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可怜儿

    昏暗闭塞的洗手间, 灯光忽明忽暗,水流声微弱。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为首的那个穿超短裙,画烟熏妆, 面色不善:“让你带的东西带了没?”

    被堵在墙角的少女脸色苍白, 拿着书包挡在胸前, 弱弱开口:“没有……不是我……由莉莉,你能不能再通融几天?”

    女生轻蔑笑了笑:“你搞什么啊?欠钱不还,你觉得合适吗?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搞得像我们欠你一样。”

    少女不安的眨了眨眼, 攥紧了指尖的书包带子。她弱声:“口红不是我偷的, 是…”

    “不是你偷的, 为什么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别废话。”几个女生推搡她:“明天, 你要是再不把钱带来,有你好受的。我们走。”

    女生们出了洗手间, 少女如释重负,滑落在角落, 无助的抽泣。

    她叫静秋,姓薛。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口红并不是她偷的,是别人放在她书包里, 她不知道是谁。但她没办法解释。她一向胆小,怯懦。

    “静秋!你在哪儿?”走廊里有人喊她。

    薛静秋擦干眼泪,对着镜子深呼吸。

    至少她还有朋友。

    路萌见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忙跑过来:“不是叫你在操场上等着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薛静秋摇头:“没什么。走吧。”

    路萌是她唯一的朋友。两个女孩结伴走到十字路口。路萌朝她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薛静秋低着头, 看着脚尖。她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很害怕旁人打量她。她的眼睛被过长的刘海遮盖住,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她。

    经过最后一条小巷子,有高年级的男生挤挤攘攘,他们总是松垮的披着校服,纽扣从来不系好。其中有个声音很刺耳:“不是吧,泽哥,你收了薛静秋那个怪胎的情书?”

    “是啊,怎么了?”

    “卧槽不是吧,泽哥你怎么想不开呢。”

    明泽靠在墙上,钮扣系在第二颗,懒洋洋的。他揉了揉头发:“谁知道啊,我就顺手帮过她一次。追我的女生那么多…我怎么记得哪个是薛静秋?那么一个丑八怪…而且我都没和她说过话。”

    薛静秋沉默的听着。她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一层层拨开,暴露在阳光下,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是,她暗恋着明泽。

    几天前,她鼓起勇气向明泽送情书,低着头。

    明泽高高在上:“啊,是你啊。”

    慢吞吞接过来,他并不在意哪个女生单独送的。而且,这个女生确实是怪胎。在她走后,扔进垃圾桶里。

    薛静秋对此毫不知情。

    因为一份感激之情,她承诺随叫随到。

    薛静秋弓着背,想要悄悄溜走。但是很不幸,她被发现了。

    “哟,说曹操曹操到。”一群人把她围起来。

    薛静秋的脑子里绷着一根针。那根针明晃晃的,刺进她的瞳孔。很疼。她低着头,攥着书包,声若蚊蝇:“对不起。请让一让。”

    春天已经过了一半,风里有淡淡的花香。

    男生们不会轻易放过她。他们一群人围着,像是老鹰围着小鸡仔。“别害羞嘛。我们明泽哥在这儿呢,怎么不去找我们泽哥?”

    薛静秋一退再退。

    “说啊,怎么不来?需不需要我们把地方给你留出来?”男生们不怀好意,哈哈大笑。

    薛静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远处有个女生喊明泽的名字。红嘴唇,长头发,原来是由莉莉。她一点都不害羞:“泽哥,走啊,网吧约。”

    看见薛静秋,由莉莉的脸庞浮现出鄙夷表情:“你怎么在这里啊,恶心不恶心啊。”

    明泽觉得烦:“行了,”

    无所谓打量她一眼。

    薛静秋本能的后退。在这群人走远后,才离开。

    薛静秋出了一身冷汗。到了家里,她推开门,放下书包。所谓“家”,只是个半地下室,只有两间屋子。薛母还在明家帮佣。薛静秋打开课本。她成绩勉强维持在中游。

    正想着,闹钟响了。薛静秋放下书本,开始煮饭。晚上十点,薛母回来。她疲惫的换了衣服,母女两个沉默的吃饭。薛静秋十分煎熬。终于,她开口:“妈,学校要交书本费。”

    薛母一怔,喃喃自语:“交书本费?不是刚刚交过么?要多少?”

    她话锋一转:“你爸前几天又要钱来了,你弟弟该上小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说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

    薛静秋低着头,十分安静。

    她扒拉着饭粒,“四百块。”

    薛母:“抢钱吗?你的奖学金哪里去了?四百块,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多?”

    母女两个静默。

    薛母深呼吸:“我没那么多钱。你自己想办法。”

    薛静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沉默。她理解母亲做工一直辛苦。自从三年前父母亲离婚以来,母女两个寄人篱下,生活愈发困窘。

    晚上,薛静秋躺在半地下室的床上,屋外的半个月亮斜斜映进窗户里来,月华似水。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再也回不来就好了,谁能来救救她?

    现实世界没有奇迹。

    第二天,薛静秋起床,穿上校服。薛母在桌子上留了皱皱巴巴的纸币,一张纸条:“这些钱买早饭吃。”

    薛静秋抽出一张面额最小的,买了烧饼,在等车的时候干巴巴的嚼了。公交车站旁边的樱花开了,高大蓬松的花树,风一吹,花瓣落下来,落在少女微驼的肩头。

    偶而会有风吹拂她的刘海,露出眼睛来。

    薛静秋低头,默默的等着公交车。

    到了学校,她缩手缩脚的坐到座位。黑板上挂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粉笔印记脏兮兮的。班里很热闹,纸团乱飞,没人注意薛静秋。路萌坐在她后面几排,跑过来拍她的肩膀:“今天差点迟到!赵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去一趟呢。”

    薛静秋小声问:“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萌摇头:“那谁知道。没准是上个星期测验成绩?”

    薛静秋攥紧手臂,走出教室。教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很近,她却像走在刀尖上似的。终于到了办公室,薛静秋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喊报告,走进去。

    赵老师看了她一眼:“成绩下滑的厉害。你怎么回事?”拿出作业本递给她:“这本子课代表早就拿走了,没你的怎么也不吭声?”

    薛静秋接过本子来:“谢谢老师。”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赵老师看着她,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天天死气沉沉的。她嘱咐:“有什么问题要问,懂吗?”

    “是。”

    薛静秋出了办公室门,像虚脱了似的。她拿着作业本,推门,推不开。

    斜阳笼罩远山与教学楼。有人恶作剧,把教室前门锁上了。

    薛静秋敲了敲门,没人理会她。她来到后门。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从后门进去的,教室后排都是男孩子,她有些怕。马上上课,薛静秋没有时间。她小心推开门,男生们的地盘更乱糟糟的,好在没人注意到她。

    她低着头,拿着作业本。

    身后两个男生打闹:“你能不能行了!垃圾,赶紧念念啊,看写的什么?”

    “打开打开。不是,你别推我啊傻X。”

    薛静秋被撞了一下子。手里的作业本掉到了地上。她慌忙蹲下来,作业本被一只鞋踩住。

    那是双价值不菲的运动鞋,很干净。

    薛静秋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抬头,看见男生睡眼惺忪,脸上有些印子。他垂着头,眸色漆黑,满是被打搅睡意的不悦,眼底淡漠。

    他的脚,踩着她的作业本。

    薛静秋很想立即扔掉作业本,跑掉,或者是如果有瞬间移动的特效,她会立即从这里消失。薛静秋脑海充血,她脸色煞白,或许通红,她不知道。

    周围瞬间安静。很明显,被打搅睡眠的是位大人物,至少在这个班上是。薛静秋木然的开口,声若蚊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生用一种显得轻佻的语气开口:“哦…”

    因为刚睡醒,他嗓音沙哑低沉,像石子略过湖面。

    他慢慢收了脚。

    或许是巧合,意外的成分更大。薛静秋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你看看她,整天死气沉沉的,不会有什么病吧?”

    “那谁知道。我只知道她成绩在中游。反正两年来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薛静秋装作充耳不闻,回到座位。她出了满身的汗,平静的打开书本。

    似乎还有人看着她,盯着她。

    路萌拍了拍她肩膀:“你怎么了?上课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薛静秋昏昏噩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一次心理测试。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她从来没有当众发言过,甚至会紧张到发抖。她像一块布满尘埃的石头,而别人都是天空璀璨发亮的星星。

    薛静秋下楼,到公交车站等车。

    放学铃声响后,她总会等到大部分人都离开之后再回家。

    等了会儿,车晚点了。天色渐晚,天空像块温柔的绸布。

    身边有人一起等,三五步距离之外。薛静秋僵直身体,转头,先入目的是件白衬衫,领口系到第二颗扣子。男生的喉结,下巴,侧脸,他的皮肤很白。

    薛静秋的视线透过厚厚的刘海,落在男生的胸牌上。“荆裴。”

    这个名字很熟悉,甚至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薛静秋都听说过他的大名。学霸,成绩很好,却不服管教,我行我素。

    男生慢悠悠的坐到栏杆上,没和她交流。

    薛静秋后退了一点。

    他很耀眼,张狂的少年。

    当然也有张狂的资本。

    完全是和她两个世界的人。本能的要远离。

    没过多久公交车徐徐驶来,薛静秋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和自己搭一路公交车。

    她之前从未发现。

    还好,荆裴根本不认识她。

    上了车,两个人离得很远。公交车晃晃悠悠,停在富人区的时候,荆裴下车,薛静秋立即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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