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股

    红尘谷远离俗世, 被红尘意占山为王, 平时基本上都很安静。

    红尘意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先听到了绿萝赫赫的打拳声,他揉了揉额角, 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而后是老柳哐哐打铁的声音,江小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在窗外和老柳说话, 声音被阳光过滤后, 有一种独特的温和清淡。

    “柳前辈,箭雨野猪的尖刺我都取下来了, 我给您放到屋子里去?”

    “好,好小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红尘意前辈之前让我去采的草药。”

    “他倒是会使唤人。”

    ……

    红尘意听见自己的名字,抬了抬眼皮, 他拉开垂下来的帘子,一缕斜阳便从窗外轻盈地扑进来, 拥抱着他。

    头很痛……

    江小舟走过来, 看着红尘意懒洋洋地躺在那里,半边身体隐在阴影之中, 仿佛隔世之人。

    真是漂亮……他呼吸一滞, 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轻声说:“前辈, 草药我采回来了。”

    “嗯。”红尘意闭上眼, 半晌后睁开, 看江小舟还站在他面前,问:“你还有什么事?”

    “前辈前几天教的凝神丹我炼出来了,但效果如何还不敢确定,因此想麻烦前辈品鉴。”他拿出一颗浅绿色的丹药,外表圆润透亮,非常好看。

    红尘意接过凝神丹,闻了闻味道,轻飘飘抛起来又接住,挑眉说:“外表和气味都没有问题,不过具体怎么样还需要找人试了才知道。”

    “试药?”

    “炼丹初期,你得找个试药人。就算你现在不找,以后炼制新药的时候,总得需要的。”

    江小舟谨慎地问:“可是怎么才能找试药人?”他总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词。

    “去街上抓个人回来,问他愿不愿意当试药人,不愿意就杀了。”红尘意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很简单?”

    “……我会考虑的。”

    老柳走过来,说:“这件事以后再说,今天江小舟陪我出去一趟吧,我们下山一趟,去买些材料。”

    江小舟眼前一亮:“好!”

    绿萝也听到动静了,她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不带我?!”如果老柳和江小舟走了,那这里不就剩她和红尘意了吗!

    她虽然不害怕红尘意,但心里对他总是很戒备,平时也下意识躲着他走。

    这大概就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了,对危险会下意识地避让。

    三人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出去,红尘意看着他们的背影,重新拉上了帘子。

    阳光依依不舍地从他身上退去。

    红尘谷下的小镇地方并不大,因为有红尘意的庇护,所以此处比其他地方要安宁不少。

    此时,似乎是什么热闹的日子,镇子中人来人往,人们都穿着华美精致的服侍,街上挂满了红灯笼,江小舟找人打听后,才知道今天是镇子的“四月节”。

    “因为四月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间,所以在这一天,年轻男女们会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出来游玩,此时红尘谷的桃花也开得正好……小公子,要一起来玩吗?”

    穿着粉裙的少女仰着脸看他,面上起了一层绯红。

    江小舟笑着道了谢,后退一步,婉拒了姑娘的邀约。

    他们走后,粉裙姑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她可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只可惜今晚无法与他共度潇湘了。

    她转过头,正要继续走,忽然一道黑影在她面前闪过,姑娘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一瞬间之后,她就出现在一个阴暗的胡同之中,一个全身包裹起来的人提着她,将粉裙姑娘扔在地上。

    “这个人,你见过吗?”

    他拿出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人像。粉裙姑娘仓皇间定睛一看,上面画的正是刚刚问她路的少年人。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啊!”

    神秘人一道刀光逼在她眉心:“说,你见过他吗?”

    粉裙姑娘还没有回答,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从神秘人身后传来,他在黑暗中慢慢现身,竟是个白色长发的年轻人,长相温和:“苍,你太心急了。”

    “关你什么事?”苍吊着眉毛问。

    白发人轻柔地说:“只是杀几个小畜生而已,咱们就当是出来休息的吧。”他说完,叹了口气:“白卯楼如今也没有什么新人了,竟然派咱们来完成任务。”

    他转向粉裙姑娘,温声说:“你见过这个少年吗?”

    粉裙姑娘心里惶恐不安,此时听到他如此温和的问话,心里竟放松下来,将自己所知的都交待出来。

    半晌后,白发人点了点头:“看来咱们没找错地方,多谢你了,姑娘。”

    粉裙姑娘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只可惜她的嘴角还没有完全展开,白发人的手就从她的心口掏出来了。

    那只漂亮干净的手上,拿着姑娘的心脏。

    白发人仰头将心脏一口吐了下去,露出餍足的神色来,苍厌恶地说:“你可真恶心。”

    白发人笑着舔了舔嘴角,将血污处理干净,和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

    老柳早已经把要买的东西定好了清单,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去店里买就行了。

    今天人来人往,他挤在人群中,对江小舟说:“你们两趁这个机会自己玩去吧,晚上来红尘谷下接我就行。”

    “好的前辈。”江小舟点了点头。

    “行行行,你快走吧。”绿萝不耐烦地摆摆手。

    和老柳分开之后,他们便信步去了小镇的岸边,他们一起在红尘谷呆了几个月,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江小舟知道绿萝不喜欢人——大抵是因为她见到的好人实在不多,所有对整个种族都产生了刻板印象,这种人多的地方也让她感觉不舒服,没等绿萝先说,江小舟便直接包下了一艘游船。

    游船上本来是有跳舞弹琴的伎人,江小舟一开始便让他们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倒酒的酒女。

    那酒女眼神颇为灵动,穿着一身干练的装扮,挽起袖子来,脆生生道:“两位客人是第一次来红尘镇么?”

    江小舟笑着说:“是啊。”

    酒女瞥了他一眼,微微红了脸,说:“那你们可算是来巧了,四月节正热闹,小郎君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问我便是。”

    她说完,便给江小舟和绿萝倒了杯酒。

    “这也是酒吗?”绿萝好奇地嗅了嗅,晶莹剔透的液体看上去和老柳之前喝的酒完全不一样,有种槐花香的味道。酒女翩然一笑,道:“这是红尘镇有名的百花酒,清甜可口,小娘子尝一口吧。”

    绿萝伸出舌头舔了舔,入口是绵软清香的甜味,她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一下怔住了。

    “唔……好甜。”

    喝完之后,她又催着酒女继续倒酒,江小舟劝她说:“毕竟是酒,别喝太多了。”

    绿萝悻悻地哼了一声,她默默回味了一会,说:“这酒比老柳的好喝,我等会给他带一杯。”

    江小舟微微一笑,不说话。

    游船沿着镇子里的河流一路往前走,虽然没有人掌舵,但方向丝毫不差,酒女说这是船上刻有特殊的法阵,能够自行向前。

    江小舟有些好奇,酒女便说带他出去看,两人撩开纱帘,站在船头,前面正巧一条游船经过,酒女便指着船上刻下的阵法,说:“这便是了。”

    江小舟定睛一看,那阵法上面确实有隐隐灵气流转,推动着游船前行。他对阵法也有些兴趣,只是之前没人教他,所以一直没有没有入门,只自己捡了几本书看。

    以他浅薄的经验看,这阵法应该是个简化版,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动游船。

    他盯着那边看时,一个穿着长袍广袖的青年人正巧从游船中走了出来,他长得颇为俊朗,一双吊销凤眼,嘴唇薄红,面若敷粉,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浑身上下写着风流倜傥四个字。

    青年人也看见了他,眼前一亮,大声喊道:“小公子,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江小舟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见一个扎着辫子的小童子从那条船中跑出来,焦急地喊:“少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老爷说您不能吹风的啊,你快进去歇着。”

    这小童子身量只到江小舟胸口位置,却背着一张巨大的黑色长弓,腰上还挂着箭囊,箭囊外的两支箭羽则被染成通红的血色。那张巨弓看上去就很沉,两头刻的是恶兽的头颅,狰狞张扬至极。

    江小舟本来不想过去,这小童背后的弓让他多看了两眼,再看那青年人,江小舟便发现他也是个修士,但体内空空荡荡,没有灵气运转。

    忽然有这么多修士出现在这里,让江小舟开始思虑起来。

    “不如道友到我船上一叙?”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好!”青年人一跃而起,衣摆在空中猎猎作响,轻盈地落在江小舟面前。那小童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背着巨弓和箭囊跳过来了。

    江小舟和青年人一起走进船舱,绿萝正百无聊赖地往外看,她开始还觉得有趣,看久了就觉得还是不如回红尘谷中练拳有意思。

    青年人落座,小童跟着站在后面。

    见绿萝疑惑的神色,青年人折扇一收,纤长的手指拿起酒杯,道:“我叫李寒星,这是我的童子李果,在下敬二位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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