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艳阳高照,曾氏收拾好厨房的碗筷之后,就扛着推板去了晒谷场。她抬头看了看天,耀眼的日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忙低头眨了眨眼睛,方才舒服一些。小院里,二房一家四口正在树荫底下乘凉,刘氏看了曾氏的背影,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之后,对着李晟轻声道:“晟儿,以后离你大伯娘一家远远的,都是些黑心肝烂肠子的坏水,害的你读不成书。”
“娘,我想找堂哥玩。”
“找什么找,你堂哥厉害的很呢,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小心别又傻乎乎的被他给卖了。”
二房一家心中有气,原本就懒散的两口子,如今更是连借口都懒的找,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躺在树荫底下的竹床上休息躲懒。
另一边
晒谷场上,一大群孩子围在一块儿玩闹嬉戏,中午的时候,大人们忙着做饭收拾屋子,就会让大点的孩子过来看护自家的稻子,防麻雀防小人。
“大瑜,听说你抢了你弟弟的读书名额?”
“没有的事,是因为大瑜跟晟子石头剪头布赢了。”李蜜忙护着弟弟,大声解释道。
“撒谎精,我都听我娘说了,是大瑜把两个竹片都抢了,所以晟子才读不成书的。”
“瞎说,明明是比石头剪刀布。”
“我没瞎说,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的。”
“大柱说的对,我爹娘也说了,是大瑜使坏,才占了赢。”
“嗯嗯,我爷奶也这么说,他们都说,大瑜一肚子坏水,不让我们跟他玩儿哩。”
李蜜听了小伙伴们的质疑,气的急急辩解,但是她的话怎么可能抵得过小伙伴们亲爹娘的话,故而效果奇微,她不仅仅没能说服小伙伴,反而把自己气了一身汗,李瑜见了,冷静道:“姐,没什么好解释的。咱们还是先翻翻稻谷吧,也能让娘轻快点。”
李蜜跟李瑜埋头干活,其他小伙伴就不乐意了,就围着他们说了好些难听话,还是隔壁的花婶子看不过去,把几个小崽子给骂走,然后摸了摸李瑜的脑袋道:“真是个好孩子。”
晒谷场上,金黄一片,烈日将稻谷晒的干蹦蹦的,也把人蒸的湿透透的,花婶子见李蜜李瑜两个孩子,顶着烈日,冒着大汗在翻弄稻谷,没来由的羡慕起曾氏来。她与曾氏交好,李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多多少少也清楚,见了曾月之后,没忍住问道:“月娘,怎么又是你们一家子翻晒稻谷,李河一家子呢?”
“估摸着刘香又病了,李河伺候她的吧。”曾氏头上顶了个尖角草帽,脖子上还搭了块湿巾,因为刚才做活用了不少力气,额上脸上就冒出了许多汗珠,她用湿巾擦了擦脸,舒服的眉宇都舒展开来了,因为儿子能去镇上读书识字,曾氏也就懒的多跟二房计较。
“摊上你这么个嫂子,你家弟妹可真享福。不过月娘呀,我劝你,做人可不能好过头了,该争的还是得争,你不争,人家不会感激你,只会以为你是个傻子。”若不是关系好到一定的地步,花叶真不会说这种容易落人把柄的话,
曾氏看了眼在树下休息的一儿一女,脸上全是满足,她感激道:“叶娘,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如今我家瑜儿要去镇上读书了,听说私塾先生最是看重名声,我怕我做的不好,会连累到瑜儿。”经历抓阄一事,曾氏已然看清了李家长辈跟二房的正面目,若不是瑜儿得了读书的名额,她肯定不会再忍气吞声,做缩头乌龟的。
花叶顺着曾氏的目光,也看向李瑜跟李蜜,只见李瑜蹲在地上写写画画,认真极了,她想着村子里的谣言,提醒道:“月娘,近日里我可听了不少谣言,都说你家李瑜一肚子坏水,为了读书,暗害亲堂弟,连爷爷奶奶都忤逆,更是不敬重叔叔婶婶。村子里的人,都说大瑜不是个好东西哩。”
曾氏听了,生了一肚子火,她气道:“哪个狗东西说的,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哪个说的?我看全村里,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在说,你能撕的过来?月娘,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我多嘴劝你一句,凡事都得留个心眼,别傻乎乎的只知道苦干。我问你,你家公公什么时候带瑜儿去镇上拜师识字?”
“公公说了,等稻谷收弄好了,就带瑜儿去镇上。叶娘,你跟我说说,村子里的人都是怎么传瑜儿坏话的?这,我怎么就没听见过?”
“你整日里忙的跟头驴似的,哪有心思管外头的传言?”见曾氏脸上晒的黑红,月娘心里都有些不落忍,她真不知道李山是如何做到无动于衷,问心无愧的。
“大瑜,你别难过,姐姐以后再也不跟那个坏孩子玩了。”李蜜见弟弟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以为他是因为听了小伙伴们的话,心里难受,也蹲过来安慰他。
“姐,我没事,你看,我画的娘,像不像?”
“咦,还真像,弟弟,你怎么会画画的?画的可真好看。”弟弟真厉害,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画,这姿态神情,竟然跟娘一模一样。李蜜心里高兴,没忍住将她娘也喊了过来。
曾氏胡乱擦了把汗,走过来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先是喝了口凉水,喘了喘气,才道:“蜜蜜,怎么了?”
“娘,你看弟弟画的画,是不是跟你一样?弟弟真厉害,天生的读书人。”
“哎呦呦,真像,瑜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的?你们坐这儿休息下,娘回去拿个铲子,把这副画铲回去给你爷爷奶奶看看,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曾氏铲了画,又劳烦叶娘看顾一下自家的稻谷,然后就欢欢喜喜的回了家,一推开李老头的房门,竟见沈婆子正偷喂李晟蛋羹吃,曾氏一颗心瞬间凉了下来,只是她还未说什么,沈婆子反倒先鬼叫鬼叫道:“没家教的东西,公婆的房间也是你能随便乱闯的?要是吓坏了我,看我不打死你个丧门星。”
曾氏嘴笨,有气却骂不出来,她冷着脸道:“我家瑜儿累着了,也要吃蛋羹。”
“呸,吃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晓得吃,我看你们不是要吃蛋羹,是要啃我老婆子的骨头。来来来,老婆子的骨头给你们啃,丧尽天良的不孝子孙吆,怎么老天没把你们都收走。”沈婆子衣袖往上一撸,就把胳膊伸到了曾氏的嘴边。
曾氏气的眼泪又要滚下来,她算是看清了,这个家,他们大房都是外人。
“爹,我就是想要问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带瑜儿去镇上拜师?”曾氏本来还想用李瑜的画来讨老两口的欢心,用来证明自家瑜儿比李晟强上一百倍,可她见沈婆子这么偏心,瞬间没了讨人欢喜的心思,直接追问李老头何时去镇上。
李老头倒是看到了铲子上的画,也猜到了这画是谁弄的,不过他并未询问,也未夸赞,只是回答了曾氏的提问,“不是说好了日子么?待稻谷弄好,我就带瑜儿去镇上。”
“爷爷,我听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不若您早日带我去拜师,孙儿也能早日学有所成,光宗耀祖。”爹娘的笨嘴拙舌,李瑜早已知道了,故而他直接开口为自己争取机会,当然,他也想试探试探李老头的心思。
村子里的流言不可能是无风而起,然而以他爹娘的能力,怕是有理也说不清楚,再加上他爹这个出了名的拖后腿,只怕他读书的机会,会变的微乎其微,不过饶是如此,李瑜也不会轻易放弃。
李老头听了李瑜的话,哈哈笑道:“乖孙儿,有志气,等田里的活计忙完了,爷爷就带你去镇上拜师。”
“可是爷爷,如今村里有了许多谣言,都说孙儿是坏水哩。谣言继续传下去,孙儿怕是没得好名声了,到时候,有钱,只怕镇上的先生也不肯收哩。”李老头表现的慈爱和善,李瑜也不遑多让,爷孙两人笑呵呵的说着话,一旁的曾氏却差点急破了胆,“不成不成,爹。求您呢,明日就带瑜儿去镇上吧。田里的事情有我跟大山,你放心,不会耽误工夫的。”实际上,真正干活的也只有李山跟曾氏,就二房的李河,以前还戳两下动两下,如今撕破了脸,连动都懒的动了。
李老头笑容一顿,他摸着李瑜的头,安抚道:“傻孩子,老古话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放心好了,谣言呀,哄不了聪明的教书先生。”
“是哩,不过咱们家住在村里,老是被人说嘴也不好。爷爷能帮孙儿出去澄清澄清吗?要是爷爷不愿,孙儿只能去找村长爷爷了。”
“找村长干啥?他能帮你什么?”
“能证明孙儿的清白呀。毕竟村长爷爷处事公道,也晓得爷爷的本事。爷爷是木匠出身,就算刨个小小的竹片,也留有自己的特点,孙儿看了好几天,才发现的。奥,对了,咱们家里的东西,都是奶奶保管的,爹娘住的屋子,更没有什么墨水。孙儿想,村长爷爷来了,肯定会查明事情原委的,到时候,咱们李家的名声,也就能恢复啦。”李瑜这般不紧不慢的说着,反倒让李老头失了冷静。
“老婆子,不是让你把竹片子给扔灶门口烧了吗?”
“爷爷,奶奶扔了的,不过家里头做饭,都是孙儿烧火,就又捡回来啦。”李瑜挥了挥手上的竹片子,笑呵呵的说着。
李老头忍着气,语气阴沉道:“你倒是个聪明的,还晓得捡竹片子。”一般人,如曾氏这样,事情了结了就了结了,哪里还晓得留后手。
“嘿嘿,瑜儿是爷爷的孙子,这些都是跟爷爷学的。”
“你倒是会学好的。”气着气着,李老头倒是笑了,这孙子,一肚子鬼主意,也许还真有几分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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