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掌心里包裹的手忽然攥紧，兰斯洛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西尔的手背，淡声说，“或者——殿下想自己解释给我听，也可以。”
“哈？？？”西尔还没出声，哈迪斯就接话了“今晚月色真美？那能有什么特殊含义？不就是字面意思吗……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圆？”
西尔：“……”
白紧张了，哈迪斯根本不知道这句话还有另一层含义。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的世界有个女孩子也和我说过这句话……可我记得那天根本没有月亮啊？”哈迪斯摸了摸后脑勺，似乎在努力搜刮和这句话有关的记忆。
“然后呢？”兰斯洛特问。
“然后？”哈迪斯扁了扁嘴，两手一摊“我问她月亮在哪呢，她就不理我了。”
说着叹了口气，“难搞哦，女孩子的心思真是太复杂了。”
西尔忍不住笑出了声，哈迪斯同学真是凭本事单身。
还好哈迪斯是个直男。西尔长出一口气，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但他还没高兴两秒钟，就听兰斯洛特的语气不大对劲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管家。”
“啊？”
“殿下是觉得，我听不懂你们那个世界的语言，所以不愿意让我服侍了？”
“啊？？？”这都哪跟哪啊？
西尔慌了神，又听兰斯洛特低低叹气，叹声中饱含着兢兢业业的管家因为不懂外语而被主人嫌弃的幽怨。
“不是的。”西尔慌忙解释“和这个没有关系……我没有、没有嫌弃管家先生你。”
兰斯洛特却像钻进牛角尖里了，“可我不懂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懂就不懂吧，没事的。”西尔完全招架不住兰斯洛特幽怨的语气，一门心思只想安慰他“管家先生已经很棒了！真的！”
兰斯洛特眼底微不可察地漾开一点笑意，“那——请殿下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
他俯下身，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西尔，“不如就从‘月色真美’开始？”
“……”
西尔总觉得，自己好像中了管家先生的套路。
兰斯洛特的瞳色是一种极墨的黑，在地牢诡谲的光影中流动着暗青、灰蓝的光泽，像纳撒尼尔境内，漆黑夜空中偶然闪现的极光。
西尔在极光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还有……剧烈晃动的焰光。
又有怪物出现了。
“小心——”他话音未落，那只路过的，缓缓蠕动的史莱姆就被冰剑的寒光斩成了一滩暗绿色淤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化开。
“……”西尔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声是在提醒兰斯洛特，还是在提醒这只倒霉的小怪物。
南希想起死灵商人提过的烹饪方法，眼睛里亮起了精光。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圆形的透明容器，催动风元素卷起史莱姆的尸体装了进去，显然是打算用来做食材。
哈迪斯回头看了眼身后正快速聚合的骨头堆，一边大步往前，一边推了西尔一把，催促他和兰斯洛特，“快跑啊！别说了，那堆骷髅好像要复活了。”
“喀啦——”一声脆响。
兰斯洛特手中的冰剑碎裂开，其中一枚寒光流转的碎片扎在哈迪斯脚边，直钉入了地里。
哈迪斯吓得一蹦三尺高，躲到了旁边，拍着胸脯瞪大仅露出的那只右眼，“注意点!不要误伤队友！”
兰斯洛特没有理会，顾自走向黑暗深处。
借着梅洛蒂法杖的焰光，西尔看见他英俊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戾气。
此前在西尔身边时，兰斯洛特总是维持着作为管家的礼貌和耐心，鲜少流露出属于自己的情绪。
因此他一旦情绪不对，西尔立刻就能察觉。
“管家先生？”
“嗯？”这回连声音都是冷的。
西尔有点慌，下意识扯住兰斯洛特的袖角，“你怎么了？”
兰斯洛特随手斩开前方的钢夹陷阱，停下来俯视西尔片刻，伸手扯开了他缠在发间的绷带。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看起来有些残暴，但没有弄疼西尔。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牵起西尔的手，把上面的绷带也全部撕下来。
西尔浑身挂着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绷带，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了。
他被兰斯洛特异常的举动吓着了，煞白着脸问，“管家先生？”
兰斯洛特眼色暗了暗，忽然背过身，整张脸隐入了阴影中，“不需要提醒我，殿下。”
“我知道我只是管家。”
“欸？我不是那个意思……”西尔完全是懵的，只呆呆看着兰斯洛特把自己身上的绷带全部扯掉，然后像往常那样蹲下身，替自己系好衬衣扣子，又细致地抚平袖口褶皱。
把自家殿下打理妥帖后，兰斯洛特才抬头直视着西尔的眼睛，淡声问，“不喜欢这样？”
“啊？”
“殿下喜欢和哈迪斯一样，因为你们来自一个地方？”
“啊？？？”
“我听不懂那里的话，也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所以殿下不要我了？”
“……”良久的沉默。
见西尔没有回应，兰斯洛特神色黯下来，轻声说：“我可以问，可以去学那里的语言，也可以按照殿下的喜好……”
“管家先生。”西尔忽然出声“对你来说，主人就是意义吗？”
“是的。”
“之前你还说过，可以对主人产生任何感情？”
“是的，殿下。”
“包括爱情？”
兰斯洛特顿了顿，显然没想到西尔会直接问出这句话，但还是认真而笃定地回答，“包括爱情。”
西尔咬了咬嘴唇，抬起脸，直视着兰斯洛特的眼睛，“管家先生，你没有感情吧？那根本就是不可控制的东西啊。”
“假如你的主人不是我，换成其他人，你也可以说爱就爱上他吗？”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月亮，我却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吗？”
兰斯洛特一直知道自家殿下的眼睛漂亮，但从没想过会这样慑人，像晴朗夜空下沉淀的星湖，安静、清澈、璀璨。
“因为控制不住喜欢的心情啊……那句话在我原本的世界，是‘喜欢你’的意思。”西尔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眼神却没有闪躲“我原本也不懂，为什么喜欢要用月色真美来表达。”
直到说出口的瞬间，西尔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句含蓄的情话，只是自己从前没有遇见过，想要对他说“月色真美”的人。
“假如有一天，你看见温柔的月亮、飘落的雪……或者一棵奇怪的树，想要把这种心情分享给我，或许就会明白了。管家——不，”西尔展臂抱住面前的男人，把脸埋进他颈侧“兰斯洛特先生。”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不想和你做主仆了。”
“我是不是很不称职？”
“兰斯洛特……你说话啊？”西尔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这样我好紧张？”
毕竟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告白。
良久，西尔耳畔才响起一声极轻的笑，“殿下想听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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