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小说:菩珠 作者:蓬莱客
    天空从暗夜的深蓝转为黎明前的蟹壳青, 东方天际泛出一层淡淡的鱼肚白,围场远处的山头和近处的林野里,笼罩着一片迷蒙的白色雾气。

    今日非大猎之日, 白天只有一场军队攻伐作训的操练, 军士毋须卯时便集合。这个清晨的时分,除了那些值夜的士兵, 在这片围场的周围,包括离宫内外,所有的人, 此刻应当都还在晨梦之中。

    李玄度醒了,缓缓地睁开眼眸。

    他的眼底显出了一层淡淡的血丝,那是昨夜放纵太过留下的痕迹。

    这一刻,帷帐里透入的光线还很黯淡,但也足够让他视物了。睁眸的第一眼, 他便看向了他臂弯之中的那团温香软玉。

    她趴在他的身侧,闭着眼睛还在呼呼大睡, 一只玉藕似的胳膊从被子下伸了出来,缠在他的胸前。被子已经滑了下去,半落在她纤细的腰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在朦胧的晨光里, 散着乌黑发丝的一片雪背显得愈发白皙, 诱人想要一亲芳泽。

    他默默看了片刻, 想到怀中盖被下的她正不着寸缕, 眸色转为深沉,欲念顿时又起。

    但很快,李玄度就打消掉了念头。

    昨夜她应是累坏了,最后还掉了眼泪。最后在他尽兴了将她抱回到床上后,她仿佛是在委屈中睡过去的。

    他端详着她的睡容,倦意浓浓的样子,浑然不知身边的他已醒来,睡得依然如此香甜,以致于令他不忍再弄醒她了。

    李玄度压回了在他身体里渐又抬头的欲龙,极力忽略昨夜他曾尽情享过的那绵柔温腻的诱惑,替酣眠的她将被子轻轻地盖了回来,掩住春色,自己靠在枕上,于一寸寸渐变浅白的晨曦中看着她的睡颜,想着心底漫漫的心事,缓缓地,再次闭上了眼眸。

    这时,帷帐顶上传来几声晨鸟掠过发出的清脆而悦耳的啁啾之声,菩珠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人还渴睡极了,身体里却仿佛绷了一根弦,一下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她的第一感觉便是周身疼痛,简直快要散架的那种疼痛。

    昨晚那张该死的桌案,硬得不行,加上李玄度还压着她来回折腾,简直快把她的腰给硌断了,不啻一张受刑台。她都不知昨夜自己到底如何熬过来的,居然坚持就是不回床上,硬生生挺到最后,想想都佩服自己。

    但是此刻也没心思心疼自己,她一下睁开眼睛,等脑子清醒了些,扶了扶腰,挣扎着坐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的衣物。

    李玄度睁眸,伸臂揽住了她细细的腰肢,将她拖了回来,躺回到了他的臂弯之中。

    “你作甚”

    他靠了过来,唇贴到了她的耳边,低低地问她,嗓音温柔而沙哑,带着若有似无的一缕情浓过后的残余缱绻。

    可惜菩珠却没心思和男人调弄情爱。

    她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西苑,趁现在天光还未大亮,不会被人瞧见。

    昨夜来的时候,她就仪容不整,全靠一件能遮掩全身的帔子和浓浓的夜色,现在不走,等天大亮,周围的人多了,她再出去,岂不是摆明了是在告诉别人,昨夜她留宿在了这里,和李玄度做了何事

    二人是夫妇,便是让人知道了也是无妨,但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一种偷情似的别扭之感。

    “我仪容不整,趁早须得回了,免得被外人瞧见。”

    她解释道,拿开李玄度勾着自己的手臂,再次坐了起来,看见自己的衣裳凌乱地挂在床尾,便弯下腰,伸手去够,手还还没够到,“哎呦”一声,人已经倒了下去不止如此,他竟还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菩珠吓了一跳“你又作甚”

    他不应,脸上只现出薄怒似的神色,一语不发,低头便埋脸在了她的颈下。

    实话说,菩珠醒来后,只觉自己从头到脚,从外到里,全身没一处是好的。后背硌痛,胸口肿痛,胳膊乏腿酸,还有昨夜刚承受过无情伐挞的私密之处,那令人难以启齿的不适之感也依然没有消尽。

    此刻见他如此,心便慌了。

    他昨夜分明应该也没睡多久,实在不知他到底何来的精力,一大早竟又开始动她了。自忖应付不了,慌忙推他“殿下你莫这样,我真的好走了哎呦我疼你轻些”她忍不住喊起了痛。

    是真的疼。他竟如此粗暴地对待她

    李玄度终于松齿,抬头望着她蹙眉作苦痛状的脸,探手摸了过来,手指爱怜似的轻轻抚过她的唇瓣,口中不紧不慢地道“你大早急着走,是怕你的仰慕者知道你昨夜在此留宿”

    菩珠一愣。

    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恼羞成怒,想捶他一拳,又不敢,怕真惹恼了他,只能将他玩弄自己嘴唇的那只手拿开,推他下去,随即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说“罢了,我不走便是,我想睡觉”说着闭上了眼睛,未料却还没有结束。

    他也不再发声了,却吻起了她对着他的一片裸背,还用他的下巴颏蹭她,当吻到了她先前为了逃命爬洞而擦伤的那片蝴蝶骨的位置时,停住了。

    此前擦伤的肌肤已是恢复如初,看不到半点受过伤的痕迹。白皙柔滑的美背十分诱人,令人看着就想咬上一口,仿佛只有如此,方能解齿根之痒。

    他便张嘴改为啃啮,令她又痒又痛,打了个哆嗦,肌肤随之浮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身子好似又松软了几分,就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再也绷不住了,轻声哼唧着讨饶“殿下我真的还痛,全身都痛,我不走了,我累,还想睡觉”

    李玄度极力忍住心中那不管不顾将她拖过来直接要了的冲动,双目盯着晨曦里那片朝着自己的光洁的背。

    那上头已是留了几片蝶印似的暧昧的红痕。

    “转过来。”

    他的喉结暗动,发出的说话声音却十分平淡。

    菩珠立刻乖乖地转了回去,面向他。

    他慢慢放开了她,仰卧在枕上,闭目了片刻,睁眸,偏过脸睨着她道“往后不许背着我自己睡觉。”

    就这样太简单了。

    菩珠松了口气,忙说“我记住了。”

    他不再看她了,再次闭目。

    虽然人很累,但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菩珠也不怎么困了。见他对自己的态度似又冷淡了下来,担心自己已经得罪了他。回忆昨夜,觉他似乎喜欢自己抱紧他的肩背不放,这也是为何今早醒来她胳膊如此酸痛的缘故,一场下来,简直比毬场上击鞠挥杆还要累人。

    她想讨好一下,便顺势攀上他的胸膛,伸出两只光溜溜的胳膊,再次搂住了他的脖颈。

    “殿下你对我真好”她柔声道。

    他没有回应,仿佛睡了过去。

    忽然这时,帷帐外传来一阵踢嗒踢嗒的跑路之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听着仿佛是往这边来的。

    菩珠一顿,隐约辨出了这似曾相似的脚步之声。

    好像是怀卫。除了怀卫,还会有谁会这样小跑着走路

    他怎一大清早又来了

    帷帐的门外很快传来了怀卫的声音“阿嫂,你在这里吗”

    她扭头,看见帘门一阵抖动,他仿佛想掀帘,但帘门后有结扣,昨夜后来被李玄度扣住了,这样里面不开,外面的人便无法掀帘入内。

    “阿嫂,是我”

    又一道唤声。那片帘门虽未被掀开,但帘门旁的一道缝隙却硬是被人用手扒拉出了一个洞,紧接着,钻进来了一只圆圆的脑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菩珠人还趴在李玄度的胸膛上,长发凌乱,衣不蔽体,就在怀卫脑袋快要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那一刻,李玄度睁眼,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扯来被衾,将胸膛上的女子连头带人全部蒙住,自己跟着翻了个身侧卧,带着她滑躺下去,用身体挡住了她。

    菩珠贴着李玄度躲在被子下,大气也不敢透,听到怀卫又嚷了起来“四兄你竟自己在睡觉阿嫂呢她不在你这里昨晚你带她出去,她就没回来早上还不见她人我担心死了,她去了哪里你快起来去找她呀”

    李玄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悦“她还在睡觉你莫吵醒她,先回去,等下我就送她回西苑”

    怀卫这才留意到了床的里侧仿佛还有一个人,想必就是四嫂了,松了口气,噗噗地拍着帘门让李玄度打开,口中抱怨“在你这里,你也不早说,害我担心了一夜你快让我进来,我找阿嫂有事我请她教我击鞠”

    李玄度冲着外头喊骆保。

    骆保睡在侧旁的一顶小陪帐里,一大清早怎知会有不速之客,刚起身,还在穿衣,听到了动静,赶紧钻出来,看见小王子在那个阿六的跟随下竟跑了过来,连裤带都来不及系好,端着就奔出来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小王子已是趴在秦王帷帐的门前,身子虽没进去,脑袋却早就挤了进去。

    骆保听到秦王呼自己的声音,心里暗暗叫苦,赶忙上去,将小王子给拽了出来,哄他先回去。

    怀卫是个急性子,昨晚就想等菩珠回来让她教自己击鞠,一直没等到人,连觉都没睡好,一大早心急火燎地再次找来,发现阿嫂原来和四兄睡在一起,中间居然没有羊,虽还懵懵懂懂,却也觉得他二人很是亲密,闷闷不乐,加上还没说事,哪里那么轻易就肯走,摇头道“我就等阿嫂一道回”

    过了一会儿,菩珠从被子下慢慢钻出头,见怀卫的脑袋已经缩了出去,松了口气,知他还在外头等自己,又看了李玄度,他的表情还是不大高兴。

    一个是还不大懂人事的小孩,一个是成年的男子。

    当然要顾着怀卫多一点了。

    菩珠朝李玄度安抚地笑了一笑,随即坐起来匆匆穿衣,梳通凌乱的长发,借了一支他的男子发簪,简单绾好头发,正要再披上自己那件遮身的紫银泥绣长帔,忽听他道“等等。”

    她转头。

    他从床上翻身而下,拿起他的一件衣裳,朝她呼地掷了过来。

    菩珠一把抱住了。

    李玄度道“穿上。”

    菩珠明白了。他是嫌自己身上的这件罗衣太过单薄,不足以蔽体。

    倒也是。虽还有一件长帔,但保不齐路上被风吹开。

    她在罗衣外套上他的衣裳。太肥大了,只能将衣袖往上卷,再将腰襟折叠上提,用衣带系住,这才不至于拖在地上。穿好后,在外面披上自己的帔子,便全遮住了,系好襟带之后,她低头检查了下,觉得应当可以出去见人了,于是看向李玄度。

    他也正在穿着他的衣裳,因为一侧手臂不便,动作显得有点笨拙。

    菩珠忙上去,帮他穿衣系带,待两人都收拾好了,听到怀卫在门口和骆保说话的声音,转头低声问道“走了”

    李玄度看她,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就走到他的面前,双臂又攀住了他的肩背,哄道“我先走了。”

    他还是没反应。

    菩珠心里直叹气。

    如此喜怒无常,简直比怀卫要难哄一百倍,一千倍

    她想了下,又踮起脚尖,唇贴到了他的耳畔,低声说“晚上你再来西苑呀,我等着你。”

    他望了她一眼,见她含笑凝视自己,神色终于松动了些,迈步领着她出了帷帐。

    骆保正拦着怀卫,好说歹说,快磨破了嘴皮子,就是轰不走他,心里正着急,忽见帷帐帘门开了,秦王带着王妃从里头走了出来,偷窥秦王表情,好似并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快,这才吁了口气。

    怀卫总算看到菩珠露脸,唤了声阿嫂,高高兴兴地跟着她回去。

    太阳仍未升起,道上人影稀落,菩珠带着怀卫被李玄度送回到了行宫,他今日有事,未入,直接走了。菩珠回到西苑,李慧儿也在等着她,见她回了,十分欢喜。

    菩珠答应了怀卫的请求,说午后教他,打发了人,泡了一个香汤热澡,出来后,实在是乏,想去睡觉,偏偏胡贵妃那边又打发人来叫她,说和端王妃在商议回去后如何在宫中组织一支新的毬队,时常作训,以防下回再遇这般挑衅事件。

    菩珠躲不开,只好过去,坐那里听端王妃和贵妃几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挨到午膳时分,一并用了膳,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怀卫和李慧儿又已经整装待发在外头等着她了。

    菩珠不忍让他二人失望,勉强打起精神,换了衣裳,带着二人与挑出来的几名婢女去了马场,指导击鞠。

    可怜她全身还酸痛着,尤其是腿根之处,根本没法像平常那样骑马了,磨蹭如同受刑,撑着翻身上了马背,教了几个基本的动作,传授完要领,实在撑不下去,让一个擅长击鞠的随卫继续教,又叮嘱怀卫待在马场不要乱跑,自己先回去睡觉。

    她一沾床和枕头便睡了过去,睡得昏天暗地,待终于睡饱醒来,发现日头西斜,居然快要傍晚了。

    她感到精神终于恢复了些,起身后,问怀卫和李慧儿,得知还没回。

    菩珠便去马场接人,没想到刚到马场的门口,就见李慧儿匆匆奔出,看到菩珠,焦急地道“阿婶,怀卫不知去了哪里。方才还在的,我自己去学骑马,回来他就不见了,马场里都找遍了。”

    菩珠吃了一惊,匆匆入内,唤来那个受她指派时刻跟着怀卫的阿六问详情。阿六跪地说,小王子一直在玩击鞠,方才他内急解手,就这么一个空档,转个身,回来就不见了人。陪小王子玩毬的几个随卫也没看到他人去了哪里。

    菩珠立刻命所有人再去各处寻找,忽看叶霄从马场外奔入,一时也来不及想他怎会出现在这里,倒是立刻想到了李玄度,忙迎上去,叫他去寻李玄度,帮忙找下怀卫。

    叶霄很快去了。

    李慧儿十分自责,眼眶泛红,菩珠安慰她,说怀卫应当只是顽皮悄悄去了附近哪里玩耍,一时忘回罢了,让人先送她回西苑休息。

    送走了李慧儿,菩珠才真正感到无比的自责,怪自己不该回去休息,内心更是恐慌,心乱如麻。

    怀卫到底去了哪里

    前世在这场秋狝之前,他在京都便已不幸遭遇了意外。

    这辈子她时时提醒怀卫,勿要和韩赤蛟走近,终于过了那个生死时辰,没想到现在又不见了人。

    她联想起昨日毬场之上,怀卫和韩赤蛟在一起观球,见自己这边赢了,两个人兴奋得大喊大叫。当时看着关系又变得亲近了起来。

    怀卫知道自己不喜韩赤蛟,莫非怕她说,就趁她不在,偷偷去找韩赤蛟玩

    难道这辈子,怀卫的命运还是无法更改,竟在这里,如此送在了韩赤蛟的手

    菩珠被这个念头给吓得不轻。

    傍晚需添夹衣的秋凉天气了,她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急忙唤人再寻韩赤蛟,很快得到回报,韩世子不在,下人道他去了鹰犬房。

    鹰犬房位于离宫之西,为避声扰,两处距离有几里的路。从马场的后门通出去到鹰犬房,恰有捷径,是一条多年前离宫建起来时便有的小路,除了往返这两处的奴仆,平日不会有人经过,经年日久,已经成了野径。

    身边之人包括王姆在内,方才全被打发去寻怀卫了,只剩那个黄老姆不走。她见菩珠出去,立刻跟上。

    菩珠正心乱如麻,也来不及和她计较,随她了。

    她沿小路往鹰犬房赶去,身后黄老姆紧紧跟随,行至一半,忽然听到前方野径旁的一从灌木之后,飘出一阵说话的声音。

    是一对男女,那声音她也不陌生。

    居然是南司将军沈旸和长公主李丽华

    李丽华的声音随风隐隐入耳,听起来似在调情。

    菩珠一下停了脚步,示意那个黄老姆噤声,不敢再走动,怕脚步声惊动那两个人,看到近旁有块巨大野石,无奈只能轻手轻脚避到了野石之后,心里盼望那二人能快点结束。

    从上半年起,李丽华在京都中就已暗约沈旸数次,奈何他一直借故,避而不见,心中渐渐不忿。今日得知他去了鹰犬房,特意等在附近,方才将人拦住,引到了这里。

    她笑道“沈将军如今了不得了,我想见一面,都难如登天。这就罢了,是我没排面。只我听说,太皇太后千秋节时,我的蛟儿有一夜出城,回来稍晚些,竟也被你的人给拦在了城外。沈将军好大的官威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来如今,连积善宫太后的脸面都压不住你了”

    沈旸诧异“竟有这等事我一无所知。长公主放心,待回去了,我查问下,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顿了一下“长公主寻我,若是为了此事,我记下了。我另有要事,先行告退。”

    李丽华命他站住,笑容渐渐消失,道“姓沈的,你别忘了,你的南司将军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你当初受到举荐,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子你的前任是何人那是姜毅你却是何等的家世,能去匹配这个位置他们借你与你叔父的关系,以恐内外交通为由加以反对。若不是你寻了我,我托人替你上折辩白,你如何能有今日”

    她冷笑了一声。

    “如今用不到我了,便就变了嘴脸。别人不知,我岂会不知,你的野心,可远不止做一个区区的南司将军你的叔父固然受陛下宠信,可惜再受宠,也不过一个阉人而已宫廷内外,只有我能帮你。你如今翻脸不认人也就罢了,须有限度。哪日真若惹恼了我,你等着瞧,我不会令你好过”

    沈旸目光转为阴沉,语气却是如常,恭敬地道“长公主只怕是弄错了,沈某能有何野心不过指望凭了一点苦功,步步升迁,日后得以光宗耀祖而已。倒是长公主你,沈某提醒你一句,你莫以为你和姚家交好就能笼络太子。日后太子要靠的,还是上官家,你却是上官家的眼中刺,连陈家也与你敌对。人无千日好,长公主如今是风光,但却不见往后。沈某也非忘恩之人,故提醒长公主,大家客气些,往后还是有来有往。沈某若有能助力的地方,必会为长公主效力。但仅此而已,你莫再纠缠于我,免得令我为难,不知当如何面对韩驸马才好。”

    李丽华一张粉面变色,待要发作,对上对面这男子投来的两道冷漠目光,心思转动,一下又没了底气。

    他如今羽翼丰满,已是用不到自己了,故翻脸不认人。但她却确实如他所言那样,往后的前景堪忧。

    等她母亲陈太后去了,有朝一日,若是太子顺利登基,上官家和陈家必定不会放过她。韩荣昌和她早离心离德,也指望不上,到时候靠着姚家那一拨人,她不认为自己能侥幸逃脱清算。

    退一万步讲,即便侥幸躲过了清算,往后她也只是一个失了势的大长公主。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看多了京都之中那些曾辉煌却又转眼大厦倾塌的贵族世家。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若是落到那样的地步,简直生不如死。

    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帮眼前的这个男人实现他的野心,除掉她的亲侄儿李承煜,另外扶持能亲近自己的李氏后嗣登基为帝。

    她不能和他翻脸,更不能得罪他。

    李丽华很快打定主意了,脸上重又露出笑容,娇笑道“瞧你说的,何必如此见外罢了,我也知你事忙,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不送。”

    沈旸目送长公主的身影渐渐远去,在原地立了片刻,转身也离开了。

    菩珠手心里已经出了一把汗,终于等到人都走了,确定那个沈旸也已离开,消失不见,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急忙从石后出来,沿着小路继续匆匆往鹰犬房去。

    她拐过一簇树丛,抬眼看见鹰犬房就在前方不远了,这段路面却有些泥泞,心中发急,也不管不顾,踩着石头踏了进去,走了几步,抬起头,整个人定住了。

    就在前方的野径之上,沈旸竟如幽灵一般现了身,仿佛方才一直等在这里,在等什么人似的。

    他今日和李丽华的对话,说实话即便被人听到了,也无大碍。

    但菩珠想起了那日澄园之事,禁不住心脏一阵狂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左脚地鞋踏入泥泞,抬脚之时,脚上那只云头绣鞋陷入其中,掉在了地上。

    沈旸已经朝她快步走来,转眼到了近前,视线扫向她身后的黄老姆,开口道“你先退去”

    这老货仿佛以前和他认识,竟一声不吭地后退,转眼不见了人。

    菩珠手紧紧地攥成拳,双目盯着面前的这个人,紧张万分。

    李玄度不在她身边,她落单了。

    他是不是趁机要杀她灭口毕竟他为了保守他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那夜连宁寿公主的傅姆都直接杀了。

    自己该立刻大声喊救命,还是转身掉头跑,亦或努力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看有没希望能让他相信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的威胁

    到底怎样,逃生的机会才更大些

    菩珠睁大眼睛,望着他一步步地朝着自己逼近,脑子里不停地思索,正紧张万分之际,却见他缓缓地蹲了下去,伸手将自己那只不慎陷入泥泞的绣鞋拔了出来,拿在掌心,仿佛在打量。

    这本就诡异了,片刻之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竟用他身上官袍的衣角仔细地擦拭绣鞋,将沾在鞋底的淤泥尽数拭得干干净净,这才将鞋托到了她的裙裾之前,抬头朝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有幸于此偶遇王妃,能为王妃效劳,沈某万幸。王妃可否抬足,容沈某为王妃穿回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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