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灵魂被净化殆尽, 纯白的光焰久久未熄。
格瑞泽尔彻底消失, 战死的亡者也没有再复活。圣光教廷的军队仍在卡拉米城门前战斗, 但随着兽人部落和援军的加入, 胜利天平已经完全倾斜。
卡拉米城墙上, 手腕、右眼缠满绷带的少年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他抬起左手,接过肩膀上停驻的乌鸦, 目光投向战场中央持剑的少年。
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曾经在费迪南德打过一架, 从海底撕战到高空,又从高空坠落深海。
剑芒划开空间仪,一道黝黑的裂隙无声无息撕开空间。
海面上电闪雷鸣,不断扩张的空间裂隙酝酿出一场惊悚风暴,海水、乌云、黑夜……一切都被撕扯进贪婪的无底洞。
黑洞在海面上翻滚, 涌动, 一道惊雷落下, 也被它无声吞噬, 再没有半点声息。
谁也不知道裂隙的另一端是什么。
“那是什么?”持剑的少年问。
神明仍在进攻,只是随口回答一句:“空间裂隙吧, 你把创世的东西弄坏了。裂痕会吞噬空间里的一切, 不断张大, 直到整个洛斯拉毁灭。”
少年剑锋一顿,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它?”
“有啊。”神明说“用你的躯体来填上它。”
“现在还来得及,等它再长大一些,恐怕即使是你也阻止不了。”
剑士没有回答, 只沉默地进攻着。
就在神明以为他不愿意舍弃生命时,那剑身上光焰忽然暴涨,少年兀地冲上来,抱住他朝海面跌落,正下方,是平静到诡异的黑洞。
“你疯了吗?”
空间的引力在身后撕扯,神明用力推他,裁决之剑的光焰却化为牢笼,将他们锁在一起。
“这样你也会死。”
“我不怕。”
光焰编织成的牢笼牵扯着两道身影疾速下坠,堕入虚无前,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裁决之剑。
剑坠上漆黑的夜空中,极光流转。
白昼黑夜,星辰流光,纳撒尼尔的每一处雪山、河流、森林,人类以及野兽,他所钟爱的一切。
“只要他们存在着,就足够了。”
……
洛斯拉的起点是黑暗,而他是黑暗中孕育出的神明,掌管死亡。
世人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他,他终年孤身一人,与无尽黑暗相伴。
直到离开深渊后,看见那些生活在光明中的人们,他们信仰着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神,为她修建殿堂、神像,为她献上鲜花。
“为什么呢?”他问神父。
神父回答:“因为伊莎贝拉大人将光明播撒大地,让光辉普照人间。”
“噢,是这样。”
他从未与人类打过交道,也没人教导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爱,什么是信仰。
他让瘟疫席卷大陆,将死亡带到人间——那是他所掌管的力量,他以为只要自己向世人展示足够强大的神力,他们就会信仰自己。
但结果完全相反。
他得到的是憎恶,那些人类恨透了他,将他称为邪恶的神明。
“为什么呢?”
直到堕入虚无前,他仍不明白。
他的身躯填补了空间的裂隙,灵魂来到创世所在的位面,失去一切记忆,托生为一个懵懂的小婴儿。
与上一世不同,这一次有人教导他善恶,公正与秩序。
他的父母,平凡但善良,无条件地爱着他,即使他没什么本事,只知道调皮捣蛋。
“你不需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强大的人,只要做好你自己,不妨碍别人,就是好孩子。”
后来一场大病,把他们带走了。
“如果有超能力,你会用它来做什么?”
他说:“我想治好那些生病的人。”
……
治愈从来就不是死神拥有的能力,杀戮才是。
战场上的厮杀已经进入尾声,刀光剑影、兵器相撞与士兵的嘶吼渐渐偃旗息鼓。
西尔将裁决之剑收回体内,向城门走去。
忽然间,天地色变。
黑雾席卷战场,乌云吞没夕阳,飞沙走石呼啸而过,这一场风暴铺展蔓延向整个地平线。
费迪南德深海的沉船浮上水面,奥古斯丁坟墓中挣扎着伸出无数双手,纳撒尼尔雪原之上,灭绝千年的植物从冻土中抽出枝芽,飞速生长。
骷髅士兵们眼眶中的魂火熄灭了,骨骼上生出血肉、皮肤,无数生灵从长眠中苏醒。
西尔看见风暴中心,城头上伫立的少年。
“哈迪斯,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放飞指尖的乌鸦,看向他:“西尔。”
“你的王国因为我覆灭,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等一切结束以后,你能在纳撒尼尔为我建一座神庙吗?”他比划了一下“不用很大,这样就够了,只供奉我。”
“虽然可能没有人会来朝拜,但还是请你把我的神像刻得帅一点。”
“我不像你,我这个人做好事要留名的。”
他的身体渐渐透明,融化在嚣狂的黑雾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西尔脚尖蹬地,疾步跃向城头“快停下来。”
“我在逆转死亡。”哈迪斯张开双臂,缓缓向前倒去“不是早就说过了,本大爷要拯救世界吗?”
“这次轮到我了,西尔。”
“哗——”
从城头跌落的一瞬间,哈迪斯的身影碎成无数片黑色羽毛,缓缓飘散在风中。
如一场幻梦般,一切平静下来。
战场上血腥的气息被风卷走,乌云散尽,露出漆黑晴朗的夜空。
已经是夜晚了。
西尔恍然未觉时间的流逝,他缓步走到城墙下,握住一片黑色的羽毛,是哈迪斯肩头那只乌鸦留下的。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只身前往深渊,向死神拔出剑,原以为对方是极度邪恶的存在,然而那双眼睛里,却只有稚童一般的天真。
纳撒尼尔的士兵们扔掉刀剑,摊开手掌注视着掌心肌肤的纹理,熟悉又陌生,他们捂着胸口,感受体温和心跳。
用力掐住自己的脸,一边痛得直抽气,一边咧开嘴傻笑。
笑着笑着,却忽然有人蹲下身,掩面痛哭。
塔玛拉的翅膀再度覆上坚硬的麟甲,她落在城头,朝西尔垂下头颅,语气焦急:“殿下,魔王大人被符文命中后就一直沉睡……好像快要不行了。”
“什么?”西尔立刻攀上塔玛拉脊背“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在宫殿里。一开始还好,一点动静也没有,看着只像是睡着了。但就在刚刚,魔王大人的头发忽然变得花白……”
塔玛拉停在男爵府门口。
西尔顾不上其他,跳到地面径直跑进地窖,通过传送点进入宫殿。
银白长发铺散在香槟色大床上,魔王英俊的眉眼温和平静,虽然颜色改变,但发间流转着富有生命力的光泽,并且正在疯狂生长,并不像塔玛拉所说是快要消逝的模样。
西尔稍微放下心,走过去拾起兰斯洛特一截手腕。
有体温,还有脉搏。
他又把脸贴到状似睡着的男人胸口,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兰斯洛特。”西尔坐在床边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位英俊的魔王,住在漂亮的宫殿里。”
“邪恶的教皇施下咒语,使他陷入沉睡,直至有一个真心爱慕魔王的人献上亲吻,他才会醒来。”
西尔俯下身,轻吻兰斯洛特的眉眼、睫毛,最后停留在唇畔。
魔王睁开眼,把少年拽进床里,翻身压住。
银发散落在西尔颈畔,他仰起脸,正对上那双属于狐狸的,湛蓝的眼睛。
“兰斯洛特。”西尔看着他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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