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很快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大家接二连三的都起来了。
“小叔起这么早啊……”尖酸女声笑道:“还以为你早上起不来,不干活了呢?”
“冯氏,你话怎么这么多,赶紧把林艳叫起来。”林高氏皱眉,“正是农忙的时候,她又不是大家小姐,天天睡懒觉成什么样子。”
“哎,娘,昨天晚上艳儿绣花绣到很晚,说是要给你封件裙子呢。您老别急,我这就去叫她。”尖酸女声的主人,也就是冯氏笑嘻嘻道。
“她嫁妆还没绣好,自己的事情要紧,真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林高氏说是这么说,语气却带了喜意,“算了,让她多睡会儿吧,林宝做好了早饭再叫她,来的时候把早饭一并送过来。”
“哎,好勒。” 冯氏笑道。
“林元,你跟林宝比划什么呢,他自己会熬药。你看看你的衣服,带子都没系好,成什么样子!趁着太阳还没热起来,赶紧去干活儿,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要有点眼色,能干的活就别让我催了。”
原来少年叫林元。
沈岳想,名字还挺合适的。
他不知道少年是怎么回应的,院子里短暂的安静后,他听到林高氏道,“你先推着板车过去,我们一会儿就到。”
片刻后,院子里响起了车轮声,又渐渐远去。
沈岳想到少年营养不良的瘦弱模样,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留在院子里的人窸窸窣窣的不知在干些什么,在喝骂了林宝几句后,林高氏低声絮叨:“一个个的,干活不积极,就吃饭积极,不干活那来的吃的。”
冯氏道:“娘,我和老二收拾好了,先过去了。”
“去吧。”林高氏话音一转,“张氏,你还在磨蹭什么,林宝那么大了,自己会收拾院子晒粮食,你赶紧干活去。”
“是、是!”一个软弱的女声怯怯回应。
清正的男声道:“娘,缸里的水打满了,我也去下地了。”然后又对林宝道:“小宝,现在还有露水,袋子里的玉米不着急都搬到院子里。你先去熬药,中午回来了,三叔来搬就行。”
“好、好的。”一个清脆的童声喏喏答应。
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一股中药味慢慢弥漫了开,透过窗子,进入了沈岳的鼻尖。
良久,院子里响起了虚弱的咳嗽声,林高氏的声音道:“你不舒服就不要起了,喝完药回去躺着吧。”
老年男声道:“越躺越没精神,咳……我去地头儿给你们看着车。”
林高氏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昨天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眼子的,偷了我们半箩筐玉米,地头确实需要有个人看着。”
一阵细碎的声音后,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沈岳摸了摸脑袋,烧退的基本上差不多了。看来林家村的村医给开的药还是可以的。
虽然林家人没叫他起来干活,但沈岳也没打算就这么躺着。
昨天傍晚屋里光线暗,他又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没来得及看伤口,现在阳光透过床尾的窗子照进来,光线充足,他要看看小腿肚到底伤成什么样了,然后对症下药,尽快做好复健,把豆芽菜肩上的重担扛过来。
他到底是个成年男人了,没得让一个未成年来为他们两个的小家操持、负重。
豆芽菜的年纪放到现代,正是需要所有人宠爱和关注的中二时期,在异世却已成家,已经开始学着承担一个家庭的重担了。
沈岳一个现代人,异世这种欺压童工的做法,他是学不来的,小孩子若是不熊,他就当儿子宠算了。
沈岳边胡思乱想着,边揭开了腿上缠着的布条。
一股恶臭迎面冲了过来。
沈岳嘴角抽搐着屏住了呼吸。
布条脏的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浸满了血迹和脓水,而沈岳的腿肚上,伤口深可见骨,红肿流脓,红红黄黄的脓血堆在了伤口表面,腥臭难闻。
沈岳估计,这伤口自第一次上药止血后,怕是再没被打开看过吧?
怪不得原身撑不住,伤口发炎成这个样子,高烧好几天,能撑住就怪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外边一个童声道:“叔叔,药熬好了。”
伤口太过吓人,还是别让小朋友看到了。沈岳想了想,又把布条重新裹在了腿上,他放下裤腿,“进来吧。”
然后一个五六岁大、梳着小揪揪的男童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他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灰色短打,小脸和林元如出一辙的蜡黄,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将药送到了沈岳跟前。
沈岳伸手接过,“谢谢!”
“不……不用谢!”男童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脸颊,手指头无意识地抠了抠自己的衣角,小声地试探着道:“那叔叔我先出去啦,你喝完叫我。”
沈岳想了想,“慢着!”
他问:“家里有没有不用的,洗干净的衣服?”
男童怔了一下,怯怯地摇了摇头。
沈岳顿了一下,“我的腿伤了,想要换换裹伤口的布条……”
男童眼睛一亮,他和林元一样有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兴奋道:“我娘前些时候买了些麻布,给我做了身衣服后还余些边角料,都是洗干净的,可以么?”
沈岳点头。
男童顿时开心了,“我去给你拿。”说完便一溜小跑着出去了。
很快男童就拿来了一块块叠的很整齐的麻布片,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边角料。
沈岳将碗交给男童,又交代他拿了火折子过来。
他扶着床栏,一步一步地挪到窗口的椅子上坐下,用男童从厨房拿来的火折子,点燃了梳妆台上的油灯,就让他出去了。
豆芽菜的针线筐就在梳妆台上,沈岳拿起剪刀,在火上烤了烤,开始剔除伤口上的脓疮烂肉。
条件简陋,也只能这样了。
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沈岳才结束了手上动作。
他把男童给的麻布片子一片一片地包裹在伤口上,然后从针线筐里的线团上截了根线,做了包扎。
他站起身来,将椅子作为拐杖,拎着椅子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躺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林家三间正房四间偏房外带一个小厨房,房子不多,院子占地面积却不小,没种什么菜,种了一大片向日葵。
对,就是明朝末年才传入中国的向日葵,现在已进入了异世的农家小院。
现下向日葵的花瓣已经脱落,只留一个个花盘坠在枯黄的茎秆上,基本上可以收了。
院子没有围墙,用一圈一米多高、一米多宽的土堆围成,土堆上才种了些蒜苗、辣椒等蔬菜,还有些凤仙花、鸭跖草零星点缀其中。
院子收拾的很干净,只是不太保护隐私,因为没有墙,左右邻居的动静一眼望去,啥都能看到。
看惯了大城市摩天大楼,钢筋混凝土,猛然和大自然如此贴近,沈岳有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觉得舒畅。
厨房悠悠冒着青烟,沈岳从昨天到现在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饿的不行了。
他扶着椅子慢慢移动到厨房门口,问坐在灶间烧火的男童,“早上吃什么?”
男童惊讶,“叔叔怎么来了?”他摸了摸肚子,咽了口口水,表情向往:“吃、吃玉米棒子。”
沈岳往厨房扫了一眼,锅里明显在烧水,但玉米棒子半个影儿都没有。
他心中疑问,不过还没问就听到了院子外面由远及近的“咕噜咕噜”车轮声。
男童显然也听见了,表情瞬间亮了,将柴火往灶里一塞,便跳起来,越过沈岳往院子里跑,边跑边激动地叫道:“小叔!”
然后沈岳转身,就看到了院子外面背着背篓,推着一平板车玉米的林元。
院子和外面的路有些坡度。
林元大汗淋漓,咬着牙,红着脸,脖颈的青筋毕露,试了两三次,才气喘吁吁地将车从大路推进了院子里。
“小叔!”男童蹦跳着,欢快地向林元扑了过去。
林元擦了把头上的汗,抿唇冲男童笑了笑,然后比划了起来。
沈岳见他手指指了指厨房,猜测他要过来,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体。
林元比划完之后,果然往厨房走来,男童在他四周高兴的转圈圈,被他一把拎住了衣领,男童嘿嘿笑,顺着力道抱住了他的腿。
林元背着一篓玉米,就这么拖着个小拖油瓶,走了过来,只是到了厨房门口,他却像没看到沈岳似的,侧身就要进厨房。
沈岳却伸手拦住了他,问道:“厕所在哪里?”
少年顿了一下,抬头快速扫了他一眼,而后转身,伸手比了个方向。
说完他就想避开沈岳的胳膊往厨房里进,沈岳却没有退让。
沈岳看着他汗湿的额发,倔强的眼神,心里一叹,说道:“抱歉。”
昨天晚上是他粗心大意了,这里的哥儿是第三种性别,他硬把小哥儿抱床上一起睡,这确实是占人家便宜了。
他保证道:“昨晚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少年眼睛一瞪,抿了抿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手指只稍稍动了下,就又放下了。
他淡然地冲沈岳点了点头,然后眼神示意沈岳放行。
沈岳心里松了口气,放下了拦路的胳膊,看着少年前进的背影,笑着调侃道:“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打人了哦。”
他以为说完这句话少年会乖乖点头,谁知道少年是回头了,却不是点头,而是冲他举了举拳头,勾起嘴角,送了他一个“你想得美!”的冷酷小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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