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祁姗把车飙到严筝家只用了半个小时,路上红灯倒计时的每一秒都像是深凿在她心上,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整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提醒她如果再不快一点,很重要的东西就会从她指缝中溜走。

    “严筝,你这个混蛋!开门!”她疯了一样砸他家的门,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门里面静悄悄的,除了嘀嗒的水声,什么都没有。

    祁姗不敢再浪费时间,她开始一个个试门的密码,从他的生日试到他亲哥哥干哥哥的生日又试到她的生日。

    “冷静一点,不能慌。”祁姗的两只手都在抖,“就算是死他也得让给他收尸的人能进去门,夏初除了他老婆闺女和他自己的生日其他人都记不住,所以不可能是别人的生日,这串数字是他最后想传达给这个世界的,也不可能是夏初一家的生日……”

    祁姗的脑子转得飞快,拿左手稳住右手,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了“5273”四个数字,厚重的密码门总算敞开一条缝隙。

    “严筝!”她直奔浴室,见到了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景。

    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砖上静静躺着一把染血的刀,少年无声地伏在浴缸旁边,手腕上流出的血把浴缸里的水染得通红,听到声响,那双早已失了焦距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她笑了。

    “原来人在死前真的会出现幻觉……”他又把眼睛合上,重复着他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对不起……”

    “你别死!”祁姗愣了一会儿,跑过来抱住他,她有太多的话想说,现在能说出口的只剩下了“别死”两个字,“……别死。”

    严筝笑得惨惨的:“傻不傻,为我这种人哭什么,你该恨不得我去死,除了这条命,我已经没有能赎清身上罪孽的东西了。”

    他一心求死,祁姗却没空给他讲道理。

    因为水流的作用,严筝手腕上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她急忙把他的手从浴缸里拿出来,又扯了一旁的毛巾缠在伤口上止血。

    做完了这些又打完120,被她半拖半拽到客厅沙发上的严筝才缓醒过来一些,意识到眼前的一切包括祁姗都不是幻觉。

    “为什么……”大量的失血让他的神志还不是很清楚,扯动的嘴角满满都是自嘲,“放我去死不好吗?”

    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过来,割开血管望着生命力流失的时候他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所以那通电话他接了,想着最后的最后听听她的声音。

    她明明那么笨,中文学不好,别人的话外音也听不明白,像他这样垃圾桶里都捡不出来的败类她都能义无反顾地跳进火坑,之前他说谎她从来识不破……

    到头来她只聪明了这一次,却做了最傻的一件事。

    他就不该活的。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是他母亲插足了别人家庭的产物。

    他不是没想过带着这份负罪感活下去,偿还哥哥和夏初哥没有斩草除根的恩情,慢慢取得哥哥的原谅,尽他所能地去弥补。

    可事实却是他伤害了越来越多的人,他哥和夏初哥曾经同徐念的二哥徐朗是很要好的兄弟,把徐念当亲妹妹那样宠,后来因为怜悯收留他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他看得出来,徐念对他的恨意从未削减,他的存在之于她来说就是横亘在心头的一根刺,如果他不死,这根刺也会扎进祁姗心里。

    而且他哥和夏初哥做错了什么呢,再怎么划清界限,只要他这个渣滓活着,就会因为他闹得众叛亲离。

    他活,永远赎不清身上的罪,被他伤害的人不会原谅他,依旧关心他的人也会为他所累。

    只有他死,一切才能结束。

    严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距离沙发不过五米的落地窗。

    不料侧颊突然一痛,他站立不稳,再次跌回沙发里,脸上一片火辣。

    “严筝,你特么就是个人渣!”金发女孩儿眼框通红,眼泪在眼圈打转,打过他巴掌的手气得发抖,“你想死?呸!你也配!”

    祁姗恨不得把这辈子学会的骂人话都用尽了:“你觉得死了什么都不用想,很轻松是不是?你自不自私啊你!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我大哥和我嫂子,想让他们下半辈子反过来背上你这条命对你愧疚,瞎了心都没你这么瞎的!还有严穆哥哥和夏影帝,你是一死了之,你就不怕你死了舆论再次把矛头对到他们身上,说事情有内幕你是他们推出来的替罪羊?你哪来的脸说你死是赎罪,你就是在点一根导火线。反正你死都死了没人能把你刨出来鞭尸,剩下那些活着的人谁家破人亡谁卷铺盖乞讨都和你没关系了。”

    严筝似乎被她的话语所慑,怔愣地抬头看她,眼睛逐渐恢复几分清明,挣扎和悔恨在其中交织。

    最终他任由救护车和医护人员抬上担架带到了医院,看那个本该恨极了他的女孩子跑前跑后,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办理各种手续,救下他这条命。

    “我已经把具体情况告诉夏影帝了,他很快会到,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以后别做傻事了。”等她处理好一切再一次回到他病房里,他甚至都很难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了。

    仿佛满心关于浪漫爱情的憧憬尽数被残忍的现实浇灭,她尽力了,仁至义尽。

    被徐念盖章成人渣的时候严筝依旧保留着最后的体面,这一次却体味到彻彻底底的万念俱灰,万般苦涩将他置身冰窟,泪水从遮住脸的指缝中渗出来。

    “你还……喜欢我吗?”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他哽咽得几乎失声,祁姗背对着他,拼命捂住嘴,只让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这几天祁姗想了很多,她无数次想不再管别人,她就是喜欢严筝,她相信严筝也是喜欢她的,爱情为什么一定要涉及两个家庭,不能是简简单单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甚至想过妈妈要是说什么都不同意,干脆梗着脖子和严筝私奔,没证就没证,她不信等她肚子大了父母还能狠下心不妥协。

    但当这份冲动消糜,她看到了嫂子一次次在她房间门口欲言又止,也看到了妈妈眼角的细纹和两鬓的白发,她终于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无止境地胡闹下去。

    她之前已经很任性了,不思进取,玩心又重,凡事只顾着自己高兴,从来没什么志向和责任心,可事实却是她快满24岁,早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

    她的肆无忌惮是仗着家人的娇惯宠爱,生活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一直有人替她负重前行。

    如果她狠下心来和严筝在一起,可能都用不了等到她肚子大起来的那天,爸爸妈妈哥哥嫂子就不忍心让她无依无靠了。

    但她能这么做吗?

    把身上的重担都丢掉,为了所谓的爱情伤害至亲,往后任凭严筝把她养废……再说凭这微薄的喜欢,玩闹般的厮混在一起,严筝确实很多方面都有问题,她能够就此把一切托付给他吗?

    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啊,不然她怎么会明知道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后还不管不顾地跑来,只因为想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依据的可能。

    我们还会见面吗?

    她垂着眼,掩盖掉所有的柔情和不舍:“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变成了很好很好的人,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祝福,会吧……”

    说完,她转身走出病房,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叫他看见她其实难过得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直到走进走廊关上门才卸了力,慢慢蹲下去,任凭医院的地板上湿了一圈又一圈。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有那一天的,他们,终究不会再见了。

    从医院里走出来,祁姗开车去了祁岚的公司。

    她把沾着严筝血的毛巾和诊断报告复印件放到妈妈的办公桌上:“妈,严筝已经割腕了,再这样下去您真会逼死他的。算我求求您,最后放纵我不懂事一次,让一切结束,到此为止吧。往后我不会再和他见面,您需要我学的我都会努力去学,该我承担的我不会逃避了。”

    幼稚了23年,任性了23年,祁姗终于在距离24岁还有三个月的这一天和过去的自己告别,迈出了走向成熟的第一步。

    晚上回到家,她拿出手机一条条翻看严筝给她发过的信息,手指都按在了删除联系人的选项上,却在这时弹出了新的消息通知。

    严筝说,祁姗,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祁姗很快回,不信。

    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他们也没提及过这个字,因为他们都清楚,爱这个字的分量很重,不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轻飘飘的关系。

    他又给她发,你今天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活下去,争取有一天成为一个很好的人,到那一天,你再来相信我好不好。

    最后一条信息,他发了语音。

    真的。

    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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