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5年4月, 琼斯博罗县
深深的车辙把大路割得遍体鳞伤,那是骡马拖着重炮碾过之处,两旁都有车辆轧成的红色沟渠。
棉苗被碾得支离破碎,因为骑兵步兵都被炮兵挤出这狭窄的通道, 跑到了棉田里, 他们一路踩踏着一丛丛翠绿的棉树, 把它们踩入泥土, 给彻底毁了。
在路上或田里, 到处可以看到带扣,马嚼子和马鞍的碎皮件, 还有踏扁的水壶、弹药箱的轮子、钮扣、军帽、破袜子和血污的破布, 以及行军时丢下的种种七零八碎的东西。
斯佳丽穿着一套浅色的轻薄骑马装,头上戴着宽宽的遮阳帽,身.下骑着一头矮脚马, 套着手套的小手上还牵着一头矮脚马, 沿着树荫浓密的河岸缓缓向下寻找。北方佬把通向十二棵橡树的桥烧毁了,但她知道再过几百码到河床狭窄的地方有座独木桥。
真不明白北方佬为什么又是烧房子又是烧棉花又是烧桥?这样破坏南部,有意思吗?这是内战不是侵.略战……呃,说起来美国南部的文化根源最早要追溯回由英国殖民者开拓的地区——
在17世纪,大多数的殖民是来自英国的移民……但到了18世纪, 大量的苏格兰人和北爱尔兰人(后来被称为爱尔兰-苏格兰人)也开始殖民于阿帕拉契山脉的山麓地带。新殖民与当地的‘印第安’人经常有贸易、文化往来, 有时也有互相交战发生……在1700年之后,许多来自‘非洲的奴隶’被带到新大陆以作为耕种大农场的劳动力量,种植包括烟草、稻米、和棉花等农产品以供出口, 棉花在1800年之后则成为了最主要的农作物。
这一片几乎全部变成了荒地,得找多少户佃农重新开垦。斯佳丽在心里细细思索着。
十二棵橡树高耸在那里,从‘印第安’时代以来一直是这样,不过现在树叶被火熏黑了一些,枝柯有的烧毁有的烤焦了。在它围着的那个圈子里,就是约翰·韦尔克斯家住宅的遗址。这幢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厦高踞在小山顶上,白柱长廊,庄严宏伟,可现在已沦为一片废墟。那个原来是酒窑的深坑,那些烧黑了的粗石墙基和两个巨大的烟囱,便是这幢大厦所在的唯一标志。有根圆柱还烧剩一半,横倒在草皮上,把茉莉花丛压碎了。
斯佳丽有些伤感,从小到大来过这里许多次,她在这里跳过舞,吃过饭,调过情,与瑞特次初交锋也是在这里发生,还怀着隐讳的嫉恨心里阻止过玫兰妮与阿希礼的订婚。一年多前还过来找过约翰·韦尔克斯谈买棉花的事情。
斯佳丽跳下了矮脚马,这里,在她脚下的尘土中,就是韦尔克斯家族引以自豪的家业啊!这就是那个亲切且彬彬有礼的家庭的下场。
斯佳丽在废墟中行走,经过韦尔克斯家姑娘们曾经细心照料过而现在已塌倒了的玫瑰花坛,横过后院,穿过熏腊室、库房和鸡圈。
“谁……”苍老微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韦尔克斯先生……”斯佳丽穿着羊皮靴的小脚加快了步伐,朝住宅区那排粉刷过的棚屋走去,棚屋里隐隐飘出一股黑人所特有的气味。
“斯佳丽?”消瘦的苍老的微弱的声音从窄小的木板床上传来,他激动的坐起身。
“是我,是斯佳丽。您怎么了,先生,生病了吗?”斯佳丽无法想像不过一年多未见,韦尔克斯先生苍老的这般快速,她边给韦尔克斯喂她挂在腰间的水袋,边问:“你怎么没有去梅肯?”
“将姑娘们送过去了,我要守着家,等阿希礼回来。”喝过几口水,有了些精神,问斯佳丽:“你怎么回来了?收棉花吗?今年只种一些棉花,被烧掉了。”
“战争结束了。先生,您快快好起来吧。阿希礼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等您将庄园恢复过来之时,就是阿希礼回家之日。我给您带来一匹矮脚马,一些粮食,有什么需要您就到塔拉庄园找埃伦。”斯佳丽言罢起身,转了出去,将驼粮食的矮脚马牵来,将马背上的几小袋粮食卸了下来。
喝过加了点‘修复丸’粉末的韦尔克斯先生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起床出去一瞧,见到健康的马匹,几袋粮食,露出久违的笑来,道:“谢谢你,斯佳丽。我会写信让姑娘们回来。到时再宴请你一家过来。”
“好的。先生。”
斯佳丽又与韦尔克斯聊了半小时才别过,知道他的贴身男仆还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大早就出去寻找食物了。斯佳丽又跟韦乐克斯先生谈塔拉庄园与自由黑奴签订佃农同合的事情,并将自己启草的合同给他留下参考。
下一站是去方丹大夫家看看,需不需要她的帮助?
策马经过田野向米莫萨跑去,一路上又在系统商场里购买了一头驼粮食的马,以及购买了几小袋粮食放在马背上驼着。斯佳丽又惊又喜地看见那所褪色的黄灰泥房子仍立在米莫萨的树林里,似乎还跟过去一样。当方丹家的三个女人从屋里出来叫嚷欢迎她吻她时,兴奋极了,她心里感到又温暖又喜悦,聊了半小时后,将那匹驼粮食的马与粮食都留了下来,并且将租住合同也留下一份。有什么问题去塔拉庄园找埃伦。
接下去将几家庄园跑了个遍,有人在家就送上粮食与马匹,没有人在家就留下一封信。
1865年5月
瑞特风尘仆仆地从英国赶回塔拉庄园,抱起四个月大的儿子小韦德稀罕的不停,当然一到夜里就让有经验的黑奴抱走韦德,自己将斯佳丽搂入怀里稀罕起来。
斯佳丽被稀罕的很了,蹙起浓浓的眉头,全身没力,叫道:“还来,还来啊……”没完没了的,有意思吗?
明天还要不要起床啊,准会被妹妹们笑话。
苏埃伦因一个曾经追求者的频繁来信而变得健康活泼起来,那位曾经追求者不是别人,是弗兰克·肯尼迪,那位拥有三百美金的军需官。
“……”瑞特板着脸,强悍的掐着她的腰,提了起来。
“累。”斯佳丽有气无力的呢喃着。
好久之后,瑞特才喘息着翻过身,强而有力的胳膊依旧抱起斯佳丽,无比珍爱的吻着她微微张着的小嘴,“亲爱的,我爱你。”
瑞特习惯了有斯佳丽的日子,独自呆在英国夜夜思念着。
见了面难免就,贪了。
但,此刻一定要哄一哄,不然没有下一回。瑞特心道。
“我也爱你,瑞特。”斯佳丽睁开漂亮的绿眼,红着脸,还是绽出一个笑容。
“亲爱的,累坏了,来,抱你去浴室。”瑞特餍足的休息了几分钟,就翻身下床。
“嗯,累。”斯佳丽闭上眼,任他抱起她去沐浴,洗掉一身的汗水。
“丫头,这里呆够了,咱们就去新奥尔良……”瑞特提议道。
“嗯,过了夏天再启程吧,这边呆着比较凉快。”斯佳丽点头同意。
“好的。一起有我安排。”瑞特笑道。
1865年6月
战争结束之后第一个炎热的夏天到来了。
埃伦庄园内的一切在埃伦的调度下又正常的运转起来,只不过黑人的身份变了,由没有人身自由的黑奴变成了佃农。但他们拖家带口地依旧住在之前黑奴们住的棚屋里,白天开垦,黑夜努力生孩子。
然,埃伦的活计变轻松了,再也不必请监工,再也不必为佃农们准备吃食。平常就与邻居们交流交流新生活,聊一聊签约佃农们的细节。
但从夏天开始到之后好几个月里,塔拉庄园里出现一些衣衫褴褛,满脸胡须、走坏了脚又往往饿着肚子的人,他们源源不绝地翻过红土山来到塔拉农场,在屋前阴凉的台阶上休息,既要吃的又要在那里过夜,他们都是些复员回家的‘联盟军士兵’,火车把约翰斯顿的残余部队从北卡罗来纳运到亚特兰大,在那里下车后就只好长途跋涉步行回家了。
这股人流过去以后,从‘弗吉尼亚军队’中来的一批疲惫的老兵又来了,然后是从‘西部军复员’的人,他们要赶回南边去,虽然他们的家可能已不存在,他们的亲人也早已逃散或死掉了。
他们大都走路,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骑着《投降协议》允许保留的瘦骨嶙峋的马和骡子。不过全是些又羸又乏的畜生,即使一个外行人也能断定走不到弗罗里达和南佐治亚了。
回家去啊!回家去啊!
这是士兵心中唯一的想法。有些人沉默忧郁,也有些人比较快活,他们没把困难放在心上,觉得一切都已过去,现在支持他们活下去的只有还乡一事了。很少有人表示怨恨,他们把恨留给自己的女人和老人了。但被打败了,他们已英勇地战斗过,现在很想安定地待下来,在他们为之战斗的旗帜下种地过日子。
回家去啊!回家去啊!
他们别的什么也不谈,不谈打仗也不谈受伤,不谈坐牢也不谈今后。往后,他们可能还要打仗,要把他们曾经怎么搞恶作剧,怎么抢东西怎么冲锋和饿肚子,怎样连夜行军和受伤住院等等,通通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可是现在不谈这些。他们有的缺胳膊短腿,有的瞎了一只眼,但更多的人带着枪伤,如果他们活到七十岁,这些枪伤,是每到阴雨天就要痛的,不过现在还不要紧。
至于以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年老和年轻的,健谈的和沉默的,富农和森林地带憔悴的穷白人,他们都有两种共同的东西,既虱子和痢疾。
联盟军士兵对于受虱子折磨的尴尬局面已习惯了,他们已经毫不介意,甚至在妇女面前也泰然自若地搔起痒来,至于痢疾----妇女们巧妙地称之为‘血污’----那仿佛对谁也不饶过,从小兵到将军一视同仁。
为时四年的半饥半饱状态,四年粗糙的、半生不熟和腐烂发酸的配给食品,对这些人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以致每个在亚特兰大停留的士兵要么刚在逐渐康复,要么还病得厉害。
“他们联盟军部队里就没一个肚子是好的。”黑妈妈一面流着汗在炉子上煎黑莓根汤药,一面这样苛刻地评论。黑莓根向来埃伦拿来治这种病的主要药方,黑妈妈听从埃伦的指挥一直煎着汤药。
“据俺看,打垮咱们部队的不是北方佬,倒是咱们自家的肚肠。先生们总不能一面拉肚子一面打仗嘛。”埃伦给他们所有的人吃这个药方,肠胃严重些就多喝几碗,肠胃轻些就少喝几碗,这样调让他们自己来把握;所有的人都乖乖地皱着眉头喝她给的这种黑汤,也许还记得在很远的地方曾经也有这样严厉的黑女人用无情的手喂他们吃过药呢。
黑妈妈在住宿方面的态度也一样坚决。
凡是身上有虱子的士兵都不许进入塔拉农庄她把他们赶到后面丛密的灌木林里。给他们一盆热水和一块含强碱的肥皂,叫他们脱下军服,好好洗浴一番,还准备了被褥和床单让他们把赤.裸的身子暂时覆盖住,这时她用一口大锅把他们的衣服煮起来,直到虱子彻底消灭为止。苏埃伦与卡丽恩私下热烈争论,说这样做使士兵们太丢脸了,黑妈妈说,要是将来姑娘们发现自己也有虱子,不是更丢脸吗?
等到每天都有士兵到达的时候,黑妈妈就提出抗议,反对让他们使用卧室。她总是害怕有个虱子逃过了他的惩处。埃伦知道跟她争论也无济于事,便把那间铺了厚天鹅绒地毯的客厅改宿舍。
每天一大早,斯佳丽就开始熬浓浓的一大锅小米粥,给每位来塔拉庄园士兵喝,身体状态过差的士兵,她总是请他在塔拉庄园多留几日,先将身体养一养再回家去。凡是喝过几回小米粥的士兵们,身体状态很快恢复大半,因斯佳丽在小米粥内加了修复丸的粉沫。
当士兵们离开塔拉庄园时,埃伦会给他们准备一份可以吃两三天的干粮,如果不是夏天埃伦还会准备更多一些,也有士兵直接选择了留下当佃农,埃伦推荐给别的庄园主,因为塔拉庄园已经没有土地空缺。
南军联盟承受了远比北军联盟更多的损失,因为几乎所有主要战斗都是在南方土壤上进行的。
瑞特带来了最新消息——南军联盟军队总共有95,000名士兵在战役中阵亡,165,000人死于疾病(包括士兵与老百姓),总共损失了260,000人。
不过,北方的伤亡人数总合比南方还要多。
听起来,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就结束了。下一个故事是刘碧华《胭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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