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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唐回了家, 但陆玖玖不在。
房子里空荡荡的。
男人站在卧室窗口给陆云汉打电话，“玖玖和大哥在一起么”
陆云汉在电话中不明所以，“没有啊, 送玖玖回去后老爷子找我，我便安顿玖玖在房间里玩一会, 等你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去。”
他察觉到什么, 立时问“玖玖怎么了”
陆云唐唇角勾起个并无几分笑意的弧度, 他道“没事, 大概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大哥不必担心。”
虽这样说着, 男人的语气中还是带出一分情绪。
陆云汉还要在说什么，弟弟已经挂断了电话。
陆云唐随手将手机丢在一旁，凝视着窗外。
陆玖玖不熟个任性的孩子, 他努力娇惯她, 只能让她多几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
从根子里，她就是个聪明善良的小姑娘, 因为在这样小的年纪里受过许多冷漠苛待，性格里比普通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要多出许多敏感和早熟的成分。
她不会在这种时候独自跑出去玩。
却会因为发现了什么，选择从这个家离开。
不是二十分钟以后就会跑进来求糖吃的那种离开。
小姑娘带走了她的kev先生, 但她的玩具和糖果都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陆云唐回过身。
他身后, 主卧床头的保险箱被打开了。
里面就不是珠宝, 也不是现金。只有文件袋装着的薄薄一页纸。
亲子鉴定。
陆云唐甚至还分出心思来想，还没上学的玖玖可能还不认识那个“鉴”字呢。
经医学鉴定, 被测人陆玖玖5岁，与陆云唐无血缘关系。
这短短两行里没有什么复杂的字, 意思也是简洁明了。
陆玖玖应该是看懂了。
保险柜的密码是陆玖玖的生日，小姑娘一向很聪明，聪明的孩子总是充满对秘密的好奇。
陆云唐收起那张dna检测报告, 又在房子里转了一圈。
小姑娘把她的生日礼物带走了，那个陆云唐手工打造的“水晶宫殿”。
男人唇角弯了弯，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笑来。
离家出走还走得这样不决绝，看来陆玖玖的记忆还没在药物的刺激下完全恢复，仅仅是发现自己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并未将她被关进木箱的噩梦同陆云唐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
背着一只小书包的女孩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现在刚好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好多小朋友都拉着家长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的吵闹着要去吃冰激凌，有的因为被老师告状而恼怒地辩解，有的腻在爸妈怀里撒娇，这些声音乱哄哄的，混杂着路边爆米花的香味。
全都和她没有关系。
陆玖玖越走越茫然，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
她不是爸爸的女儿
她不是
她没有爸爸了吗
为什么
她好奇爸爸的秘密，所以才会悄悄去打开卧室的保险箱用自己的生日试到密码的时候陆玖玖心里别提多么美滋滋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她和爸爸才不是最最亲密的人。像幼儿园老师读给小朋友们的故事里，给她生命的、这个世界上和她血脉相连最紧密的人
另有别人。
巨大的悲伤和迷惑撕扯着，吞噬了这个小女孩。
“丫头，咋啦”
卖爆米花的大爷瞧这小姑娘盯着自己发呆，而且眼圈越来越红，就好心地问了一句。
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怎么一人在路边也没人管呢
陆玖玖用力抹了一把眼眶中将落未落的泪水，撅着嘴道“我等我爸爸来接我呢”
和陌生人说话不能透露出自己处于脆弱易受侵害的境地，这是爸爸教给她的。
小姑娘鼻子酸得更厉害了“爸爸”这两个字在她脑海里一掠过，就让她忍不住想哭。
这个代表着全世界最亲密的人的词，早已经和陆云唐的身影牢牢绑定在一起了，突然一张可恨的检测书冒出来，狠狠地将那个身影擦去
就只剩下一片让人恐慌的空白。
她真正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他们不要她了吗爸爸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为什么还要对她好会不会有一天，爸爸也不要她了呢
她还觉得陈随哥哥永远不可能得到爸爸更多的宠爱，可是可是如果自己根本不是爸爸真正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感到优越，任性撒娇呢
她什么都不会，不聪明，爱吃糖，还不许别人和她分享爸爸
陆玖玖前所未有地、深刻地反省着自己。
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坏小孩
金豆子终于噼里啪啦地从小姑娘的眼睛里滚落。
一个漂亮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教养良好的小女孩站在路边掉眼泪，实在叫人揪心，也引人注目。
就在有人要上来询问的时候，一辆轿车停在了小姑娘身边。
“玖玖，出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讲讲吗”
男人温和的声音让小女孩一时止住哭泣。
五分钟后，陆玖玖坐在副驾驶位，绑好安全带，怀里抱着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爆米花。
香甜的热雾拂在脸上，她垂着头不说话。
陆云汉静静看了小姑娘几秒，道“你要是不愿意说伯伯送你回家吧”
陆玖玖摇摇头，也许有那么片刻的犹豫，但她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爸爸也许会很生气、很失望吧
看到那张鉴定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逃离了家里，却没想后面要怎么办，只下意识地不愿回去面对这一切。
再怎么聪敏，陆玖玖也不过是个突遭大变的六岁小孩而已。
陆云汉用商量的口气问道“那玖玖要去伯伯那里待一会吗”他道“不告诉你爸爸。”
陆玖玖立刻又摇头。
她的眼里又腾起雾气她不是爸爸真正的女儿，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伯伯对自己的好
陆云汉沉吟片刻，又试探地问“那玖玖想要去哪里呢”他道“总要在亲人身边，才好叫人放心呀。”
陆玖玖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眨眨眼睛，看向陆云汉，“我我能去找妈妈么”
陆云汉似有些为难，“玖玖，有些事情本不该和你这样的小孩子说，只是你爸爸妈妈或许”
关系实在谈不上融洽。
更何况秦雪扬现在还被陆云唐摁在非洲拍公益片，离得太远了。
陆玖玖吸吸鼻子，“我知道的。”她哀求地看向陆云汉，道“可是我想妈妈了”
她违心地说完，意识到自己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快乐，以至于没良心地将妈妈忘在了脑后。
她也不敢和伯伯说明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陆玖玖想，只有她说了，伯伯一定会立刻送她回爸爸身边的。
她害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妈也许妈妈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陆玖玖恳求地看着陆云汉。
那表情任是铁石心肠之人，也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云唐，我有件事要同你讲。”
电话里陆家长兄一惯温和淡定的语气显出一丝吞吐。
“玖玖现在在机场她央我给她买了机票，去刚果的”
去非洲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陆云唐神色淡淡，“我知道了。”
从呼吸声中，他能听出陆云汉好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问出来“玖玖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陆云唐笑了一声，道“没有，只是在闹脾气。”
男人笑得勉强，回应更是敷衍，陆云汉十分明智地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本以为陆云唐会向自己发脾气，却没想到对方竟这样平静，不由得更加不安。
“我想着让玖玖出去散散也好，趁这个机会也修复一下你们一家的关系。雪扬毕竟是玖玖的母亲。”那点不安很快转化成了语重心长，充满了陆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希望虽然不能做个正常人，但可不可以请你装得像一点呢
所以，陆云汉没提前和陆云唐通气就顺水推舟地把陆玖玖带到机场。
陆云唐只道“大哥放心。”
话里冷嗖嗖的带着冰渣子。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陆云汉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地长出一口气。
不是他不愿去置身处地的体会陆云唐的心，只是
陆家，实在容不下这样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陆云唐挂断电话，吩咐庄亦凡订票。特地晚陆玖玖三天到达刚果。
庄亦凡万分不解，他一听说陆玖玖离家出走的事就急得火上房，“二少，现在还有今晚落地的机票”
小丫头那么小个人儿，国际航班也没个人陪着，情绪还不稳定，实在教人操心哪。
陆云唐淡淡道“总要给人时间，把该提醒的事情提醒了。”
庄亦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无端觉得背后直冒凉气。
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就算不是你亲生，也别对玖玖太狠啊”
陆云唐的笑声从庄亦凡这头的听筒里传出来，庄亦凡像被扎了耳朵一样脱手将手机丢了出去。他瞧着那手机就像瞧着某种致命的毒物。
终究还是认命地捡回来给陆云唐订了机票。
飞机在夜色中缓缓起飞，机翼下是极漂亮的万家灯火，机舱里不少小朋友都好奇又惊叹地趴在窗边瞧。
陆玖玖却只紧紧抱着她的kev先生，将目光固定在灰色桌板上的一小片污迹。这旅途很长，她生怕自己睡过去。
在担忧害怕紧张和巨大的迷茫中，小姑娘过于紧绷的神经和一天下来的疲惫，还是让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噩梦如期而至。
这一次她仿佛一个旁观者，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是怎样，被从幼儿园的门口带走，被那些人粗暴地塞进装货物的箱子。
她拼命地挣扎，大哭，叫嚷救命，喊爸爸
箱子还是被封上了，最后一瞬间，有人说了句什么。
陆玖玖用尽全力，她听到了。
那人说
“去和二少说，他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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