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过捂住胸口, 后退一步, 脸色几番变幻。
这三拳，寸寸递进, 犹如海浪扑岸, 越来越强，毫无力竭之势。
“你师从何人？练得什么心法？”
绿萝垂下眼：“我没修炼什么心法，只是普通的呼吸吐纳之法而已。”
杜过还想细问，江小舟和方红粥他们已经下来了。
穷折枝安排弟子们散场，旁观了这样的战斗，足以令他们领悟几天了。
方红粥哈哈一笑，对杜过道：“杜长老, 丢人啊。”
杜过看到方红粥，皱了皱眉，瞬间退了三步：“嚯，瘟神来了。”
方红粥嘿嘿一笑, 不以为意, 反正刚才被打的不是他。
那三拳下去，可不好受啊。尤其最后也是最强的一拳，杜过是硬生生扛下来的。
他想起当初在四方飞羽学院的时候, 杜过以“规矩”为名, 让江小舟接了三掌。
如今他被这姑娘三拳打回来，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方红粥暗道, 不知道江小舟有没有想到这回事呢, 看他的神色, 倒是毫无端倪。
江小舟先看了绿萝一眼，目光凝聚在她的手臂上。然后对杜过拱了拱手，道：“前辈，多有得罪了。”
杜过长老深深地看了绿萝一眼：“我输得心服口服。”
江小舟一笑：“我带您去观武楼中休息。”
杜过挥挥手，刚想叫自己的徒弟，忽然想起来，赵河川暂时不在身边。
他在问道宗本来只是打算呆两三天，后来留的时间长了，他便让赵河川先回去了。
绿萝的那一拳，比他想象地更可怕，而他勉强维持一份体面，对自身的损耗更大。
即使如此，他也拒绝了江小舟的搀扶。
四方飞羽学院所有人都知道，杜过长老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而且性格执拗刚硬，很不好相处。
他绝对不会在晚辈面前露出虚弱的神态。
江小舟上前一步：“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前辈。”
杜过下意识拒绝，江小舟再三坚持，他推脱不过，两人才一起进了观武楼。
观武楼曾半圆形，如张开双臂怀抱演武台，楼内面积极大，而且视野良好，整个演武台的场景都能尽收眼底。
演武台中，春耕他们正围着绿萝说话。
杜过缓缓坐下，面露疲色。
江小舟站在一边，面色如常，拿出一个小玉瓶，缓声道：“前辈，这是一瓶玉露丹，算是小辈的歉礼。”
杜过抬头看他，江小舟眼里并没有丝毫同情的神色，他接过玉露丹，叹息一声。
这人心眼颇多，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因为他确实是个温柔的人，无论谁，都会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我们这辈人，确实是老了。”他注视着演武台上的绿萝，道：“你这位朋友，可不一般啊。”
江小舟道：“她有道心。”
“不容易啊。”杜过沉默了一会，又道：“她是一把所向披靡，不知后退的刀，然而过刚易折，再尖利的刀锋，都要藏在刀鞘之中，才能存活得更久。”
江小舟郑重地说：“多谢前辈提点。”
杜过挥了挥手，闭上眼道：“不用担心我这老头子了，去看你的朋友吧，她也受了伤。”
“那晚辈先行告退，前辈如果不急，这几日便在此处休息吧，正好看看问道宗的风光。”江小舟又道：“前辈若有什么事，来找我便是。”
杜过听见江小舟离开的脚步声，还有与一名值班弟子的低语，嘱咐对方照顾好自己。
他心里微微一热，又想起自己那个老实憨厚的徒弟。赵河川虽然也会照顾他，但做不到如此顺心顺意，面面俱到。
这个是真没法比，但谁叫那傻小子是自己的徒弟呢……
他现在已经不想着再突破了，只想将自己一身所学继承下去，再将赵河川培养出来罢了。
江小舟走出观武楼，心里还在想着杜过对绿萝的那句评价。
刀鞘吗……
他抬头看去，春耕正关切地问：“你的手臂怎么样？”
绿萝甩甩手，一阵碎骨的声音响起，鲜红的血甩在地面上，她仿佛没有感觉一样：“没事。”
春耕听着简直牙疼，他连忙说：“你别这样动！”
绿萝没理他，快步朝江小舟跑过来。
她的右臂不自然地垂落着，与此相反的是，她露出了相当开心的表情。
“我之前还觉得这里不适合我，现在看来，还不错嘛。”再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地挥拳之中，她内心的压力也释放出来了。
江小舟看着她的手臂，伤口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肆无忌惮地喷涌着鲜血。
难道这五年来，她都是这么过的吗？
在红尘谷的时候，老柳就说过，她对痛觉非常迟钝，虽然有利于战斗，但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
刀鞘。
江小舟默念了一遍这个词，笑道：“旧州厉害的人可多了。”
绿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小舟指着春耕说：“不过你现在必须先找春耕治好身上的伤。”
绿萝不以为然：“它自己会好的。”身为体修，自愈能力本来就比其他修士强一些。
“老柳说过，要保护好你自己。”江小舟略微疾言厉色起来，甚至搬出了老柳，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他必须让绿萝改变以前的习惯，重视自己的身体。
“行吧，我听你的。”绿萝缩了缩脖子，不情愿地应了。
春耕走过来，江小舟嘱咐道：“你看好她，伤好之前，别让她离开后山灵谷。”
“喂，这就太过分了！”绿萝叫嚷。
春耕认真点头：“我会治好她的。”
“我才不要一直呆在后山！”
江小舟揉了揉她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乖乖治好伤的话，我让方前辈和你打。”
方红粥：“？”
绿萝转头看他一眼，似乎在评估他的实力，然后乖乖地跟着春耕走了。
方红粥摇头晃脑地说：“小舟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可不敢吃她的拳头。”
江小舟：“凭您的实力，恐怕她在你这里得吃亏。”
“少恭维我了。”方红粥感慨说：“无中生有，你练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但我从来没见你用过，怎么？怕暴露自己的实力？”
“还要多谢您当年的指导。”
江小舟向前踏了一步，身边景色骤然变幻，演武台消失，他们置身于空中，周围是稀薄的空气。
方红粥再向前踏了一步，景色再变，他们便已经位于百花庭之上，江小舟的院子里了。
这并非什么移形换影瞬息千里的步法，而是无中生有。
两人相视一笑，江小舟和方红粥进屋后坐下，江小舟敛起神色，道：“方师兄这次来找我，是四方飞羽学院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我是来送信的。”方红粥掏出一张信纸，正色道：“此事机密，用其他手段送过来有风险，所以必须由我亲自走这一趟。”
“辛苦了。”江小舟把信封拿过来，正准备拆封，方红粥伸手拦住了他。
“等我走了再拆，既然是夙雁给你的，我不该知道。”方红粥道：“我可不像沾惹这些麻烦事。”
江小舟依言把信放下，刚好压住了桌上的另一封信纸。
方红粥顿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指着另一封信道：“哦？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啊。”
江小舟按住信封，露出十分头疼的表情：“另一份麻烦罢了。”
“羡慕不来。”方红粥道：“你身边那几个人，在我看来，都是麻烦。”
“可没有他们，问道宗也建不起来。”
方红粥点点头：“这倒是，每次我来的时候这里都大变样，砸了不少钱吧。”
江小舟顿时露出苦下脸，对方红粥道：“师兄，你能送两个擅长炼制恢复类灵丹的丹修过来吗？”
灵丹分为恢复类，增强类与特殊类，幻神丹就是典型的特殊类，而他刚刚给杜过长老的玉露丹就是恢复类的，能够回复体内灵气，治愈根骨损伤。
江小舟的本命神丹是幻神丹，他擅长的也是特殊类的灵丹炼制，不擅长治愈恢复，所以穷折枝一直嚷嚷他是虚假的丹修。
今天看到春耕，他才想起来，春耕担负的压力太大了，他想找两个丹修来分担他的工作量。
方红粥：“……你当四方飞羽学院是什么了？要不要我再送两个炼器师过来？”
“那就更好了。”江小舟抚掌，他还计划给左营和右营的人穿上统一的灵甲和武器，如果要自己买的话，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方红粥：“怎么当上宗主之后，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江小舟摊手：“被逼的啊，没办法。”
当初他答应夙雁时倒是轻巧无比，实际上建立起问道宗之后，无数问题便暴露出来，接二连三，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时间。
第一个问题就是问道宗在旧州如何生存下来，江小舟琢磨半天，最后加入了白玉十二楼。
而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他从来没觉得灵石是个多重要的东西，他没什么例如玩傀儡养灵兽一样昂贵奢侈的爱好，所以从来不缺钱。
但建立问道宗以来，他每天琢磨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养活手下这么多人。
他们吃饭要钱，修炼要钱，买材料要钱，受伤了要钱，探索秘境要钱。因此，三年来，只勉强培养出了一个精英部队断刀门。
在最开始，问道宗的资金来源全都是百里凤赞助的，但江小舟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便开始自给自足起来。
于是，门派任务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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