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从棺材里醒来时,天是灰的,云是黑的,四周飘摇着迷蒙诡异的雾。
他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睡觉是谁发明的?也太舒服了叭?”
西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睡过好觉了。
生前的最后一小时,他还在跟同事扯淡:“不出意外,今年圣诞又是一个人过,跨年也是一个人。”
同事摸摸他的脑瓜以示鼓励:“不要悲观,小伙子,说不定就出意外了呢。”
“出意外?”西尔发愁道“那我还得进医院啊?”
一小时后,他真的被送进了医院的太平间。
再醒来,就已经在这口棺材里了。
“所以我这是……诈尸了?”他低头一看,发现棺材里躺着一封盖有红戳的信,发黄的信纸上钢笔墨迹写的是一种西尔从未见过的文字,但他却毫无障碍地读懂了含义。
【这座小镇迎来了毁灭。记得那座古堡吗?一个宏伟的建筑物。我的一生都在那个古老、布满神秘文字,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我发现了令人不安的线索,这座小镇地下,似乎埋藏着某种难以置信、无人知晓的力量。
我研究大量古籍、进行了大量仪式……】
后面的部分字迹已经模糊,只能看见最后一行。
【我请求你,履行你的权力,回来继承并拯救这里。带这封信去找兰斯洛特,他会帮助你。】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卷羊皮纸地图,在西尔面前自行展开,上面有一个形状诡异的稻草人,似乎代表着他所在的位置,朝北方向延伸出一条虚线,指引到标注着古堡遗址的地点。
“任务指引?”
西尔试探地伸手一戳地图上代表古堡遗址的图案,两条腿就自己站起来迈出棺材,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他的腿有了自己的想法,脑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带自动寻路的?”
西尔还没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腿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那封信中所说的宏伟建筑物如今只剩废墟,阴冷的风一吹,残砖瓦砾中扬起的灰烬便迷了人眼。
废墟中央有一片空地,裸露出大理石地砖,应该是旧古堡的大厅位置,那里暗红色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男人脸上盖着本书,长腿架过沙发扶手,没有地方安放。
西尔迈进中央空地时似乎瞥见男人苍白的手指动了一下,但靠近后对方仍没有动静,让他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正要开口,男人翻了个身,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半张苍白英俊的脸。
这男人肤色本就偏白,发色还是冷调的蓝黑,本应该衬得整个人没有一丝血色,偏偏唇色又像饮过血似的红,强烈的颜色撞出一种病态美感。
西尔呆了一呆,男人已经拾起书,行云流水地起身,右手抚胸,左手背在身后,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执事礼。
“主人。”嗓音低沉悦耳。
西尔:“???”
“我叫兰斯洛特,是古堡的管家,小镇毁灭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待新一任主人。”他顿了顿,眼神示意那封信“也就是拿着这封信来找我的人。”
西尔觉得哪里不大对。
他一路走来,这里一片荒凉,到处是长满荒草的野坟头和弃棺,虽然地方挺大,但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可继承的。
“这片墓场现在属于您,您可以通过经营赚取经费进行建设,主人。”
听兰斯洛特喊自己“主人”,西尔觉得有点难为情,挥了挥手,“我叫塞西尔。”
兰斯洛特很快反应过来,“是,塞西尔殿下。”
“墓场怎么经营?卖坟地吗?”
塞西尔想起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那些公墓,一座也要几万块,似乎还真是能挣到钱的。
但兰斯洛特摇了摇头。
洛斯拉大陆地广人稀,地皮并不值钱。
“况且……”他顿了一顿,接着说“圣光教廷严查死灵法术,在三大帝国执行尸体销毁教令,只有他们管不到的偏远城镇能保留尸体,其中大部分流入黑市,贩卖给死灵法师。”
只有希望家人死后获得安宁的,会将尸体安葬。
所以这条财路算是暂时堵死了。
“那我们靠什么挣钱?”
兰斯洛特微笑说,“您可以问问前几任墓场主,他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兰斯洛特带着西尔来到几处野坟前,破败的棺材里传出“嘎吱嘎吱”的诡异声响,惨白泛青的手推开盖儿,棺材里坐起几只没有瞳孔,眼白发蓝的尸体,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死灵生物。
兰斯洛特表示,这是前几任墓场主,也就是和塞西尔一样拿着信来找他的人。
西尔和几只死灵面面相觑。
原来这信还是群发的?
“你们也是穿越来的吗?”西尔问。
死灵们茫然地望着他,似乎不能理解“穿越”是个什么概念。
西尔还保留着原本世界的打扮,穿着有很多口袋的黑色工装裤,一头惹眼的羊毛卷遮住眼睛,眼下青黑颜色渲染出一种单薄的颓唐气质。
见死灵们好奇地打量自己,西尔手插口袋,吹口哨似地吹起额前卷发。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男孩有一双格外漂亮清澈的眼睛。
西尔是混血儿,父亲姓塞,便索性照他的英文名Cecil起名为西尔,长相则继承母亲的基因更多一些,白皮栗发,睫毛密如鸦羽,颜色却偏浅,扑簌时会在眼底投下柔软的澄光。
不过西尔的成长环境和生活与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普普通通地学习,毕业,工作,在偷偷把志愿修改成自己喜欢的艺术专业和向父亲出柜时依然躲不过一顿毒打。
被汽车抛飞时,西尔还残存着一线意识。
他没想到那辆车会直接撞过来,也没想过自己会为了救一只过马路的黑猫而丧命。
不过重来一次,西尔还是会这样选择。
小时候他喜欢超级英雄,常常在睡前幻想自己因为奇妙的机缘得到某种特殊能力,进入一段奇幻的冒险最终拯救世界。
长大后面对提出各种奇怪要求的甲方爸爸,西尔也不知道因为坚持自己的想法被毙了多少次稿。
有一次母亲收拾他的房间,翻出那些保存完好的漫画和手办,忽然问:“西尔,你还在等魔法出现吗?”
现在,他等到了魔法出现,只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西尔闭了闭眼,回过神,听面前几位前辈讲述自己的经历。
这几只模样渗人的死灵生前都是帝国贵族,原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按耐不住好奇来到墓场,最后都葬身于此。
这封信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封死亡邀请函。
第一任墓场主卡尔,想逃离墓场回到原本的帝国,被墓场周围的结界法阵绞杀。
第二任墓场主萨亚斯,因为想不到法子赚钱饿死了。
第三任墓场主维克不想步前两位的后尘,做起了腐肉生意。
“腐肉生意?”
“就是把新鲜尸体的肉卖到酒馆……”
西尔:“……”到第三任就已经完全黑化了吗?
第四任墓场主迪伦则是触犯了洛斯拉大陆的禁忌——死灵法术。
他在古堡遗址发现了记载死灵法术的古籍,便根据上面记载的内容,将尸体炼制成死灵,贩卖到黑市,直到被圣光教廷发现,送上了绞刑架。
听完前辈们的悲惨经历,西尔沉默半晌,提出了一个听起来不大聪明的想法:“我可以在这里种菜吗?”
……
兰斯洛特说,最近的城镇叫作卡拉米,在那里可以买到菜种。
“但墓场周围不是有结界法阵?我离开这里没有问题吗?”
“没关系的,殿下。结界法阵只会绞杀有叛逃之心的人,如果您没有逃跑的念头,暂时离开墓场去镇上甚至更远的地方也不会有危险。”
西尔松了口气,打算找那卷羊皮纸地图出来,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却空空如也。
“奇怪,去哪了……”
兰斯洛特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扰,主动提出,“如果殿下是要去卡拉米,我可以带路。”
西尔猜想那卷地图是落在来的路上了,便也不再纠结,“好,那就麻烦你了。”
洛斯拉大陆对西尔来说是个相对陌生的世界,所以他一路都很谨慎,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一边向兰斯洛特打听这里的事。
“您原本,是生活在很遥远的,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吧?”管家先生问。
“嗯。”西尔点点头,又低声补充“不过我在那里已经死了。”
整天和死人打交道的管家先生完全没有感到惊讶。
他们已经到了镇上,并不宽敞的路尽头远远扬起一阵烟尘,马蹄和车轮声飞速接近。
那似乎是一辆贵族的马车,前头两匹鬃发黑亮的马格外神气,一路横冲直撞,掀翻了街边不少小贩的摊子,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西尔想拉兰斯洛特往旁边躲一躲,管家先生却不为所动,“它不会撞到我。”
看着疾驰而来的马车,西尔只来得及点点头发表意见,“好巧,我生前也是这样想的。”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那辆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马车仿佛受到巨大的力量冲击,掀飞出去,摔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砸了个稀巴烂,连他们俩的衣角都没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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