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澹台枕玉跟前的江淮，眼神之余光瞥见了雪白刺目的刀锋。还来不及思考，他飞身来到已经懵了的姜问鱼身前替她挡刀。
电光火石之间，江淮脑中唯一的念头是，完了，这下子这个世界不用待了。
宿主一死就会自动脱离世界，除非还有其他原因得留下，否则肯定是要说再见的。
明明任务已经完成，江淮还要为女主挡刀。一直默默潜水的系统看到这幅场景都不知道该去如何评价。
小江同志，你就算你那么爱岗敬业也不会多发经验值到你的账户，那么拼干吗？
系统的吐槽尚未结束，在场除了眼看徐尧拿刀刺向姜问鱼却来不及阻止的侠士之外，乱糟糟嘈杂的现场没有人意识到这里的险况。
又要被刀捅死，都两个世界了……
可是想着这个的江淮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反而他的鼻尖萦绕着幽冷的松柏香气。
他回头正好对上了澹台枕玉的眼睛。
“你是怎么了？！”江淮被惊吓到了一样说。
在他面前展现的画面确实惊人。澹台枕玉的半张脸上几乎都被染上了鲜血，宛如玉面修罗。
他的五官温雅，肤色更如白玉一样。如今被鲜红的血一衬，淡泊出尘中带上了邪气的艳色。
被江淮一问，澹台枕玉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被血染上的事。
抬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触上自己的侧脸，澹台枕玉半阖眼帘，看向指腹上沾着的血迹。琥珀的瞳仁闪过厌恶。
倏忽间，江淮敏锐地察觉到澹台枕玉浑身的气质发生了变化。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不再是融融如同阳春和煦暖风，或是辽阔天际边皎月洒下的清凉月光。那份冰冷无情是对世间万事万物的厌倦。
江淮看着此时的澹台枕玉竟说不出话来。
姜问鱼的尖叫传来，江淮这才不去看澹台枕玉。他低头看见原本拿着刀想行凶的徐尧正倒在地上因为疼痛而抽搐不止，拿刀的手被斩下落在一旁。
刚才是澹台枕玉救了自己。
江淮看向他，见他手中拿着一把从未见过的长剑。剑刃没有染血，熠熠寒光仿佛是深潭当中捞出来那样待着令人毛骨悚然般的冰冷刺骨，让人畏惧。
这是一把杀人的剑，不过杀人不染血。
飞快地斩下徐尧的手，澹台枕玉侧身挡在江淮背后，溅了一身徐尧断臂喷洒而出的血。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澹台枕玉收起长剑，那剑鞘上的繁复的图纹在江淮眼中闪过。
嗯？他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免于一死的江淮被跑过来的萱谷弟子围住，而澹台枕玉的旁边也围了一群绝渺峰弟子。
都被围在人群中的江淮澹台枕玉二人，目光恰好对视彼此，两人相视无言，唯有一笑。
这时的江淮发现，澹台枕玉眼中那种厌世的神情消减了下去，仿佛海水退潮，消失无影。
等解决完了徐尧这件事，江淮与少言他们返回萱谷。
在临行前，澹台枕玉正好也送走了那批绝渺峰弟子。
“你不跟他们回去？”江淮走到澹台枕玉身旁问道。
“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能就此回去？”澹台枕玉眺望着远方的城楼，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他的面孔在一片柔和的金色光芒中，恍若神祇。
“那你打算去哪？”
“山河异域，风月同天，去那都可以，不过现在我还没想好。”将目光收回来，澹台枕玉看向江淮说。
把面具摘下的江淮露出了原本的面容，这让别人惊叹的风华，在澹台枕玉眼里似乎也不过寻常。他跟注视一幅画，一株兰花那样，并无不同。
“我要回去了。”江淮说。
“我知道。”他的话语中含着一丝淡淡的怅然。
“作为萱谷之主，在下邀请先生去谷中做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其实江淮之前想找澹台枕玉就是为了问他这个问题。
反正都是游历天下，萱谷百里花海，堪称人间绝景。难道还不吸引人吗？
江淮待着点期望的眼神看着澹台枕玉，在金乌西坠，倦鸟归林之际。
澹台枕玉点头应下：“好。”
江淮见他答应，笑了起来。澹台枕玉也笑了，两颗酒窝在他俊雅的脸上尤为注目。
见江淮想把外人带回萱谷，少言倒是也没反对。毕竟澹台枕玉还救了江淮一命。便是如此，也是萱谷的座上贵宾。
云枫回望月山庄和姜问鱼就此诀别，虽然不舍，可是他也有自己需要去承担的责任。
姬雁回还是老毛病，把事情推给手下后继续跟着姜问鱼，那种死缠烂打的追妻态度，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澹台枕玉和江淮到了萱谷，待了三个月便又偷跑了出去。这回江淮没带上少言，只带了一直跟着他们可谓是不离不弃的三花猫。
澹台枕玉在赶车，而江淮坐在车厢中抱着三花对着掀开的车窗打着哈欠。
至于少言他们？
江淮已经留书一封告诉他们自己走了，别来找他。
自以为做的不错的江淮绝没想到，他们这种行为像极了私奔。
戏文里唱的私奔是一男一女，公子配佳人，月下相会之后为了心中的美好幸福生活奔走离开。而江淮和澹台枕玉以及一只猫？
啧，好像有点问题。不过这并不耽误少言以及其他萱谷之人因为他们而开启的各种脑洞。
虽然每年都会回萱谷，但是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游荡的江淮他们竟然提前回去。少言不出意外地预料了这件事。
在江淮这个世界生命的终点，他与澹台枕玉坐在萱谷的楼阁最高处，望着星河下那片闪烁着萤火光芒的花海。
江淮曾经问过系统，他这个身份为什么不在女主爱慕者之列。系统虽然没有即时告诉他，不过后来在还是跟他说了。
“萱谷的神医都活不过而立之年，如果她选择了你，总不能让女主年纪轻轻就守寡吧？”系统跟着他那群系统朋友们在一起，嘴也是越来越毒了。
不过一针见血，很独到地指了为什么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江淮这才明白，原来他还真是一个用完就丢的工具人。
少言一直让他回谷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知道江淮的身体状况，所以劝他不要出去，在谷中调理也许还能再多活几年。但是江淮一意孤行，硬是把自己在二十八岁那年作死了。
江淮二十八岁那年，认识澹台枕玉差不多刚好五年。
这五年里，云枫代替死去的上官屈成为了最年轻武林盟主。姬雁回终于追到姜问鱼，他们重办的喜宴请江淮与澹台枕玉时，这二人还在三峡听两岸猿声。
这一世，江淮算是病死的。
他体验了什么叫做五感全无。先是失去视力，之后再是失去听力，再慢慢地他变成了一个看不见听不见连走路拿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的废人。
也不知道是上天眷顾或是什么，唯独他还能说话。
江淮问系统他能不能再多活两年。系统说可以，用经验值换。但是心疼自己那点可怜的经验值，江淮拒绝了。
算起来除了系统，澹台枕玉是他成为宿主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让他看着自己死，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系统跟江淮说，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就要死了啊？”江淮知道的时候问系统。
“再不死，下个任务还做不做了？”
“做做做！”迟早都得做任务的，能在这个世界舒舒服服苟了那么久，江淮已经很满足了。而且死亡对于他这种拥有系统的宿主而言，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也许下个世界不会遇到像澹台枕玉这样的人了。江淮有些惆怅地想。
“谢谢你啊……”被黑暗笼罩的双眼，目不能视。但是江淮准确地看向身边的澹台枕玉，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多谢这些年来有你的陪伴，让他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快乐。
虽然声音已经几乎微不可闻宛如蚊吟，但是澹台枕玉听见了。
三花如何去蹭江淮垂下的手，都得不到熟悉的抚摸。
它对着江淮还有澹台枕玉急促地叫着，澹台枕玉将它抱在怀中，肩膀上靠着已经失去生息的江淮。
明月如霜，浅浅的月光如白色柔纱照在通往花海的那条路上。跟系统说的一样，江淮真的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按照萱谷的传统，江淮被藏在谷中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头上。
每年澹台枕玉到时间都会带着那只三花猫来江淮墓前祭奠。陪他扫墓的人是已经长大的少言。
少言褪去稚气青涩，变成了俊朗的男子。不过他跟江淮不一样，没有三天两头想跑出萱谷游历的心思，而是一直待在谷内研习医术。
那段与江淮在江湖中的日子，也许是少言这平淡的一生中，过得最肆意张扬的时候。
每一年澹台枕玉都会来，而这次他的身边那只熟悉的三花猫不见了。
少言还记得，自己曾经因为这只三花喜欢蹭着江淮还称它过好色。
猫的寿命不长，这些年下来。它陪着孤身一人的澹台枕玉耗尽了短暂的生命。
又一个走了……
外表毫无变化的澹台枕玉这次来过萱谷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即便是他的徒弟姜问鱼。
他仿佛是一滴水落入湖中，消失在了茫茫人世，芸芸众生当中。
脱离了世界，进入宿主空间的谢衍恢复了被封锁的记忆。
“需要把上个世界的记忆清除吗？”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不用。”谢衍的声音冷淡，像刮了一夜北风后结冰的水，唯独只剩下了冷。
每次谢衍在进入世界的时候都会让系统将自己的记忆封锁起来，直到离开才会解开。而往往这个时候，他都会让系统把之前所经历过那个世界的记忆全部抹去。
他不想记得这些东西，经历过不知道多少个世界的谢衍已经将这些回忆当成了他无法摆脱的负担。
他痛恨并且厌恶，违背自己的本性去扮演一个个不同的角色，矫揉造作地说每一句根本就不是发自他内心的话。而且全都是为了完成那些所谓的任务去做的。
无法死去也逃脱不了的谢衍就如此在每个世界做一个边缘人，放逐自己。
澹台枕玉也不过是他扮演的无数角色中的其中一个。
“去查一下，放在经验值商城的东西是不是卖出去了？”谢衍对系统吩咐。
系统得到他的命令，马上去查，将查到的消息告知了谢衍。
“面具被一位系统买下了，需要我将它的资料全部提交给您吗？”
谢衍：“嗯。”
看完系统给他的资料，在见到宿主的名字是江淮的时候。谢衍想起了沈辞在外也是不用自己本名用江淮这个名字的。
想到这里，他找到了。
“去查他们在哪个世界。”
把世界坐标告诉谢衍后，系统对其问道：“您要前往这个世界吗？”
“嗯。”
“好的，系统1633竭诚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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