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掩嘴打了个哈欠, 低头瞄了一眼身上的睡袍, 随手拉过一个抱枕盖在了腿上。这才转头看向单人沙发上, 正端着茶杯悠闲地喝着茶的陈康,顿时太阳穴突突地抽了几下, 考虑着要不要失礼一回,直接下逐客令?
昨晚本就睡得晚,吃顿夜宵又闹出这样的事,荆重川送他回到家里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快速冲了个澡躺上床,起码过了三点半。一想到那群人明显就是冲着他而来, 又气又无奈,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觉。
本来荆重川不愿送他回去, 想直接将他带回自己家里去,不过夏至不想让父母担心, 也不想让他们产生怀疑。他知道昨晚荆重川是真的生气了,打那胖子的时候,眼睛里迸射出来的满满都是戾气。
其实他心里有些害怕和没底, 才会心急地拒绝了荆重川好意, 倒不是害怕浑身戾气的荆重川,而是担心彼此间的气氛会失控。夏至知道如果他昨晚应了荆重川, 或许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再受他控制, 对上荆重川那双饱含坚决的眼睛, 他又一次做了逃兵。
夏至微微低垂着头, 想起荆重川那略带失落的表情, 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里,是后悔多一点,还是再求一次顺其自然多一点。不过好在荆重川到家后就及时发了微信给他,两人聊了很久,差不多到天亮才睡着。
夏至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睡着前他和荆重川约好了一起吃午饭,不过想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也不打算出门,索性把荆重川邀请到家里来吃饭,想来父母也很高兴见到荆重川。
夏至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坦然自若的陈康,他都打算好和被子缠绵一上午了,结果这才九点,陈康这厮就按响了他家的门铃。他父母又刚好出去买食材了,害得他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穿着睡衣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开门。
看到陈康的瞬间,他有种狠狠甩上门的冲动,一想到昨晚的事,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群人了。虽然迁怒陈康不太道德,毕竟这件事事怎么样都和陈康无辜,但这几人多少有点交情,让他一看到陈康就忍不住暴躁的脾气。
陈康知道最没必要的就是和夏至比耐心,这人经历蜕变后,改变的可不只是外表,连脾气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犹记得当年的夏至,性格虽然沉闷了点,但为人温和有礼,哪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瞪人,说话句句带刺,恨不得把他扎成一片人形仙人掌。
不过没办法,美人嘛,多多少少都有点小脾气,何况如今的夏至,资本傲人着呢。
陈康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万分邪乎,他放下茶杯,起身坐到了夏至身边。
夏至警惕地往旁边挪开了一点,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陈康颇为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恍然大悟道:“之之,你该不会还在记仇吧?都过去那么久了,别啊……”
“别叫我之之,叫我名字。”夏至受不了陈康这副肉麻兮兮的样子,皱起眉头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陈康煞有介事地摸摸下巴:“我觉得之之叫起来很亲切,也很顺口,为什么不可以?”
夏至摆摆手,懒得与他计较:“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陈康笑了,再次往他身边挪近了一点距离,结果夏至离他更远了,他叹了口气,抹了把脸道:“我虽然比不过荆重川,但我们好歹也是幼儿园就认识的玩伴吧?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
夏至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看了陈康一眼,这人一向没个正经,跟他扯皮只会没完没了,便开门见山地道:“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是不是已经听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你要为戴丽和孔亮求情吗?”
陈康吸了吸鼻子,神色变得些许认真,淡淡地道:“这件事并不是戴丽做的。”
夏至惊讶地望着陈康,戴丽离开前看向他的眼神,至今还深刻在他的脑子里,只要回想起来,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依旧很浓烈。如果不是戴丽做的,还能有谁?他目前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戴丽了。
陈康仰头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昨晚的事我大致了解过,孔亮这个人嘛,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公子哥,身边的人也习惯了依附他。找女朋友纯属为了玩,连谈恋爱都称不上,图个新鲜,新鲜感过去了,他立马换下一个。”
夏至神色沉静,他对孔亮这种三心二意的富二代的恋爱史没兴趣。
陈康接着道:“孔亮昨天带在身边的新欢,是他几天前泡酒吧刚认识,别看那女的一副傲慢的样子,她家里还是有点小钱和资本的。平时也没什么特殊爱好,就是爱玩爱闹爱炫富,结识各种有钱少爷。”
夏至笑笑:“那她和孔亮还是挺般配的嘛,什么锅配什么盖,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什么风凉话?”陈康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头,“也就是比普通老百姓有点小钱罢了,当然比不得你身后那位荆校草。再说了,荆校草的世界哪有那么容易打进去?也就你能让他另眼相待了。”
“别动手动脚。”夏至将头稍稍往后仰,躲开陈康多余的爪子。
陈康赶忙做投降状。
“你就这么肯定那群闹事的人和戴丽无关?她昨晚可是在烧烤店手撕孔亮的新欢惨遭失败,反被孔亮轰走了。何况那只带头的胖子,指名道姓说要找我麻烦,不是戴丽还能有谁?” 夏至不太相信陈康的说辞。
陈康摇了摇头:“真不是她,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理会别人?你也知道她现在和家里闹翻了,离开了孔亮,她就真的无家可归了,找下一任金主可没那么容易,酒吧那块圈子里,大家都知道她是孔亮的人,谁还敢要她?”
夏至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是啦是啦。”陈康摆手,“她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只厉鬼模式,急着找人发泄,但是她多少还是有点理智。这个当头惹怒荆重川对她能有什么好处?荆重川这人什么性子?还用我多说吗?你比我更了解他。”
夏至沉默不语,荆重川报复一个人,专会找人的痛处下狠手,他肯定不会再向上次那样,把戴丽的事掀到她父母的面前。毕竟戴丽已经离家出走,想来她的父母已经放弃她了,再揭到她家人面前也毫无意义了。
戴丽现在最需要的人是孔亮,为了留在孔亮身边,她非但忍下了这口气,还只能纵容孔亮的花心。荆重川完全可以从孔亮下手,孔亮本就因为上次的事十分忌惮荆重川,如果知道戴丽又惹恼了荆重川,连累他遭罪,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戴丽,戴丽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才是荆重川的处事风格,颇有他小舅韩牧泽的风范。
所以,昨晚那群人真的和戴丽无关?
夏至斜眼瞧着陈康:“你知道是谁?”
陈康笑了:“不然我上赶着找罪受吗?明知道荆重川正上头呢,我还跑到你面前怒刷存在感,我这不是找死吗?还不是我那个不省心的便宜哥哥,混不出一点名堂也就算了,还怪会给人找麻烦。”
“赵家茂?”夏至诧异地睁大眼睛,他还真没往赵家茂和徐鸿博两人身上想,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下有些泄气,他这绝对是流年不利,一个个尽想着找他麻烦,“最近我都没见过他,又哪里惹到他了?”
陈康有些愧疚地看着夏至,沉默许久才道:“我想这次……你是被我连累了。”
“所以他真正想要找麻烦的人是你吗?那关我什么事?莫不是我上次帮了你,被他知道了?”夏至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一个了。
陈康自嘲地笑了笑,说来整件事确实只是巧合,徐鸿博和赵家茂刚好也在附近一家夜宵店聚餐。本就已经夜深人静,还在营业的夜宵店也没几家了,戴丽这么一闹,惹得附近很多人跑来围观。
徐鸿博和赵家茂自然也围观了这场丢人现眼的闹剧,好巧不巧看到夏至几人也在其中,赵家茂这人因为姐姐赵丹琴的事,对午后的人一直嫉恨在心。再加上前不久种种矛盾是非,便心生恶意,顺便把锅盖到戴丽和孔亮头上,除了想要膈应一下午后的私心,最重要的还是想给他惹点祸事。
夏至嗤笑一声:“你都说了荆重川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么一点事情能瞒过他多久?不过我看也不需要荆重川亲自动手了,那胖子也不是简单货色,要是知道自己被坑了,无辜招惹上了荆重川和午后,赵家茂和徐鸿博还不被他弄死?”
夏至没说的是,昨晚他们这波人里,除了荆重川和韩初玖,还有一个隐藏小BOSS黎昕呢。要是黎昕真出点什么岔子,韩牧泽才不管对方是哪条街角旮旯里的小角色,照样把人往死里整,秦梓砚也不可能放任不管了。
陈康瞬间有种脑浆迸裂的错觉,他扶着额头直叹气。
夏至狐疑地看着他:“这不是正合你意吗?让他们自相残杀,也省得你动手。别说你还在乎那见鬼的便宜兄弟情?他不久前还打得你头破血流,这会儿反而好了伤疤忘了疼?”
陈康稍感意外地看着他,笑得有些无奈:“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天。”
夏至挑挑眉,没好气地道:“我就是这么记仇,你有意见?整个初中都被拉近黑名单了,还在乎一个本就对我心怀恶意,三番两次找我麻烦的敌人?要不是我真打不过他们,准定第一个冲上去撕了他们。”
话音刚落,夏至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我现在找荆重川学习格斗术,什么时候能学有所成?”
“噗……”陈康喷了,“得了吧你,还需要你亲自动手吗?你热身运动还没做完,荆重川早就帮你收拾干净一点渣都不留了。其实我这次来,有点事想找荆重川商量,我希望这件事他不要插手,我去解决。”
“你去?”夏至怀疑,“你去怎么解决?像上次那样做一个和蔼可亲的圣父和事佬吗?别说那胖子会不会妥协,赵家茂和徐鸿博会听你的吗?小心和事佬没做成,事后被两帮人盖头揍一顿,到时候指不定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
“之之,你也太狠了吧?”陈康无语,“只要荆重川不出手,我总有办法……你以为我想吗?我巴不得胖子能收拾了那姓赵的,但是无论怎么说,我妈还在他家里,还在跟他爸过日子呢。要是这件事真闹大了,那姓赵的有个三长两短,把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部牵扯出来,那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夏至沉默片刻,冷冷淡淡地道:“既然你要找的人是荆重川,那你这么早出现在我家干嘛?荆重川会不会答应,我可不敢保证。”
陈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自说自话道:“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可以像荆重川那样,即便不用混也能恣意妄为?这日子已经够不好混了,各自残杀有什么好处?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强。我和胖子、孔亮之间多少还有点交情,只要荆重川不牵扯进来,他们自然不会再动手。”
“谁让你们学校不好好待,偏要做这些个早死早超生的混混头目。”夏至说完,突然明白了陈康的用意,他微微眯起眼睛,“你是想以此为条件威胁胖子?”
只要荆重川不出面,陈康就有条件说服胖子,说起来就是他陈康主动找上了荆重川,让荆重川不插手此事,反正人也已经教训了,就此放胖子一马,同样陈康也可以恳求胖子放赵家茂一马。
陈康苦笑:“也谈不上威胁,做个交换条件罢了。”
此时门铃响了起来,夏至端坐在沙发上,指指门口道:“人来了,你自己找他谈去。”
“谢了。”陈康看了面色冷淡的夏至一眼,无奈重重地呼了口气,转身走向玄关,打开门,门外站着的人正是荆重川,他硬着头皮忽视荆重川急速变冷的脸色,轻声道,“有件事我想找你谈谈。”
荆重川往里看了一眼夏至,轻轻掩上了门。
夏至无动于衷地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一边翻找电影看,一边等着荆重川。陈康能不能说服荆重川,那就要看陈康自己的本事了,反正他断然不会左右荆重川的决定,他又不是圣母,相反他记仇着呢。
很快,玄关口又传来了动静,荆重川推开了门,拿了拖鞋开始换鞋。
陈康探进头来挥挥手:“之之,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请你吃饭。”
陈康话才刚落下,荆重川就“嘭”的一声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他瞪着紧闭的大门,深吸口气摇摇头笑了。只是刚转过身去,他便缓缓收敛了神色,眼底一片阴沉,双手紧握成拳,他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门上的号码,转身离开。
这一群群不省事的人,他早晚会亲自收拾了,赵家茂,这次是真的踩了他的禁区。
正如夏至猜测的那般,胖子那群人本就是一群混子,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夏至的身边仍有荆重川的保护。那群人常年混迹在黑色场所,夏至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打一顿算是好的,就怕有些人见色起意,夏至将会遭遇更不堪的折磨。
陈康闭了闭眼,嘴角弯起一个自嘲的笑容,鬼知道他一听说胖子那群人找夏至麻烦,他竟是一夜都未合眼。哪怕知道夏至的身边还有荆重川,定然不会有事,他还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被夏至冷嘲热讽几句算得了什么?他只想亲眼见到这人平安无事,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脑子里全是这人低垂着眼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替他处理伤口的模样,带着一丝丝他自作多情的温柔。
像他们这种小小年纪混迹在社会边缘的人,打架斗殴这么多年,受过无数的伤,断过腿扭过胳膊,也半死不活地躺过医院,还没人对他这么温柔过。医生护士看到他只会摇头,劈头盖脸地训斥他小小年纪不学无术,不好好读书,只知道打架逞能,以为受点伤自己就是酷毙了的古惑仔。
大概这就是传闻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吧,总有那么一件事一个人,一抹淡淡的温柔和关怀,因缘际会下在他冰冷的心脏刻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烙印。每次想起来总会忍不住嘴角上翘,温暖自那道烙印轻轻散开,荡起一圈圈涟漪,扩散至五脏六腑,缓缓晕遍全身。
陈康知道,这样的白月光朱砂痣才是最可怕,更是最要不得的,在那样冰冷的心脏上注入了一剂温热的血液,温暖了整颗心房。夜深人静,他总会不自觉地触摸着心脏,贪婪着那一点点温柔和温暖,再也无法忘却,无法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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