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的自杀给我带来过很大的打击,我曾经也无数次想过,还是死了更自在吧。
但是幸好,那段时间,打工便利店的生意很一般,当日过期的夹心面包,经常免费让店员随便吃。
金枪鱼夹心面包真的很美味,虽然生产商老板有点黑心,里面大部分都是人工酱汁,但多亏了好吃的夹心面包,我就那么尽力地活了下来。
变成有钱的职业英雄太太后,我还是很爱吃那种添加剂和色素多的面包。时常趁着出门透口气的功夫,去便利店买几枚,然后就着矿泉水悄悄地吃光,擦干净嘴角,回家后毫无痕迹。
但皋月死后,那大概是我人生最灰心丧气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连一块好味的面包,无论怎么逼迫自己吞咽,都咽不进去。
我是说,你们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就是难过到连面包都吞不下去的时候,只能机械地咀嚼着,然后那些碎屑,被卡到嗓子眼里,再用力强迫自己咽掉。
可吃了之后,又很快地呕出来。
——浪费有限的食物,我觉得那样是很不对的。
所以我就不再吃饭了。
还有一种情况,治疗的医生说是引发厌食的原因,就是人类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用【哭】的办法来表现自己,我就是其中普通的一员。她离开后,我每天都在哭,哭得都令自己感到烦躁和疲倦了,也就没有胃口。
直到有一天,我的身体开始抽搐,后脑勺有个地方突突的发疼,胀得像是脑髓被吸干的感觉,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整个人陷入一片空白,这让我无法很好地继续复健,按时吃药,治疗,还有检讨自己的错误。
皋月是被我害死的。
每次想到这一点,我觉得,我真的很抱歉呐。
明知道那段时间,铲除了一个大型涉黑组织的丈夫是他人的眼中钉,我也必须小心才行,最好不要随便外出。可那天,我还是毫无考虑,就带着雪见去买当天做饭的食材。
人这种愚蠢又可悲的灰色生物,你是很难单从一件事来辨别,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比方说,一个杀死很多无辜普通人的家伙,或许因为长得有点帅、性格比较特别、再或者有什么童年的特殊隐情,一旦出现在文学影视作品里,就会受到大家的欢迎。
大家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崇拜着【强者】而已。所以我其实能理解,那个归属于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体,却唯一没有被当场杀死、反而侥幸逃过的人,是如何还能召集一些崇拜他的乌合之众,计划了对轰的报复。
我高中的时候,连敌联盟那种脑残组合,他们还能耀眼出道呢。
当时,具体的次数我记不清了,肯定不止四次,我被那些对社会毫无贡献,只知道浪费个性的废物们嬉笑着,在肚子上划了到底有多少刀。
他们边划边说交给国家的税金,原来都浪费在了英雄老婆的身上,啊咦咦~焦冻那家伙还真是够厉害啊——
我是不会听废物说话的。
我只是尽量护住自己,同时用余光去看雪见,他头上一直在流血,我很担心。这里面有能控制个性的家伙,人数也比不过,我要尽快想办法逃走才行。
可是,太疼了。
弥生是我和轰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我们当时商量好了,如果还有,就依然用这种取名的方法,几月生就叫几月。
所以后来十一月生的三胞胎,也沿用了这个方法。
第七年来到这个世界的皋月,我去查过,是我们很期待的第二个女孩子。我想我们大概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父母,比那些给孩子起奇奇怪怪名字的父母都要聪明。
我看着皋月被拿出来的时候,在想这件事情。
布满视野的血,罪犯们狞笑的表情,污浊的地下室空气,还有被一脚踢到角落里的雪见,我的大脑乱作一团,被无法形容的疼痛控制,大量的滚烫的血液,和感情一起,它们都要消失了,很快就要在这个世界消失。
我没有再去想我的英雄丈夫,我开始后悔今天带上了雪见,他比弥生还要调皮,虽然家教夸他特别聪明,脑子转得快,将来能去发明科。可我担心他在家里捣蛋,弄乱了我又要收拾,就把他夹在胳膊里,强行带了出来,我那时候就很后悔这件事。
雪见的个性爆发了。
地下室里的任何一个元素,可能都是刺激他的原因,那些反社会的家伙被他当场全部杀死,血的味道更浓烈了。
而我被解开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抚坐在血泊里大哭的他,他伸着手,想要拥抱我,我却推开了他。
这件事我也同样很后悔,我那时只是在试图把皋月装回肚子里,尽管我很冷,温度不足以去温暖另一个人。
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我又忘记了。
明明很早之前,回到家,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就知晓了这个道理。
………
治愈系的个性,把我的伤口恢复的很漂亮,没有任何痕迹。
输了很多血,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后,主治医生看起来松了口气,他说,还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轰也松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工作了,一直陪着我,每时每刻,就像是监视那样。
他让我感到不舒服。
或者说,身边的每一个人,除了雪见之外,都让我很不舒服。
我讨厌他们,也不想看到他们。
最严重的时候,大概是厌食的那段时间,我把滚烫的汤水砸到轰的脸上,我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是我只是在想,再烫一次好了,让他和我一样疼,虽然那大概不可能。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地上的汤水碎渣收拾干净,大概是怕我踩到,然后又去盛了一碗,自己先喝,然后喂我。
我恶心地全部吐出来,他就耐心地继续重复一遍,直到我对这件事心生厌倦,才结束。
我不喜欢伤害别人,让别人感到不舒服。
尤其是我爱的人,那会让我感到双倍的疼痛,他的和我的,一并压过来,更使人喘不过气。
虽然我很感谢他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我,但他的存在,才是使我发狂的真正理由。
有段时间,他在我的眼里,甚至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每个人的身上,应该都绷着一条线。
那条线,会伴随着各种难以忍受的痛苦,越来越紧。
最后,神经彻底断裂。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过于不理智的我,大概就是那个样子,丑陋的,又令人感到有些可怜。
这么多年来,我体悟到了一个事实。
世界或许对我有点太过残酷了。
而我连自己到底错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矛盾的爆发,是我背着他藏下了碎掉的铁片。他就像是有预感般,明明比我还要疲倦和辛苦,却很快惊醒,无言地看着它在掌心融化,我没有流血,他却流了很多,和眼泪一起,可我没有丝毫的触动。
医生检查的结果是PTSD,还有产后抑郁,听了他的说法,我就忍不住开始突然地笑起来,产后,那皋月现在又在哪里呢?
于是那之后,轰想了一个办法。
他让我“忘掉”了。
这个的个性没有后遗症,但发动的方式和条件很困难,在【忘掉】之前,每个人认识我的人,都必须也【忘掉】这件事才可以。
难以想象,他那样骄傲的人,去拜托了多少我的旧友,哪怕是当年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小面馆,因为后来经常去照顾老板的生意。事后,老板告诉我,那样了不起的英雄,却站在她的面前,朝她深深地九十度鞠躬。很久很久后,他才说,拜托了。
我就这样忘记了皋月,我的第五个孩子,又用很多自圆其说的想法来弥补了这个空白。
这几年,在记忆里零零碎碎的很多东西,却与现实差距甚远。
霜月和天正,一直被寄放在轰的父母家,因为轰担心他们刺激我,就很少在我面前提起;我们回家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弥生负担起了家务,只在我面前调皮捣蛋,背后却很认真地照顾弟弟;雪见和我同病相怜,最开始整日恍恍惚惚的,医生说他受到的刺激太大,这一生或许也无法恢复了,而我潜意识里很依赖他,所以轰并没有把他送走。
将这一切回忆起来的瞬间,是那个男人触发了【条件】的时刻。
和我一样,轰对他也毫无印象,可这个时候,我反而回忆起了他是谁。
大学时代,阻拦过我追轰的炮灰,也是那个花钱没让我被学校处分记过的真相,对此心情复杂的我,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命运这种东西,大概早早就将所有的一切注定好了。
我停下了摇篮曲。
“对不起啊,”不想吵醒睡着了的孩子,走出房间,我说,“这段时间,我好像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
“但是,一个人去背负和承受,这种事情,不觉得太狡猾了?”
我踮起脚,抱住自己的丈夫,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我曾经的苦楚,他此刻的脆弱,一定是因为,无能为力的残忍现实,不是童话的梦境所筑就的吧。
“阳莱,对不起。”
他又一次这样道歉了。
那双清澈的异瞳,深深地凝视着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件事是无比明确的。”
而我不知道该回答他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于是他轻轻地说,“带上我就好,不要扔掉我,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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