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出鱼肚白,晨光微露,路边的矮草滴着清晨露水,沾湿过路人的衣摆。
“师尊,这柄剑还没有名字。”墨逍手中的剑,剑身通体程亮,泛出莹莹紫光。
“这剑的属性脱离五行,夜里昙花所化,就叫他夜昙吧。”
“嗯,好听!”墨逍眉眼弯弯,笑出浅浅梨涡。
在李长鸣的记忆回影中,一直都有一个人的声音,却从未出现正脸。
为何李长鸣死后会化作夜昙花,在墨逍的手中又化作夜昙剑。
当年扶留回神域后,走到大殿下的逍遥宫外,清冷凄幽,显然宫殿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记得当年,逍遥宫外栽种了成簇的紫色昙花,白日收起花苞,夜中开放,常年不败,可如今萧条之景,宫中人不在,夜昙花也消失无踪。
听白鹤仙说,墨逍大殿跳下历劫台前,将自己的佩剑夜昙留在宫中,夜昙有灵,不舍得自家殿下,于是也跟着来了人间。所以这一世墨逍碰任何神武都会断,唯独夜昙不会。
神族不需要历劫,生下来就是神,扶留不知这神族殿下为何会跳下历劫台,来人间受苦。
天帝有令,当年之事,不准任何神仙再提起,也就没人告诉扶留,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扶留看着因一柄神武而眉眼弯弯的墨逍,清晨第一缕光映在墨逍背上。
不管过往发生过何种糟糕的事情,这一世,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墨逍完好无损的送回九重神域。
扶留从腰间锦囊中掏出一枚琉玉戒指,递给墨逍。
“这是乾坤戒,里面的世界包罗万象,容纳乾坤,可以储存任何东西,把你的这柄夜昙放里面吧。”
“这么神奇。”
墨逍没见过世面一样接过戒指,手指捏着放在眼前,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明亮的瞳孔转动,他看到琉玉中,南雁成群结队掠过天际,潺潺流水,层峦叠翠。
扶留道:“等你修为到一定境界,神武会与自身结合,到时候随召随出,不用麻烦到再从戒指中拿。”
“那等我搬家的时候,就可以把行李都放在戒指里了。”
“……你还想搬去哪。”扶留突然想起在苍云山下初次见到墨逍时,全身家当,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扶留无奈摇头,率先走在前面。
清风明月楼门口,陈毕安掌灯未睡,焦急等待,终于等来了扶留他们。
他跑过去:“师尊,阿逍,你们终于回来了。”
扶留轻轻拍了拍陈毕安的肩膀,脸色有些苍白:“久等了,忙了一晚上,你们快回去休息。”
雕花屏风后,氤氲水汽弯曲上升,扶留坐在水中,水漫过颈肩,背后火辣辣的疼,不敢碰上浴池壁,扭过脖颈望去,青紫发黑,血痕遍布,还残留着鬼气。
他运动灵力将鬼气逼出来,咬紧牙关,额头疼出细密的汗珠。
门吱呀一响。
“谁?”扶留警惕,伸手拿起旁边褪下的衣物。
“师尊,是我。”
熟悉的声音,扶留松口气,将衣物原处放下,他闭着眼睛,声音些许疲累:“不在房中休息,什么事?”
墨逍心急地快步走向屏风后,边走边道:“我看到师尊背上有血迹,定是受伤了,所以我向店中伙计求了点药......”
看到屏风后的人在洗澡,他猛然顿住脚步。
“药....药....药膏。”他的眼睛瞪得老直。
“弟子无意冒犯!我这就走!”他转身没走几步又闭着眼睛折回来,“我,我把药膏放这。”
扶留静静看着墨逍像瞎了一样摸索着。
墨逍将药膏放在他触手就能及的地方。浴池边有积水,脚下一滑,摔进浴池,激起巨大的水花。
扶留微微侧过头,飞起的水花滴落在他脸颊。
墨逍从水中冒出头,浑身湿透,狼狈至极,依旧闭着眼睛,“对不起!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这就走!”
“.....”扶留冷着脸:“回来。”
墨逍的手够到浴池边,听到身侧的声音,顿住,心里想着:完蛋了,师尊肯定不会放过我。
只听扶留幽幽道:“我自己怎么抹药膏?”
窗外天已大亮,走廊传来窸窸窣窣的走动声,扶留穿着纯白外袍,侧身坐在桌子旁,一只手臂搭在桌上,背对着墨逍,还非常富有闲情逸致的给自己沏了杯茶,漫不经心的喝着。
反而是身后的墨逍,拘束着走过去,差点同手同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扯下扶留的外袍,指尖都在颤抖,眼睛躲闪着不敢看,耳廓绯红。
可等到外袍褪下,看到脊背布满青紫痕迹,有些地方还渗出血珠,墨逍怔住了,恍然想起,鬼气袭来,师尊替他挡住那一击,心里万分愧疚。
浓郁的药香顿时充斥整个房间,他细致入微的涂药膏,每处伤痕抹上厚厚的匀称的一层。
药膏清凉,扶留觉得后背的伤没有了火辣辣的感觉,而是很舒服,指尖触碰,麻麻痒痒的。
“好,好了。”墨逍一张俊脸红到脖子,说话都开始结巴。
“嗯。”扶留重新披好外袍,困顿疲累,一只手撑在额头上,闭目养神,浑浑噩噩,以至于墨逍走了都没发觉。
清晨的春风微凉,朝霞倾斜万里,墨逍坐在清风明月楼后院的石阶上。
夜昙在暖阳中寂静,紫蓝光只会在夜间散出,他盯着,不由得想起幻境中的大漠,和眼睛里带着光的少年。
他抬眼望向前方,似乎看到大漠落日,李长鸣向正前方笑着喊,少主…少主……
李长鸣唤的少主,是谁?
“一夜未睡,还不休息?在这出什么神。”
墨逍回头望去,扶留衣衫规整,及腰墨发披散一半,另一半用玉簪绾了个发髻,立于他身后几步之遥。
“师尊。”他将夜昙收回乾坤戒中。
“就你一人?毕安呢。”
墨逍指了指前方,楼中应景的爆发出欢呼喝彩:“明月楼里有演出,毕安和谢辞上神他们在楼里看演出呢。”
有演出?扶留来了兴趣,提步往楼中走去,他停住侧过头,见墨逍坐在石阶上盯着地面出神。
“你怎么不去?”
墨逍抬头道:“无非是一些庸脂俗粉在卖弄风情,我以前看多了。”
扶留语滞,恍然记得,墨逍从小生活在烟花之地,这些在旁人眼中惊艳妩媚的舞蹈,在他眼中不过是在卖弄风情。
扶留走到墨逍身旁:“天色还早,要不为师来教你御剑吧,把你的夜昙召出来。”
“好哇。”墨逍站起身,准备从乾坤戒中拿出夜昙。
扶留纠正道:“是召,召出来,不是拿。”
墨逍学着扶留平时召流夭,双手翻转比划咒印。
大地风声,树叶莎莎,什么也没有发生,墨逍非常尴尬,又重复一遍,还是什么也没有。
“......”扶留闭上眼,轻呼一口气,睁眼道:“还是拿出来吧。”
“哦……”墨逍乖乖从乾坤戒中掏出夜昙。
扶留本想将夜昙接过,指尖还未触碰,强劲的紫光将他的手震开,不让他拿。
“……你自己拿着吧。”
扶留道:“夜昙通灵,非一般凡铁,御剑之术在于意念,魂识全神贯注于天灵中央,因神而动,因念而活,抱元守一,五感归中。学会用神念去控制他运用他,方可做到人武合一,随心而动,随念而行。”
墨逍听得无比认真,非常赞同的点点头,就在扶留以为墨逍资质超高,可以做到无师自通时,墨逍睁打眼睛,认真问:“天灵在哪?”
扶留:“......”
“就是你的天灵盖。”
“哦……”
墨逍天赋极高,一手握剑柄,两根手指相并,指尖散出蓝紫灵光,指向夜昙,剑身紫光大作,发出嗡嗡剑啸,慢慢的,剑柄脱离手中,漂浮在半空。
墨逍欣喜雀跃:“我能御剑了!”
扶留欣慰,刚想夸几句,紫光聚然消失,“哐当”一声,夜昙掉到地上。
“……”扶留安慰道:“第一次御剑就能让夜昙漂浮在空中,已经很不错了,莫要急于求成,需勤加练习。”
“好!”
墨逍重复几次之前的咒诀,夜昙在空中漂浮的时间渐渐延长。手指挥动,夜昙在空中飞行旋转,忽上忽下。
忽然间紫光猛烈爆发,夜昙剑身剧烈颤动,空中呼啸着剑鸣。
“师尊!夜昙不受控制了!”
“集中神感,抛却杂念!”
墨逍吃力地控制夜昙,但是很明显,没毛用,他让夜昙往北飞,夜昙偏要往南飘,他让夜昙去上树,夜昙非要去刨地。
墨逍被夜昙溅了一脸土,灰头土脸的活像一只小灰猫,扶留看着搞笑,毫不掩饰的笑出声,墨逍小脸一皱,拖着长声:“师尊——你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扶留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帕子,轻柔地替墨逍拭去面颊上的灰尘。
后院中栽种了一片苍翠竹林,清风吹响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叮铃悦耳,扶留与墨逍并肩坐在石阶上。
墨逍侧头问:“师尊,你是九重神域下人间的上神,做神真的很好吗?”
扶留反问:“你觉得做凡人如何?”
“嗯....太苦了。”墨逍眼神黯淡,微微低下头,又迅速抬头道:“但是碰到师尊,就不苦了。”
扶留道:“不止是人间苦,只要活着,必定辛苦。”
墨逍问:“既然人间这么艰辛,为什么还要来受苦?”
扶留望向眼前竹林,眸光悠远:“天不怜人,命数苦短,人不长留,终有尽日。”
“苦海终有尽头,每个人来人世都有他的意义。如果人的一生有颜色,那必定是彩色的。人命短短须臾,甘甜苦楚尝遍,人情冷暖看过,也不枉为人一世。你不觉得这山下的人间烟火很绚烂吗。”
墨逍道:“因为做人的寿命太短,所以世人皆渴望修炼,甚至为此付出生命,那些去苍云之巅的人,无非不是想要成仙成神。”
扶留一笑:“神的寿数无穷无尽,但是我挺羡慕那些平凡人,就算逝去,也会有轮回重来的机会,神死了,再无来生。”
他长睫轻眨,暗青色的眸子闪着细微的光:“九重神域的人要来人间历三世尘劫,可人间这么苦,为什么还要来历劫,因为他们要在人世凄凉中看透,抛却,看不透抛不却的,当不了神。”
扶留转头看着墨逍:“你终有一日也会看透的。”
墨逍问:“师尊,你的三世尘劫是什么样子的?”
扶留认真思考了一会,回答简短:“灰色的。”
尘劫三世,是凄风苦雨,是情深不寿,是无可奈何,是苦到骨子里,苦到魂魄中,永生永世都不愿再提及的三世。
扶留问:“如果有选择,你想当人,还是当神?”
墨逍挽住扶留的手臂,认真回答道:“不管是当人还是当神,我都想和师尊一起走。”
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蕴含了整片星空:“因为师尊,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