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胤祯前脚刚进永和宫,后脚这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一个年龄刚满十二周岁的皇阿哥,在还没有入潮的情况下,并不怎么受人关注。

    受人关注的是丰台大营,是乾清宫里康熙的意图。

    这是第一个在上书房还读着书,就直接被安排去军营的皇阿哥,尤其又是丰台大营,这么一个敏.感的地方。

    倘若被安排去的是十三爷,可能大家还能找到皇上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十三爷是太子的人,直郡王掌管兵部,安排太子的人去丰台大营,也是能让人想得通的。

    但十四爷,那位说低调也不怎么低调,可高调的却总不是地方。

    跟去南巡的人都知道,这位在行宫几乎是日日都要往外跑,而且次次都不空手回来,那民间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能让十四爷沉迷那么久。

    而上次一起伴驾去塞外的人也知道,十四爷独一无二的面纱,从鼻梁到下巴严严实实的糊住,而且是被固定在两个耳朵上,并不是像寻常的面纱那样,直接系在脑袋后头。

    总之这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孩子,若不是出身永和宫德妃,在皇上众多的阿哥当中,那肯定是不起眼的,就像默默无闻的十二爷一样。

    同样是站在朝堂上旁听,同样没能领到什么差事,九爷和十爷就很有存在感,让人忽视不得。

    十二爷跟殿上的柱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任谁也不会在朝堂上关注一根柱子。

    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十四爷,一出现就是大招,那可是丰台大营啊。

    但凡是消息灵通的,甭管是皇阿哥,还是朝臣,还是宫妃都已经琢磨开了。

    永和宫里,德妃看着明黄的圣旨,差点一巴掌打过去。

    再平稳的心性,这会儿也稳不住了。

    “你真去找皇上了?就这么直接说的?”德妃皱着眉头道。

    自家孩子是什么德性,她还不知道吗,跑过来跟她说想要定婚的时候,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既没有少年人提及婚事的羞赧,也没有求人时该有的态度。

    她是十四的额娘,十四是她最为疼爱的孩子,母子之间亲近,想说什么话直接就说了,她心里不觉得别扭,反而是欢喜更多,孩子是跟自己不见外。

    但十四倘若用同样的态度去对皇上,也这么不见外,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皇上现在或许不会恼怒,但将来想起来的时候,未必不会恼怒。

    胤祯痛快的点了点头,“皇阿玛英明神武,我什么心思都是瞒不过去的,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说。”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又不是剑指太子之位,更没有觊觎皇位,想要从上书房结业,想要出宫开府,这还不是皇阿玛两句话的事儿,而且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

    德妃真觉得该跟小儿子好好掰扯掰扯了,她当年只想着让小儿子跟皇上多多亲近,赤子之心那是最好的了,所以并没有向小儿子灌输太多皇权至上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十四脑子里明显是缺少了这么一根筋,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如果对皇上是这样的态度,那还能赞一句父子天性。

    但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如果对皇上还是这副态度,那就是对皇上、对皇权的不尊重了。

    从宫女子到德妃,没人比她更清楚,帝王能有多大的权利,让人一日入地狱,一日入天堂。

    “你皇阿玛跟天底下其他普通的阿玛不一样,他先是大清的皇帝,再才是你的阿玛,你不止要把皇上当成阿玛来敬爱,还要在心里意识到这是皇上,他管着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是这天底下所有人的阿玛……”

    德妃已经将左右屏退,但她生性谨慎,说话不留半点儿把柄,即便有人把她的话完完整整的呈给皇上,也不会遭了忌讳。

    胤祯在这方面的觉悟,是远远不及额娘,不及四哥的,她心里明白额娘说的是对的。

    但人的三观,并不是一时之间就可以被打碎了重组,他知道皇阿玛是大清朝的皇帝,但是他对‘皇帝’这个身份本身就没有特别多的感知,心里的敬畏比旁人要少。

    胤祯该听的全听了,也试着走心了,只不过这些话难以说到他心眼儿里头去,至于后续的成效如何,他自己也无法预测。

    孩子大了,德妃头一次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教的感觉,都是她生下的孩子,明明老四一点就透,但到了小十四这儿,她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孩子还似懂非懂呢。

    德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只要记住行事切莫莽撞,有事情多同你四哥商量,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是想不明白,也先按照你四哥说的去做。”

    老四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别看时常冷着一张脸,很是不近人情的样子,可那孩子心里还是软的,所以才会在她和孝懿皇后之间这么为难。

    她跟老四固然心里头有疙瘩,老四和老六以前处的也不怎么样,但老四跟小十四的兄弟之情没掺杂别的,小十四近两年来也愿意听他四哥的。

    有老四看着,十四应当闯不了什么大祸。

    这话没毛病,在提前知道未来大致走向的情况下,胤祯傻了才会跟未来皇帝作对,再说,四哥那个人做皇帝好不好,他不知道,但是作为兄长,在他这里是绝对合格的。

    胤祯出了永和宫,就安排人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带着圣旨去京郊西南部的丰台大营,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出宫,否则的话,应当把这事告知四哥一声才对。

    四贝勒早就已经搬到宫外的贝勒府去了,但阿哥所里的其他兄弟也还在,从九爷开始一直到小十五,都在阿哥所里住着呢。

    基本上是刚进阿哥所,胤祯就被哥哥们围住了,至于小十五,现在成了唯一一位还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等小十六也进上书房读书,那就是明年的事儿了。

    也是可怜。

    十二哥显然就是过来凑份子的,站在边上,既不往前靠,也不说一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性格内向呢,实际上人家只是跟他们这些兄弟们内向。

    十哥是最为激动的了,胳膊直接架到他的脖子上,之前去演武场练武都要躲着他的人,现在倒是说起了往日的兄弟情。

    这也难怪,十哥爱武不爱文,丰台大营也是十哥想去的地方。

    九哥笑的像只狐狸,他的重点明显不在丰台大营,而是想要问清楚乾清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十三哥要比前头这些哥哥们都稳重,不光把他解救出来了,还招呼着众人一块去他院里坐坐,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不必着急,坐下来慢慢聊。

    乾清宫里的事儿没必要瞒着,胤祯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一丁点儿的水分都没掺。

    十三爷心思复杂,他万万没想到十四弟能率真至此,那可是皇阿玛,谁敢直接跑到皇阿玛面前去提要求,更让人觉得惊讶的还是皇阿玛的态度,居然就这么应了。

    丰台大营那个地方是苦,但兄弟们哪个是吃不了苦的,皇阿玛从来都没有安排过哪个皇阿哥去丰台大营。

    让人心惊的是皇阿玛对十四弟的信任。

    “既是皇阿玛交代的差事,那你就好好办,别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十三爷沉声道。

    他是真挺羡慕十四弟的,活得单纯率真,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早早的就站在太子爷身后,谁不想做个纯臣,只是现实由不得他做选择。

    十爷的心思比较纯粹,他从十四这里找到了条路子,既然朝堂上没有多余的位置了,皇阿玛也不愿意把朝中的一些差事交给他,到外边儿天大地大。

    他不奢求能入丰台大营,去其他的驻军营地也是可以的嘛,他是皇阿玛的儿子,皇阿玛信任他肯定更胜于那些普通的将领。

    不过像十四弟这样,直来直去的去乾清宫求皇阿玛,必然是不可取的,倒不如上道折子,把自己的心意表明给皇阿玛,至于到底安排去哪个驻地,离京城有多远,皇阿玛的安排了,反正他是无所谓。

    九爷在意的是皇阿玛的态度,十四弟在众兄弟当中有什么特殊的?

    出身不算贵重,但也不低,年岁尚小,但下边有十五、十六,十四弟并不能算是皇阿玛真正的幼子。

    至于在武学上的才能,不是他刻意要抬高十弟,文武放到一块做对比,十弟是比不过十四弟的,单把武学拎出来,十四弟就未必能比得了十弟。

    十四弟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在于,从来都没有选择派别,不,应当说是还没来得及选择派别。

    他和十弟站在了八哥身后,就相当于站在了直郡王那一派,三哥和四哥是隐形的太子.党,十三弟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太子身后。

    至于五哥、七哥和十二弟,这三个人虽然没有战队,但在众兄弟里着实平庸了些。

    跟他一母同胞的五哥,是被太后抚养大的,九岁都没读过汉文。

    七哥天生有足疾,十二弟性子孤僻、少言少语,时长时常被人忽略。

    除了这三位以外,十岁以上的兄弟里头,只有十四弟没站过队。

    皇阿玛应该也不喜欢,他们这些儿子参与进党派之争吧。

    自己当初怎么就一股脑的站到了八哥身后,还拉着十弟一起。

    春寒料峭的时节里,九爷后背上已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汗,他和十弟跟十三弟还是不一样的,十三弟那是没得选择,除非愿意跟十二一样默默无闻。

    但他和十弟,一个是宜妃之子,一个是贵妃之子,后边又站着郭络罗氏和钮钴禄氏两大家族,没到非要站队的程度。

    他们跟直郡王又不熟,入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直郡王早就已经入朝参政了,跟他们熟的是八哥。

    可他们又不是替八哥争,直郡王若是真能上位,能给他和十弟记的功劳也很小。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拉着十弟掺和进去呢,皇阿玛一直冷着他和十弟,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九爷不像胤祯,不知道最终是哪个兄弟登得大位,他心里边清楚,不管是谁上位,都不如自己皇阿玛在上头待着。

    反正五哥是太后养大的,注定了与大位无缘,他自己也不是个有野心的。

    至于跟他最为亲近的十弟,不光是没那个脑子,在皇上给十弟和蒙古女子赐了婚之后,就意味着十弟已经提前出局了。

    八哥是有那个能力的,只是出身不好,短板太大,也不可能。

    这样算算看,跟他最是亲近的兄弟都不可能,他何必搅和到其中去,倒还不如日日向佛祖上香,祈祷佛祖保佑皇阿玛长命百岁。

    胤祯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九爷已经拉着十爷要一块写佛经了。

    “左右咱们也没什么差事,与其搅和的那些事情里去,倒还不如写写佛经,多为皇阿玛祈福。”九爷很是认真的道。

    就跟话本子里写的那样,他现在仿佛习武之人通了任督二脉,所有的思绪都理通了。

    皇阿玛现在不给他们安排差事没关系,他们自己还不能给自己找事情做了,只要皇阿玛还在那个位置上呆着,他即便是光头阿哥,也比那些亲王郡王来的尊贵。

    所以太子和直郡王怎么争都无所谓,只要不篡位夺权,那就是被圈在池塘里的鱼,怎么蹦达都出不来。

    至于八哥,跟十三一样那是需要去争的,他不可能拦着八哥的路。

    九爷已经想明白了,奈何跟他最亲近的十爷想不明白,他又不信佛,打小也没抄过几页的佛经,就算是讨皇阿玛的喜欢,那也犯不着抄佛经吧。

    他就不信还能抄出花来。

    “今天不忙抄佛经,九哥你先帮我想想给皇阿玛的折子应当怎么写,我就不指望能去丰台大营了,随便哪个驻地都行。”

    他十爷就不是怕吃苦的主,朝堂上的那些弯弯绕他想不通,皇阿玛的心思,他更猜不透,军营那才是适合他呆的地方。

    九爷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家十弟,不想说什么‘东施效颦’这样难听的话。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陪我抄佛经,咱们做子女的就应当多感念父母之恩。”

    正好,关在房间里抄佛经,也就有理由打发八哥了,兄弟一场,之前都已经应承人家了,如今他这做法实在有些不讲道义。

    十爷最听的就是他九哥的话了,倒是也没说什么,连十四弟都有差事了,他们哥俩闲的要命,抄佛经就抄佛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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