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好在平时不上街

    “顾老弟你最近很不对头啊。”

    江湖人与人交往不外乎两种风格,一种是瞧谁都不顺眼,一种是瞅准的人都想混个熟。

    白展堂显然属于后者,瞧,这才几日,就亲兄热弟的唤上了顾惜朝,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打小一起穿裆裤的交情呢,好在对此顾惜朝也不反感,只是……

    能不这么冲他挤眉弄眼吗?

    何止是挤眉弄眼,还勾肩搭背呢!

    “老弟。”白展堂紧挨着顾惜朝坐下大喇喇就把手往人肩上一搭,稳稳一副江湖老大哥要指引新人小弟的架势“别瞒哥,有事就跟哥说,这片儿还没哥解决不了的事。”

    当然,出了这片地方就不行了。

    “白兄,你多虑了。”

    “哟,还跟哥见外了不是……你放心,哥绝不跟外人说。”白展堂拍着胸脯保证道。

    “白兄真的是你多虑了。”

    “啧啧啧啧,你咋这么闷呢,啥事说出来不好非搁心里闷着。”

    “白兄……”男人鸡婆起来果真一点不比妇人逊色——长期冷眼旁观当今天子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顾惜朝如是总结。

    “你就说我刚才那书说得精彩不精彩!”

    “……”

    “你看你说不上来是吧,我刚说得那么精彩,那么精彩,你都没搁心思听,你还敢说你没心事,老弟你这么糊弄人可不对啊!”拍桌!

    “……”桌上有瓜仁壳拍着不疼?

    “老实跟哥说,你……是不是在想楼上住着的那位白姑娘?”说着,冲顾惜朝又是一个调皮的挑眉。

    “……”江湖人真的好鸡婆,皇上,臣想回京城。

    “啧啧,救命之恩,老弟你要是想以身相许,哥帮你一把。”

    “……”

    要说起以身相许……哦不,救命之恩这茬,事情得追溯到两天前。

    两天前的七侠镇依旧是个风沙天,因着天气的缘故同福客栈被迫处于半歇业状态,更在掌柜佟湘玉的感染下气氛惨淡得比那刚过去的中元节还感伤几分。

    然而值得安慰的是这风沙天给客栈留住了两位客人,尽管其中一位初登场就给客栈某位资深老伙计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不过待静下心来审视……嗯,一切都是个美丽的误会。

    若说白展堂之所以十分欣赏追命,除了是因为追命这人确实十分具有能力和魅力之外,更因为白展堂那个一直深藏于心的少年正义梦,俗话说越是缺什么越是向往崇拜什么,故而对顾惜朝的欣赏则是因为他读书少所以特别敬佩读书人。

    白展堂十几岁就误入了偏门,对此他从未后悔过,因为他清楚选择其他的路未必一定就会比这好,不过有件事他这十几年来都一直很后悔,那就是年轻时没有多读书。

    不过,不是像吕秀才那样整天文绉绉、之乎者也的读书,而是增长知识、开阔眼界、历练心智的读书,所以一度白展堂很爱与江湖上那些智者相交,例如某某和尚、某某某居士。

    是的,白展堂,一个被盗窃事业耽误了的上进青年啊!

    然而近几年自打在这七侠镇安定下来,虽说这平淡的小日子让白展堂深感安逸舒适,却再难像以往那样接触到一些博闻强识之人,直到顾惜朝的出现。

    白展堂本是怀着试探之意与顾惜朝攀谈,谁知谈着谈着,误会解除之余却是越谈越投机。

    白展堂行走江湖多年见识颇丰且风趣健谈,而顾惜朝虽不似白展堂那般亲身去到过许多地方却广读各地风土人情游记,又饱读经世义理,加之言谈风姿不俗,一来二去,白展堂只觉对顾惜朝是相见恨晚。

    这是白展堂一开始没想到的,也是顾惜朝不曾预料到的。

    其实打从一开始顾惜朝便已觉察到白展堂将自己错认成了追命,谁叫在京城时他就隔三差五遇上这种事呢,没想到这出了京城还能撞上,要说碰上的是朋友熟人也就罢了这碰上仇家对头……

    顾惜朝算是明白了追命为何苦追着要给自个儿指点轻功了,这碰上仇家对头要是解释不了又打不过至少……还可以跑啊!

    对了,追命还指点了他如何防毒以及如何应对像在街上被姑娘告白这种突发事件,好在他平时一般不上街,呵呵。

    #自从认识追命感觉上了条下不去的贼船#

    #如果能重来,我一定换了脸再来京城#

    总之,面对白展堂的误认顾惜朝并不意外,反之十分淡定,毕竟假的真不了真相迟早是会揭开的,只是没料到真相之后对方竟对自己如此熟络起来,而自己……好像也挺适应的。

    一定是被追命传染了,以前他不这么人来熟的。

    没错,以前的顾惜朝是个内心孤僻的人,尽管在与人交往的多数时候他表现得平易近人,可实际上他却从未与谁真心相交过,盖因他的出身带给他的敏感多疑。

    顾惜朝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生父不详,故而他出生便随母入了最下等的贱籍,盖上了低贱的印戳,不过自幼懂事聪慧的他从未抱怨过,直到母亲抛弃他的那一天。

    其实准确的说那一天本是顾惜朝的母亲计划带着孩子逃离青楼,只是不幸计划暴露,幸得一批蒙面女子突然出现打退了紧追不舍的打手,且为首的蒙面女子表示愿意收留顾惜朝的母亲保她平安,只是却拒绝收留尚且年幼的顾惜朝。

    在苦苦哀求无果之后,顾惜朝的母亲舍弃了自己的孩子,毅然跟着蒙面女子离去,至此也从顾惜朝的生命里彻底离去。

    年幼的顾惜朝又被抓回了青楼,好在幸运的是他并未因此遭受磨难,青楼的龟公收养了他,几年后龟公以年迈为由请辞回乡养老并花了几两银子从青楼老鸨那买回了他的户籍身契,带着他一同返乡。

    龟公返乡后改名换姓,随同一并改了顾惜朝的身份,新的地方,新的身份,新的生活,顾惜朝开始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不过此后他并未继续考取功名而是入了地方衙门做了一名师爷,这一做就是好几年,直到去年。

    去年,他所在的衙门出了麻烦,准确的说是周遭几个地方衙门都遇上了麻烦,其结果是几个地方衙门里的人几乎都被连根拔起,而顾惜朝所在的衙门除去他及极个别无关紧要的人也皆是一个不落。

    风波过后,衙门新官老爷才上任,顾惜朝紧跟着就递了请辞,理由还特别合理——专心读书考取功名。

    这让本是有心重用他的新官老爷也无从劝说,毕竟稍微打听下就知道这顾惜朝是个有能耐的,当师爷什么的多半是攒经验为着将来奔着大前程去,如此一来也就爽快应允了,半点没往前任官老爷落马的事情上想。

    孰不知正正是顾惜朝暗地里把自个儿上峰同僚拉下马不算,还把周围几个衙门的也都给生拽了下来,谁叫他们为官不仁、鱼肉百姓,谁叫他们倒霉碰上了宸王,不然至少还可以再蹦跶个几年不是,毕竟顾惜朝本是打算准备更充分些再动手的。

    总之,都是宸王来得太巧,时机实在太好,让顾惜朝不得不选择提前动手。

    嗯,黑锅都是宸王的,谁叫他在江南一带官员心目中简直是活阎王一样的存在,黑锅多背一个不算背。

    所以,请辞了的顾惜朝究竟有没有好好在家读书备考呢?

    并没有,他上京城一边毛遂自荐一边卖艺来了。

    卖艺的第一天,他遇见左相傅宋书之女傅晚晴。

    隔天,他被请进了左相府。

    再然后,他被左相认作了义子,从一介前途渺茫的寒门子弟跻身进了京城新贵之列。

    是巧合?

    是运道?

    还是别有隐情?

    隐情?对,隐情!

    京城里稍微八卦点百姓都知道,左相傅宋书无子,别说嫡出的连个庶出的儿子都没有,位高权重又无子,后继无人怎么办,是招赘婿呢还是过继呢,就在百姓猜测纷纷连京城赌坊都忍不住开庄下注的时候,傅宋书认了个义子。

    傅宋书这么个老狐狸怎么会随随便便认义子呢,有问题,有大问题。

    对此八卦的京城百姓以及朝堂上的左相派、左相对立派、八卦的中立派都纷纷发挥了各自的想象力,更有甚者还派出人马特地去调查了顾惜朝的出身,最终全民结论很一致——这家伙特么肯定是傅老贼的私生子。

    为什么?

    先说顾惜朝这人,长得那叫一个俊朗不凡,虽然跟六扇门的追命撞脸得跟那双生兄弟似的,可俩人的画风完全不一样,追命是落拓不羁,这顾惜朝却是沉稳潇洒且颇有大族风范,哪里像寒门子弟了!

    再说傅宋书这人,年轻时那叫一个风流,最巧的是二十几年前他当真去过顾惜朝出生的地方,至于有没有和某位青楼女子发生过不可描述的事……这个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最后再说说私生子和义子的不同。

    私生子在当朝律法中属低贱,比之庶出还要身份低下,甚至不具继承财产的权利,除非认祖归宗上族谱,不过就算上了族谱这样的人明面上想在官场有大作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出身不清白乃是取仕任官的大禁。

    相反,义子虽无继承权,但身份上却比私生子乃至认祖归宗的私生子都要高,毕竟人家来路清白,哪怕实际也不那么清白,可至少明面上比盖上低贱印戳的私生子强。

    综上所述,群众们得出的结论似乎十分的立得住呢。

    所以顾惜朝真的是傅相的私生子吗?

    呵呵,那就得问问当今圣上的小皇叔了,毕竟人家可是重生的还是整个事件的幕后推手呢。

    啥,所以顾惜朝其实是……

    嘘!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说两天前发生在同福客栈的事吧。

    那一天,同福客栈又来了一批客人,一行五、六人,风尘仆仆,自称是游商,被困在风沙里好几日这才寻到路到了镇上,客栈上下不疑有他,忙热乎乎招待起来,谁知这伙人竟就是关中赫赫有名的风沙盗匪,专趁风沙天进城镇作案。

    “你们以前不都是明抢吗,这怎么还使上计策了!”一时大意,随大流误中迷香的白展堂四肢无力背靠着柜台瘫坐在地上,扫一眼大堂里倒得歪七扭八的众人,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年头强盗生意不好做啊,时代在变思路也要跟着变嘛。”

    “你们倒是挺有想法的。”紧挨着白展堂歪倒的佟湘玉恨恨地瞪着自己那被抢走的钱匣子,咬牙切齿道。

    “你们,去后院去楼上接着搜。”为首的盗贼一面指挥着手下继续搜索钱财,一面指着坐在位上堪堪能稳住身形不倒的顾惜朝,道“你们两个……把他捆了带走。”

    “唉唉,你们不是只抢劫不伤人的吗?”离顾惜朝最近的吕秀才忙出声道。

    “谁要伤他了,长这么俊,带回去给我们少当家当压寨相公。”

    “放下他,有事冲我来!”白展堂当即豪气云天一声吼。

    为首的盗匪挑一眼白展堂,颇为惋惜道“也是俊,就是老了点。”

    “你……”什么叫老了点,这话听得白展堂那叫一个气不顺,恨不能立即跳起来点人。

    不过,虽然白展堂没能有机会一展身手,但是,有人替他出手了。

    只见那去到楼上搜索钱财的盗匪喽啰才上楼,楼上就传来了惨叫声、求饶声,声声入耳,不过片刻一个个都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哟呵,差点忘了楼上还有个战斗力……

    就这样同福客栈众人被解救了,当然,被解救的还有佟掌柜的财物,与此同时横行作案多年的风沙盗匪也落网了,而十分记仇的白展堂还特地在他们落网后去牢里套取了他们的迷香配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民除害,当仁不让。

    当下,白展堂摸了摸兜里揣着的配方,脸上一瞬笑开了花。

    顾惜朝不知白展堂背后这些小动作,还以为他是又想茬了,忙出言解释道“白兄,此事不可妄言,于我一介男子无碍,可于女子却似利刃。”

    顾惜朝是个素来言行谨慎的人,亦是个十分重视礼数的人,他倒是不在乎自己被误会,却是不想让对自己有施救之恩的人因自己枉受口舌是非,这与忘恩负义又有何异?

    “瞧我这张嘴!误会,都是误会。”白展堂也是个伶俐人,瞧这维护架势麻利儿地圆了场,不过心里的八卦之火倒是越烧越旺起来“哟,白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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