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了？”灵均问。
“……”江小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与张将军共战对敌,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而刚刚, 他忽然发现张将军最终却是死在他的手上。
可当时在红尘谷, 他必须杀了战神傀儡，保护身后的人。
一瞬间的后悔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非常沉重，如同千斤坠一般压在他心头。
“你和张将军不一样，他从不会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所以才能掌握问心剑。”看着江小舟难看的脸色, 灵均说：“你现在承受的，正是愧疚的力量。”
“你知道问心剑的来历吗？”
“在天地初开之时，万物蒙昧，天道不存, 有一只魔族名为沉渊, 生性暴虐，出水化雨，长啸成雷, 搅起天地风云, 造成生灵涂炭，冤魂累累。生死失常, 天道派一修士将沉渊击杀, 沉渊之血化作春雨, 沉渊之肉化作土壤，沉渊之气化作天地灵气，而沉渊之骨，上面寄宿了所有死者的愤怒和绝望，化作一柄巨剑，立于危林之中，触之能听到万千生灵的贝哭，心志不坚者必死无疑。”
“这把巨剑，在危林沉睡不知多少岁月，被一个少年人拔了出来。”
“那少年人，便是张将军。”
“他拔出巨剑，承受了万千冤魂的怫郁和嚎丧而面不改色。“
“巨剑能够唤起人心底的恐惧和悲愤，我问他害不害怕。”
“他说，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这把剑，便叫做问心剑。”
万千鬼魂，随着他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人。
心思这么敏锐又软弱的人，怎么可能掌握问心剑。
只有世间最强者，从不迷茫，从不自愧，在无数选择和道路中坚持下去，问心无愧者，才配拥有问心剑。
灵均又回想起以前的张将军。
他受轮回多次，踏入凡尘之中，千锤百炼的是一颗不朽之心。不论身世，不论资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事变幻如狂风海浪，他于风暴之中屹立不倒，亦不作改变。
这样的人，才是问心剑的主人。
江小舟后悔吗？
他时时刻刻都在后悔之中度过，每一件事，他都觉得自己做的不完美，如果要他问自己的心，那恐怕其中的不满和自责能淹没所有情绪。
但人是必须在后悔之中往前走的。
他正是能背负这样的情绪，做出正确的选择来，才被红尘意和张将军高看一眼的。
人总是容易陷入情绪之中，然后无思维停滞，在错误的逻辑中不断循环。
事实上，江小舟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记忆力比其他人好一些之外，他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而他遇到的其他人，则耀眼的多。
不论是绿萝的倔强，还是秦无心的恣意，或者青瑟瑟的坚韧和张将军的心，都是非常宝贵的品质。
江小舟正是因为能正视自己的缺点和过错，才使他更加脚踏实地，努力修炼，掌握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
在寂静的空气中，江小舟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
所谓问心剑传递给他的“愧疚的力量”，背负久了也就习惯了。
“我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三万年来，是因为张将军的存在，魔族才无法从缝隙处过来。现在张将军消失了，那道缝隙呢……？“
灵均愣住了。
他还以为江小舟会在愧疚的情绪中沦陷很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过来，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一个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对……张将军消失了，那道缝隙，自然就又可以通过了。”灵均捂住嘴，思忖片刻，道：“魔族会马上攻过来吗？”
江小舟摇头：“不会的，守了三万多年，魔族也不会马上知道缝隙又恢复了，情况不一定糟糕到了那种地步，但具体的局势如何，我们还需要再打探一下才行。”
灵均奇怪地瞥他一眼，说什么“我们”，显得好像大家很熟一样。
江小舟将缝隙的事记下之后，又问：“你把我带到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我配不上问心剑吧。”
灵均：“我可没那么说。”
江小舟含笑看着他。
从张将军到江小舟，确实差距过大了点，而且张将军还把他交给江小舟，让灵均心里感觉非常微妙。
他明明可以和张将军一起守护结界，封印缝隙直到消耗掉所有力量。但张将军拒绝了，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够接过问心剑的人。
这个人，就是江小舟吗？
就让他来看看，江小舟能否担得起问心剑。
“光有问心剑做剑骨不够，你必须要能了解问心剑给你的力量。”灵均抬起手，一柄朴实无华的剑便出现在他手中：“来和我切磋，我能帮助你适应问心剑。“
“但刀剑无眼，如果你在神识之中受伤过重的话，我可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江小舟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巨剑，和问心剑同样的重量，坠着他的胳膊往下沉。原来灵均是来当陪练的，江小舟明白了，不过他可能不太喜欢自己，大概是被张将军交给自己后，心里难免有些怨言吧。
他来不及想太多，灵均话音刚落，便拿着剑，冲了过来。
江小舟凝神，专注地看着灵均的剑势。
他与张将军不一样，并非天生完美，而是在无数次的磨砺之中做出改变，就像是被打磨抛光后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在江小舟昏迷之后，白狼便把他拖到了床上。
对江小舟来说重逾千斤的巨剑，它却完全不受影响。
之后它便一直等着，大雪偶尔过来问是否需要伺候，都被它糊弄过去了。
“他要休养几日，接下来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大雪便轻轻柔柔地道歉，她隔着门说：“这几日灵阙可能会有一些异常响动，客人不必在意，灵阙之上是绝对安全的。”
白狼应了一声。
大雪垂目，安静退开，连附近洒扫的侍从也被撤下，给江小舟留下一个安静的“休养”环境。
江小舟醒来的时间是在夜晚，他这间屋子上有一扇窗，夜风正吹起纱帘，漫天的繁星映入眼帘，仿佛要随手便可摘得。
“出来了……”江小舟怔了怔，转头看向白狼。白狼正抬起眼皮，星辰的光在它眼中流转，江小舟心里一动，伸手把它环抱住，然后把头埋在白狼的脖颈处，狠狠地吸了一口。
真爽——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吸猫。
白狼：“……”它一时没有防备，就被紧紧抱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推开江小舟，怎么推开，推开之后他不高兴了怎么办……犹豫半晌，看上去就像僵住了一样。
江小舟松开他，低笑两声，问：“我昏迷了多久？”
“三个时辰。”
原来时间这么短吗，他在那片白雾之中和灵均切磋，感觉已经过了三天之久。
灵均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之中：“这是为了让你修炼的时间更长一点，问心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时间和空间。你太弱了，所以才只能开辟出三天的时间，如果以后你变强了，在识海中度过一年都没有问题。”
江小舟苦笑一声，灵均下手毫不留情，他一开始只能勉强支撑，即使如此，也被打得遍体鳞伤，
直到三天后，他才能勉强用巨剑抵挡灵均的攻击，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灵均就把他从那片空间踢出来了。
可以说，他在识海中整整挨了三天的打，因此一出来看见白狼，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自己居然没被灵均打死……
说是这么说，但江小舟知道，灵均为他提供的这个环境，是绝无仅有的，是最好的修炼场所！
他必须抓住每次进入识海的机会，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大的提升。
别忘了，缝隙重开，魔族那边还没有消息，一旦它们反应过来了，而人族又没有做出及时的反应，那结果可能是毁灭性的！
他如今对魔族了解不深，仅仅知道一个明夷，而明夷实力如何，在魔族中又是什么地位，如今魔族有几位魔王，是否诞生了魔皇……这些都还是谜。
江小舟唯一可以预料的是，修真界又将陷入一场灾难，在魔族入侵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江小舟松开了抱着白狼的手，开始打坐修炼。
他脑海中想着魔族的事，没发现自己出来后居然已经逐渐适应了问心剑的重量，倒是白狼在一边看得清楚。
短短三个时辰，江小舟的实力又提升了！
真的是……未来可期。
见江小舟开始打坐，白狼安静地退到一边，给他护法。
大雪说之后可能会有异常响动，但灵阙之上是安全的。
这个安全，针对的是灵阙的主人，君从礼。他身边明处暗处有八个护卫，还有两位化神期修士随便陪伴左右，自然不管钓到什么鱼，都可以吃下肚。
江小舟这边，就只能由他看护了。
白狼立起身，在窗边伫立片刻，然后关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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