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鸿长老的一声暴喝仍在空中回荡着余响,执法堂方才仍在喧闹的四处,皆为之一静。
被这么大庭广众地呵斥的乐正子跃,脸色霎时苍白,目光不由投向自己的师尊。但他的师尊,乐正长陵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一昧地包容他的过错。毕竟这次的事,并不是随便遮掩一二,就能翻过去的。
乐正长陵双目平静,看着他昔日宠爱的亲传弟子。
虽然他不舍得重罚乐正子跃,但是如果不在星落山庄之前就将他落罚,怕是乐正子跃他就保不住了。
于是他只能默认乐正长鸿的做法,无视乐正子跃投过来的眼神,狠下心道:“乐正子跃,既然你已经承认事实。依照乐正家规矩,你当受鞭刑三千……关入寒蚕地牢,可有异议?”
乐正世家的家规,是第一代家主立下的规矩,凡是违背家规,恶意伤害无过之人,受刑三千。
而乐正长陵特地加上的“关入寒蚕地牢”,是用于同门相残的。乐正子跃杀了同为正道联盟的星落山庄的弟子,于理上这样的处罚不亏,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轻了。但实际上的寒蚕地牢,是个足以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
深知寒蚕地牢是何种地方的乐正子跃,当即一脸不可置信地大喊道:“师尊!我不服!凭什么要我受这样的重刑!”
长鸿长老又是一句暴喝:“住口!乐正家家规在此!你乐正子跃有什么胆竟然藐视老祖宗立下的规矩!”
饶是身为掌门人的乐正长陵也不敢这么说,听到被骂“藐视老祖宗”,乐正子跃更是敢怒不敢言,但他仍不肯就此放弃,双目希冀地望着自家师尊,祈求他能收回诚意。
“唉,”乐正长陵轻叹一声,“子跃,你下去领罚吧。”随即转身,跟乐正长鸿道,“长鸿长老,执行处罚之事就交给你了。”
眼见乐正长陵真的要自己受罚,乐正子跃先前的矜傲和不满全然放下,眼神充满不安和恐惧:“师尊!师尊!你不要徒儿了吗!寒蚕地牢什么地方!徒儿去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乐正长鸿示意执法堂弟子抓住正欲逃跑的乐正子跃,见到这挣扎不已的乐正子跃,长鸿长老就是一个嘲笑:“乐正子跃,凭你平日所为,早就该料到有今日。”
随着他的话落下,就封住了乐正子跃一身修为,乐正子跃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被拖到了执法堂执法台上,生生受了三千鞭刑。每一鞭落下都带着无穷的威力,随着一道道风劲,划破肉躯,长长的荆刺深入背脊,再一扬出,鲜血飞漫空中,随后撒落地上,如同有人在用朱红在泼墨,如是三千下。
执法堂外的弟子们,见了如此惨烈情状,都纷纷不忍地转过头去。尽管他们对乐正子跃傲慢行事不满已久,但这样的情景,他们除了解恨之外,更是让他们的心中烙下了一个深深的阴影——不可违背家规。
但是哪怕受了那恐怖的鞭刑,意识不清的乐正子跃嘴里还喃喃着:“不要……我不要……去寒蚕地牢……”
乐正长鸿见三千鞭刑已过,才慢悠悠地道:“来人,将乐正子跃这个罪人,拖入寒蚕地牢!”
乐正长鸿见到乐正子跃的惨状,差点没笑出来。见乐正子跃受难,这是他这几十年来,最畅快的事了。
寒蚕地牢四字,让执法堂外围着的弟子们纷纷作鸟兽散了,生怕被长老抓了错处,也让他们进去陪乐正子跃,那怎么办?连掌门如此宠爱的弟子也被关了,他们岂不是更危险?
他们一边急走,一边不约而同想道:照乐正子跃这副模样,拖入寒蚕地牢,就只有等死了。
身为乐正子跃的师尊,乐正长陵可不会就这么让自己的得意弟子伤重不愈而死去。在乐正子跃被投入寒蚕地牢前,他还特意派人将乐正子跃的伤给治好后,才把他给关进去。
寒蚕地牢长年湿冷,跟拥雪岭的寒蚕石虽然同一个名字,却不是同一样的地方。
在这里,暗无天日,更是蓄养着无数的阴寒之物。人要是在里面待上一天,从没有能有安然无恙的,不是被入了阴毒就是根骨被废,终年饱受寒苦。历来都是乐正家关押叛徒和邪魔歪道的地方。
乐正子跃托了自己师尊是掌门的福,被关之前,还被塞了一颗火灵珠,可保他不受侵寒,还将因此,成为第二个能平安走出这地牢的人。但哪怕被如此关照,乐正子跃仍是没了之前的不可一世,心中恐惧不减反增。
寒蚕地牢,除了攻身,更是攻心。
听了自家大弟子已将火灵珠给了乐正子跃,乐正长陵点头,又吩咐他随时注意小师弟的状况,大弟子自无不应。
只是在临走之前,大弟子却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神色犹豫地问出了口:“师尊,当年的乐正沉,又是怎样过来的呢?”
自家小师弟,有师尊所赠的火灵珠保护,想必是会安然无虞。但是当年同样被关入寒蚕地牢的乐正沉,全然没有这样的待遇。能护他的父亲早已身死殉道,没有火灵珠保护的他,被关在这寒蚕地牢时,又是怎样活下来的呢?
没人知道,在乐正家所有人都快忘了他乐正沉的存在时,他却从天而降,救了乐正家被鬼修围困的弟子们,连掌门及长老们洗清乐正沉莫须有罪名的迅速举动,在乐正长陵的大弟子眼中看来,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
乐正长陵同样不知,但他并不喜别人关心此事,尤其是自己的弟子,于是他冷下脸,长袖一甩,叱道:“你多事了。”
“弟子鲁莽,还望师尊见谅。弟子下去修炼了,这就告退。”
而远在三千曲的乐正沉,此刻正在满月之下的放鹤亭,调着略些松泛的琴弦,神情专注,被高高束起的如瀑青丝,随着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拂了下来。
突然,他调琴的动作一顿,嘴唇紧抿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抵不过,喉头微痒,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滩殷红的鲜血,一串血珠落在琴弦上,将滴未滴。
见这么一张琴被污了,乐正沉原本平静的脸上,便漫上了疲惫的神色:“又脏了啊。”
抬头看着那有着淡淡晕圈的满月,乐正沉没有了欣赏的兴致。只是因为,他累了。
琴弦调过了,还是会松,月满了,还是会亏。
而徒劳无功的举动,也让他的身心俱疲。
但当看到不远处慕戎正提着一串酒坛过来时,乐正沉转瞬之间,就将手上的琴给收了起来。
一扫方才倦惫的神色,不经意地将嘴角的血迹擦了后,再一抬头,他的脸上便已挂着慕戎最熟悉的温和笑意。
只听他道:“好友,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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