他们是有无客人,都有活儿。
看沈岳一身风雪,掌柜的就迎了过来,“小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的。”
沈岳扫了一圈木匠们的作品,指向一个尚未做成的背靠椅的靠背部分,说道:“我要这个,顺便再买把矮墩,你让人帮忙给钉一起。”
他指的背靠椅的靠背部分,只烤了头,微微翘起,两个杆因还在制作阶段,木头被打磨的光溜溜的,但尚未截断,很适合做记忆中爬犁的底部。
掌柜的茫然,“客官这是要干什么?”
他又解释,“靠背这部分我们不单卖的。”
沈岳知道只需几个步骤,人家就可以把椅子制好,按一整个椅子来卖,单卖加过工的靠背部分,怕是只能按照木头的价格来,但人家已经加过工,自是不愿吃这个亏。
沈岳时间紧迫,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价还价上,就道:“你按我要求的来制作,我给你一把靠背椅的银子,只是要快,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掌柜的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好嘞,马上就好,客官稍等。”
背靠椅贵着呢,一把要二十五文,而一根木头,连两文钱都不值。
掌柜的立马安排店里的木匠,按照沈岳的要求,将靠背部分放到地上,把一个矮墩钉了上去。
木匠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时间就钉完了,沈岳试了一下,挺结实的,于是就付了一把背靠椅和一个矮墩的钱,拎着新鲜出炉的爬犁出了店。
他匆匆赶往周大夫的家,跑到门前的时候,发现周大夫已经提着药箱站在那里了。
老头儿有点儿不高兴,见到沈岳手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冷冷地哼了一声,“走吧。”
然后就越过沈岳,往街上走去。
两个人一路上不停,最终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出城之后,就是土路,因昨晚下过雨,现在路上已结了冰,冻的硬邦邦的。
沈岳将爬犁放到地上,绑上绳子,道:“周大夫上来罢。”
周大夫一愣,看着那四不像的玩意儿:“这是干什么的?”
沈岳解释:“路滑不太好走,所以我去木匠铺里弄了这个爬犁,你坐上,我拉着走。”
周大夫皱眉,“这能拉得动?”
他到底是好奇,扶着沈岳就坐到了矮墩上。
沈岳道了句:“坐稳了。”便拉着往前走。
周大夫只觉得一晃,屁股底下这个玩意儿便在前头那小子的拉扯下动了。
“重不重?”他问道。
沈岳道:“不重,你坐稳了,我加快点儿速度。”
其实有些重的,爬犁毕竟粗糙,而且路也不平,哪里会不重。
不过尚在沈岳的承受范围内,他拉起绳子就加快了速度。
现在已经很晚了,他刚刚在县城也没见到卖吃的的店铺,因此也没买。
必须赶紧把大夫给带回家弄点儿吃的,越来越冷,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跟着他跑。
林家村到县城,沈岳用跑的就跑了一个多时辰,回去要拉着周大夫,速度上就降了下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沈岳的手已磨出了水泡,浑身大汗淋漓。
周大夫裹着羽绒服哆嗦着道:“既然已经出来了,晚上必然也回不去,不用急,你慢点儿拉。”
刚出发没一会儿老头儿就冻的牙齿直打颤,沈岳在前面都听到了声音,感慨着老头儿人不错的同时,他停了下来,把羽绒服脱下来塞给了老头儿。
这会儿老头儿情况比之前要好点儿了,不过还是冷。
沈岳因为拉爬犁,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大冬天的满头大汗。
听到老头儿的话,他摇了摇头,豆芽菜还在家里等着呢。
林如松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豆芽菜会不会害怕。
他要尽快回去。
周大夫见他坚持,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希望能早点儿到林家村,这样起码不用受冻了。
不过看着前面小子拱起的背,他到底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这么一走,就走了两个半时辰,直到亥时才到了林家村。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就这么些了,白天应该还有一更。快到你们期待的分家戏了,我会尽量多更点儿的。感谢在2020-03-16 00:23:03~2020-03-17 03:2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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