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过程有些让人懵圈不过终究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萧家老太也不纠结,叩谢过后,安心心退回原位抬头、挺胸、收腹——更自信了。
紧接着,只见这老太太向着堂上一拜,一脸无所畏惧,道:
“几位大人在上,妇臣萧杨氏,状告韶华郡主当街纵奴行凶,谋害他人腹中胎儿!”
“萧杨氏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老身没有证据。”萧家老太摇摇头,却又道“不过事发之时街道上皆是百姓,在场百姓均能证明老身所言,还请大人传唤当时在场的百姓上堂来一问究竟。”
“传,案发现场目击者!”
不一会儿,三名现场目击者被带上堂来,分别是事发街面上当铺店的伙计、街道旁摆摊的小贩以及当时路上的行人。
“草民孙顺才,是永福当铺负责杂扫的伙计,那日草民在铺中听得街上传来闹声,心下好奇便往门口去瞧了一眼,只见一辆马车横停在道中央,周围围好些人,透过人群马车旁隐隐可见有一滩血渍,见此,草民怕惹上是非便没出去凑热闹了。”
“草民王二,是案发街上摆摊的小贩,那日王府马车打草民摊前过,突然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个挺着肚子的年轻妇人到那路中央拦那马车,得亏那车夫手脚快、车行的也不快,那妇人才堪堪没有受伤,跟着车下一位姑娘,模样挺俏的……再然后的事草民就不知道了,那会儿摊上来了客人草民就顾着生意去,等客人走了草民再得闲瞧上一眼时,只见妇人已然坐在了地上,身下还起了一滩血。”
“民妇舍翠莲,那日上街采买,事发前民妇就瞧那沈氏一直等在路边,见她贸贸然就往车前冲当时民妇还惊了一下,后来车上下来一姑娘,与这沈氏起了争执,似是拦着这沈氏不让其靠近马车,再后来也不知是不是两人起了推搡,那沈氏突然摔坐在了地上……说来也是可怜,瞧那肚子月份也挺大了,真是作孽呀……”
要说这三位目击者选得可谓十分巧妙,一人只瞧见了事情的结果,一人目睹了大部分过程却错过了关键,还有一人关注了事件始末并对不甚确定的地方作了最大众的猜测,也引出了几个疑点。
三人的陈述堂上诸人皆是听得认真,内容大体与他们先前所了解的并无太大出入,困惑亦是相同的,就是这沈氏为何好端端地去拦那王府的马车,还是以这样危险方式?
她是不要自己的命了,还是不要腹中胎儿的命,亦或是两者都不想要了?
堂外,特许近堂的百姓们同是听得投入,且一个个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不过有的人无论外界的声音怎样,她听到的始终只是她愿意听到的那部分,对她有利的部分,其他的……那都是揣测的、捏造的、虚假的、绝对不足为信的!
萧家老太便是这种人。
“大人,事实就在眼前,当时便只有那丫鬟在旁,莫不是那丫鬟下的毒手,还能是谁,她一个丫鬟有这般大的胆子又能是依仗的谁,还请大人一定为苦主做主,还那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啊!”
话说这事儿要发生在偏僻落后的地方,不等官府审理,所谓的被告多半就已被大众以舆论定了罪,哪怕最后事实证明无罪,也会因此蒙受虚罪冤屈,可发生在天子脚下哪怕多数人都是同情沈氏遭遇的,却也不会因为这份同情蒙蔽了双眼:
嫌疑最大就一定是真凶?都这么来那官府不用开了。
大门大户的看不好一个孕妇,出事了自己撇挺干净,全赖人家头上,要脸不?
也可以是陷害栽赃啊,你咋避开不说?
“云韶华你可有何要说的?”
不同于萧家老太在堂上的极力表现,身为被告的韶华郡主似乎像个隐形人,纵使依旧珠玉华服却是早已失了往日明睐神采,此刻只见她面色沉静,道“回大人,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回应,莫说旁观的人懵了,就连萧家婆媳都摸不清头脑了。
“当日沈氏确是在我马车旁发生的意外,也确与我的丫鬟有过争执,于此我脱不开干系,也无意辩驳。”提及此事韶华郡主神情一派坦然,又道“只是仅仅因沈氏与我有这样的关联就将我定罪,我深感不公。”
“巧舌如簧!民妇知晓郡主您对我萧家颇有怨怒,您将怒气撒在我孙儿身上害他遭受皮肉之苦颜面尽失也就罢了,可委实不该为难旁人,沈氏与她腹中胎儿何其无辜……大人明鉴啊!”
“照老夫人这般说,若是换了老夫人您,您不是旁人,我为难是便是在情理之中?”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身身为祖母未尽长辈之责为子孙择娶贤妻,而今促成一对怨偶,酿成如今之祸,郡主若执意要为难老身,老身无话可说。”萧老太太爽快接下话茬,以退为进,活脱脱树起来一个为了子孙什么苦难都可以扛的好祖母形象。
“哦,这么说来,若沈氏并非并旁人,更称不上无辜甚至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
“郡主慎言!”萧老太陡然喝道,义愤填膺道“沈氏乃是秀才之妻,郡主这般出言不逊,乃是侮辱读书子弟门楣!”
“哦?是吗?可这远远还及不上尔等强加于我身上的污言秽语啊,萧杨氏!”说到此处云韶华猛然变了脸色“几位大人在上,臣女状告萧国公夫人萧杨氏并萧家二房欺君罔上、骗婚皇家郡主,萧家次孙萧君绅婚前与沈氏有染珠胎暗结,萧杨氏知情隐瞒,匆忙出嫁沈氏为其二人遮掩,又指使沈氏谋害夫君,残害国之未来栋梁。”
条条罪状,条条都是能要命的罪。
瞬间,公堂内外沸腾了。
“一派胡言!”萧家老太绷紧了脸上的垂肉,攥紧手中的拐杖,当堂大呼“大人,这是诬告,诬告啊!”
“肃静!”薛大人连拍两下惊堂木,下意识皱起眉头来,蓦地瞥见一边上清安也是一脸不看好这情况的表情,心道莫不是他们父女俩想一块去了?
都说生女肖父,说得太对了,俩儿砸都太蠢了,一点都没有遗传到他的聪慧。
薛家二少:啥,你说啥,风太大我听不清。
薛家大哥:当爹的年纪大了,有些话当儿子的不拆穿就当是尽孝了。
所以,公堂上俩人到底一起想到哪块去了——这节奏不对,反扑得太早。
在清安看来,韶华郡主这料爆得未免太早,毕竟依照着审案的规矩这诉状是不能立即受理、审理的,至少得是在眼下这案子了结之后,故而这底牌亮得太早难免打草惊蛇。
更重要的是这打乱了她预先安排好的人证顺序,要知道人证一样可改变了出场的次序、方式效用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关于这点她还特意让齐青瑶带了个消息,眼下这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这郡主瞧着也不像是个爱临场发挥的主儿啊?
清安想了一会儿,愣是没想出会是哪环出了问题,索性放宽了心,要说先前她还有些压力想着争取尽量要把负面效果压到最低,这下好了,啥也别想了,就安心尽好自己的本责吧,至于这案子最终会审成什么样……她又不是审案的,管那么多干嘛!
反正这事儿玩崩了倒霉的一准不是她……
话说如果此时咱薛大人能听见清安的心声,估计是要心塞的大呼儿女都是债、一样都坑爹,不过哪怕这会儿听不见其实他也挺心塞的,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向荣广王扔个白眼——你女儿好坑。
荣广王一脸坦荡欣然收下:我知道。
要说这俩人咋就忽然在公堂上眉来眼去了?
说没个十几年的基情谁信啊!
事实是,何止十几年,是几十年,年份久到得从俩人一起穿开裆裤时说起。
别瞧如今一个是一句话能让宗室抖三抖的王爷,一个是铁面无私、拿谁恁谁管你爹是谁的京兆尹,可往前推几十年,一个是没头脑加不高兴,一个是耿直到曾把深陷中二期的太子吐槽得成功走出中二。
对了,那太子就是如今的太上皇。
#如果互坑不足以代表真爱,那么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呢?#
#忠臣要从娃娃抓起#
总而言之,尽管云韶华这场反击在清安等人看来并不够稳妥,不过却是将先前公堂上的沉闷与压抑一扫而空,更是引得衙门里外一片哗然,流言舆论随之而起。
可以肯定的说,无论最终这些罪名是否都会被证实,哪怕只有十之一二被定论,又或者根本没有一项能被证实,这所有的罪名也都会成为加注在萧家二房身上无证之罪,这便是流言与舆论的力量,一如之前他们对别人所做的。
一瞬之间,清安忽然想通了为何在这之前荣广王府都不曾放出任何萧家二房的丑闻,不是他们不想或不能,而是以往何时、以何种方式都不及此刻在这公堂上的这般影响力。
不过,尽管影响甚大,如清安所料堂上并未立即受理韶华郡主的诉状,而是继续着原本案件的审理,并召了被指行凶的郡主丫鬟与苦主沈氏上堂。
沈氏是被担架抬着上来的,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堪堪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孔,面上双目紧闭着,整个人瞧着仿若已去了大半条命。
关于沈氏出事后的情况,清安有派人去打探过,自己也亲自去探过,结果皆是一样,这沈氏血气俱亏还伤了根本,少不得要精心养上好几年,可萧老太会如此待她吗,未必吧。
且不说这沈氏并非她亲外孙女,再说若不是因沈氏这萧老太费些心思未必不能将萧家郎与郡主撮合成对儿,像萧家老太这等面慈心恶的人若不是盯上了沈氏肚里那块肉,估摸着早早就将沈氏打发干净了,眼下沈氏没了孩子今后能不能生养还两说,萧家老太又怎会长留这祸患,难不成还真让自家孙儿娶这么个破落户?
只怕是待风头一过,这沈氏也挨不了多久,纵使萧家老太不对其下毒手,估摸着眼下若不是沈氏还有些用处,怕是早就被萧家老太草草弃之一旁了。
什么,沈氏的情郎不管吗?
想管也得有拿本事啊!说来如今这悲剧最该担责的何尝不是萧家郎,若不是他太过懦弱又没担当事情又如何会走到今天这步,这样的人或许本性不坏却也真心不值得任何女子托付终身,即便是与其自诩两情相悦的沈氏。
“奴婢雪柳见过几位大人。”
因着沈氏昏迷不醒,不过上来走了过场便被抬到后堂,故而堂上当事者只剩下了郡主的丫鬟雪柳,雪柳人如其名,肤白赛雪、柳叶腰,打扮亦是体面。
“本官问你,当日你是否当街与沈氏起了争执?”
“回大人,那日奴婢跟着自家主子与齐王府的青瑶郡主乘车一道往城外去,谁知半道上有人拦车,主子便使奴婢下车去处理,拦车的是萧国公府的表姑奶奶沈氏,沈氏要见奴婢家主子,主子却不欲见她,奴婢便拦着沈氏不让她上车叨扰主子,大人问是否起了争执,那自然是有的,奴婢不敢隐瞒。”雪柳应答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内容有度。
“那你可有推搡身怀有孕的沈氏?”
“这断断是没有的啊,大人。那沈氏乃是孕妇又是新寡,虽说奴婢家主子与萧家有怨,可奴婢断做不出那等出手伤害孕妇之事,奴婢不过是只身阻拦沈氏罢了,还请大人明鉴。”
“哦,既你未推搡沈氏,那沈氏又为何会摔于地失了腹中胎儿?”
“奴婢也不知,奴婢只记得当时沈氏突然面露难色,抱着肚子,口里似乎是还喃喃着什么,似乎是说……”
听到雪柳说沈氏出事前似是说了些什么,萧家老太脸色猛然一变,抢话道“大人,这丫鬟分明就是仗着如今沈氏昏迷在为自己开脱,那日沈氏被送回府后分明与臣妇说是这丫鬟推搡她害她失的孩子,要老身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啊!
“老夫人您这话可就说得不公正了,既沈氏昏迷不能证明奴婢所说全然属实,那便也不能证明老夫人您所说。”
“你的意思是老身是捏造谎话诬陷于你不成?”一向自诩女子楷模的萧家老太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德行有亏,那怕事实确实如此。
“清者自清,奴婢虽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却更不屑于诬陷他人作替罪羔羊。”
“你……你你……”
“肃静!”
审理进展至此,毫无疑问出现了公堂上最常见的情况——双方各执一词,难辨孰是孰非。
所以也该是六扇门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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