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餐厅

    比德星人造二卫上,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甘棠领着一名神色略有些阴郁的蓝发青年,走进教室。

    “这是我们的新老师伊恩·诺里斯,以后,我和他轮流负责你们的课程。”甘棠说道。

    伊恩点点头,走向讲台,翻开教案,毫不拖泥带水,开始讲课。

    伊恩声线略低,音色优美,让人想起大提琴。他说话时不带丝毫口音,一字一句标准的像是播音员。

    甘棠听了一小会儿,见没什么问题,就先撤了。

    昨天在食堂门口捡到伊恩之后,甘棠吓了一跳。

    幸好,学校的医护室内有一台治疗舱,她连拖带拽把伊恩弄过去,大概一小时后,伊恩清醒过来。

    伊恩很沉默,很少主动开口。甘棠问过他才知道,他来时碰到一辆运货机器人进校,跟着就进来了,所以甘棠才没接到来客拜访通知。

    至于他晕倒的原因,不用他说,甘棠猜出个七七八八。

    治疗舱对伊恩做了一份全身检查,判定伊恩的身体极度虚弱,体质远远低于常人。

    在昨天那样的天气里毫无防护的乱逛,就是正常人也会生病,遑论伊恩了。

    因为学生增多,水平也参差不齐,培训班被甘棠暂分成了四组,上午两组,下午两组。伊恩和甘棠在不同的教室,同时讲课。

    看起来老师似乎是连轴转,但甘棠和伊恩其实只要一开始讲解一个半小时左右时间,剩下的两个多小时,会留给学生自学,下课前答疑一下,布置作业,便结束了,实际上并不很累。若不然,甘棠也不会放心让体质较差的伊恩上岗。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甘棠找到伊恩,笑着道:“伊恩,欢迎入职,昨天天气不行,今天我在城里的餐馆定了位子,吃完饭,给你配台个人终端。”

    昨天甘棠捡到伊恩时,他身上除了简单的衣物外,什么也没有。

    在星际时代,没有个人终端,几乎寸步难行,甚至今天讲课,他也是用了甘棠临时打印出来的纸质教案。

    至于买终端的钱,肯定是甘棠出了。

    伊恩如果一直在从事零薪金的星际支教工作的话,经济上八成很拮据。

    甘棠觉得,伊恩工资可以不发,该有的福利还是得跟上的,要不然她会很过意不去。

    伊恩犹豫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等食堂里的学生们吃饱后,又拎着一堆打包盒子分别离开,甘棠开了车子,带伊恩朝学校外行驶。

    一路走,甘棠一路和伊恩聊天。

    “伊恩,你觉得比德星怎么样?你家乡在哪儿?是怎么看到我们的招聘信息的。”

    “嗯。”一个鼻音。

    “今天上课还好么?这些学生们还是很努力的,对吧?不过你要注意安妮,她听课喜欢走神。但只要对她提起露荷莲大学,她就会重新努力起来。”

    “哦。”另一个鼻音。

    “这些学生里柏伦特和康恩的水平最好,你可以把带学生的任务分担给他们一些,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唔。”第三个鼻音。

    这明明是单方面的聊天嘛!

    甘棠知趣闭嘴。

    车子是自动驾驶状态,甘棠又是闲不住的人,不能讲话,干坐着还是蛮无聊的,她偷偷从车内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伊恩。

    只见他背部挺直,双手规整的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身子没有一丝歪斜扭曲,脸上的表情也严肃得很。

    明明他那头耀眼的蓝发,以及英俊的面孔,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浪漫之类的字眼,可是配合他一丝不苟的凛然气质,只会让人产生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看起来,他更像是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在役士兵,而不是老师。

    转瞬,甘棠摇摇头,她肯定是多想了,就凭伊恩玻璃人一样的体质,绝对通不过兵役检验。

    也许,他只是因为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十分紧张才这样。

    车子行驶极快,就这么几句话功夫,便到了校门口。

    甘棠一错眼,只几秒钟没看伊恩,便听见后排传来一声闷响。

    她回身一瞧,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刚才还一脸认真严肃,好好坐着的伊恩,此刻摔倒在座位上,眼睛紧紧闭着,手脚微微抽搐。

    我勒个去!

    甘棠差点儿没弹起来,手忙脚乱,指挥四只轮子才迈出校园大门的车子调头,直奔医疗室。

    半个多小时后,伊恩缓缓醒来。

    “伊恩,你身体有什么问题,开诚布公的告诉我,好么?我会尽力帮你治疗的。”甘棠说道。

    医疗舱毕竟不是万能的,有大毛病还是得去医院。

    伊恩两天内晕了两次,昨天还能说是因为淋雨,今天就在甘棠眼皮子底下毫无征兆昏过去,身体肯定有不小的问题。

    伊恩从医疗舱中坐起来,神色颓败,半晌,用木然的语气说道:“不用了。”

    昨天半夜他试过一次,想要偷偷离开,结果刚到校门口,便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快天亮了。

    抱着侥幸的心理,今天,他答应了和甘棠一起出去,结果还是无法走出校门。只要到了校门口,他便会陷入昏迷状态。

    他不知道那些人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他们要将他囚禁在这个农业星的九流大学里,不得任何自由。

    伊恩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痛色。

    不甘么?很不甘!

    甘棠说道:“伊恩,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如果你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那我帮你预约星内最好医院的全面体检吧。”

    “不用。”伊恩说道。

    “可是……”

    “我不会再昏迷。”伊恩从治疗舱跳出来,步履坚定,朝外走去。

    看着固执的伊恩,甘棠叹口气。

    “你的身体最好留在宿舍休息。你的个人终端,我帮你买吧。你喜欢什么款……”甘棠说道。

    “都可以!”伊恩打断了甘棠的话,身影消失在室外。

    被伊恩的冷酷打败,甘棠摇摇头,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她安慰自己,也许,这就是使用免费劳力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

    憋了一肚子话的甘棠,看了眼个人终端新发来的提示,如果人再不到,她预约的餐厅再有半小时就要被取消位子了。

    索性要进城,她联系上玛丽恩夫妇,请他们陪自己搓一顿。

    到了餐厅后,玛丽恩夫妇和康恩已经来了。

    “抱歉,我到晚了。”甘棠说道。

    玛丽恩笑着说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康恩告诉我们,今天到了一名新教师,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出来见见呢。”

    甘棠忍不住吐槽:“从前,有个剑客,他的心很冷,他的剑很冷,他的人也很冷,最后,他冷死了。”

    玛丽恩夫妇呃了一声,不解的看着甘棠。

    “不要在意这个冷笑话。新老师身体不太好,留在学校休息。我们点菜吧,等下我可能要先走,去给他买一只个人终端。”

    “这年头,还有人没有个人终端?”玛丽恩好奇的说道。

    “嗯,大概是他来时刚好遭遇暴风雨天气,不小心丢失了身上所有物品吧。对了,除了个人终端,我还得给他买点生活用品。”甘棠说着,看向路易:“学长,这个要拜托你了,我对男性平时需要什么,还真不太了解。”

    玛丽恩拍着丈夫的肩膀保证:“没问题,等下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不一会儿,他们点的菜就上来了。

    这是一家主打肉类的餐厅,名叫格林餐厅,以前,玛丽恩夫妇觉得格林餐厅的菜色很不错,但今天吃的时候,却总是不对味儿。

    他们嘴里嚼着招牌主打肉排,脑海里回味的,却是日月全科学院食堂里菜的味道。

    自从甘棠知道玛丽恩夫妇也在食堂蹭饭后,又快手加了几十道硬菜进去。

    譬如樱桃红烧肉、白斩鸡、西湖醋鱼、奥尔良烤翅、黄焖鸡、水煮牛肉、锅包肉、龙井虾仁……

    味道酸甜咸辣,应有尽有,每一道都是古地球华夏美食上下五千年凝结的精华。

    玛丽恩夫妇没有胃口,浅尝几口,放下手里的餐具,说道:“小师妹,我们去给新教师买东西吧。”

    甘棠无语的看了看玛丽恩夫妇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招手叫来侍者。

    “几位这就要结账了么?可是你们的食物几乎没被碰过。请问,你们是对我们格林餐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侍者吃惊的说道。

    既然侍者诚心诚意的发问,玛丽恩便回答他:“肉不够嫩,纤维感太明显,我塞到牙了。”

    “所有肉类提供的酱料都是一种味道,没有区分感。”

    “猪肉和我吃过的味道不一样,有一股腥臊味。”

    侍者的脸越来越黑。

    路易跟着补刀:“这道烤鸽子表皮不脆。”他最喜欢吃烤鸭的脆皮了,但这倒烤鸽子,让他大失所望。

    “请你们稍等,这些意见,我会反馈给主厨。”侍者匆匆离开。

    不一会儿,主厨尼克·格林一路小跑,从后厨走过来。

    他的火气不小。

    格林餐厅营业营业近百年了,是从他祖父辈传下来的。虽然大部分菜色是用烹饪机器做的,可里面的烹饪程序可不是大路货,而是格林家族在以美食著称的木巴星花高价收集到的秘方。

    这些年来,格林餐厅的口碑好极了,大家对餐厅提供的美食赞不绝口,可偏偏今天来了几个找茬的。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肉有纤维感?没有纤维感的还是肉吗?

    塞牙?你需要的是牙医。

    餐厅的酱料都是一个味道?呵呵,这种秘制酱料正是他们格林餐厅的最大特色呢。

    猪肉有腥臊味?不可能,餐厅购买的猪肉,是最高档的那种。

    还有那个男人说鸽子皮不脆。这让他愤怒的快要笑出来了,喜欢脆,可以吃专为低级味蕾发明的油炸食品,想多脆有多脆,就不要来高档餐厅丢人现眼了。

    气冲冲的尼克主厨走到玛丽恩他们的餐桌旁,为保险起见,没有先说话,而是切了一块玛丽恩盘子里的肉,放在嘴里。

    是正常的味道,没有任何问题。那就是这几个人找茬了。

    尼克主厨傲慢的看着众人,说道:“我们餐厅的食物品质没有任何问题。人的口味各不相同,我很遗憾,你们不适合这里。”

    玛丽恩摇摇头,没再多说话。

    结完账,一行人走出餐厅。

    刚出去没几步,路易忽然看着玛丽恩,说道:“亲爱的,你的耳环少了一只。”

    玛丽恩伸手一摸,左边耳朵空荡荡地。

    “该死,那是你送我的结婚二十周年纪念品。我宁肯失去一条手臂,也不能失去它。”玛丽恩道:“我记得吃饭的时候它还在,应该是落在那家餐厅了。我们快回去找。”

    一行人匆匆朝餐厅走去。

    他们走到餐厅门口,却被迎宾机器人拦了下来。

    “很抱歉,经扫描,你们三位被列入格林餐厅终生禁入名单。虽然不能为你们提供服务,仍旧感谢你们对格林餐厅的喜爱和支持。”

    ???

    三个人惊诧的站在餐厅前的台阶上,一阵沉默。

    只不过提了点儿小意见,就被餐厅老板终生禁入了。

    玛丽恩的面色一阵变换,终于,她爆发了,打开个人终端,拉出留守儿童康恩的号码,一等接通,就爆发出一阵吼声:“康恩!马上!立刻!从食堂订十份……不,一百份不同的甘校长牌肉类美食,让机器人送到格林餐厅门口!”

    今天,她要让这老板尝尝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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