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刺绣和画画一样, 层次感很重要, 中间要不断换线,换笔, 再把它们衔接在一起, 花溪没有基础, 经常会用错线, 绣出来的效果不好。
古扉不会, 哪部分该用什么线, 他清清楚楚, 出来的成品就像画一样,又比画颜色鲜艳漂亮。
到底年纪还小,绣的不快,一天顶多绣一个帕子而已, 一条帕子十个铜板的样子,手工活,很累的。
花溪让他不要绣了, 他不听,说是赚钱有用。
兴许想买点小零食之类的, 花溪也没管, 只让他注意用眼,熬成近视眼, 可没有眼镜可以配。
不过花溪琢磨着应该不会,因为有井水帮衬着,她日日就着昏黄的灯做着做哪都没近视, 古扉从小饮用井水,会近视的可能性更低。
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沉默,老爱在她旁边,几乎一整天缠着她,哪都没去。
平时都会找明生,或是干脆读话本,练字,练武,现在就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刺绣。
以前是花溪坐在床边,他在床里滚来滚去,时不时做些什么举动,比如突然砸下来,压的花溪身子一弯。
或者趴在她背上,空出两只手架在她肩膀上,来回晃动着玩,干扰她缝东西。
现在情况换了,变成他盘腿坐在床边,就着昏暗的灯光刺绣。
花溪躺在床里,她最近癸水,痛经痛的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她经常喝井水,井水会排一些污垢,但是喝的不够,都堆积在肚腹或者子宫附近。
当然也有可能是原主身子骨太弱,短期井水改变不大,毕竟穿来总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原主积累了十几年的杂质,不可能那么快一口气清除,要慢慢来。
这也是原主的第一次癸水,她以前没来过,花溪前世也不会痛经,所以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么痛苦,要死要活,整个人倒在床上,哪都去不了。
实在太疼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缓解疼痛,小部分睡不着,只能躺在床里,找些转移注意力的事做,比如缝垫的东西。
她其实以前找管仓库的买过月事带,但是那王八蛋给她忘了,所有东西团成一团,她也没一一点数,当着别人的面点数有些不尊重别人,显得不信任人家一样。
毕竟是管事,该有的排面还是要给人家的,否则人家面子上过不去,且那时候她还要买其它东西,这时候就这样,接下来管事可以会为难她,所以花溪只粗略看了一眼就去买其它东西了。
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根本没来得及清点就到了冷宫,冷宫也没消停过,加上没来过葵水,一时半会忘记了,来了才想起来,所有都翻过,没找着。
本就是忍着痛经,知道没有东西垫,在冷宫又什么都要省吃俭用,细布舍不得,粗布也没有,加上一片狼藉,所以才会整个人承受不住。
或许还有长翠宫那三个人的事,就算拼命的安慰自己,她也知道肯定会出事。
成年人的崩溃不是一时的,是一件一件事积累的,来癸水和痛经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而已。
花溪缝累了,停下手里的活,打量坐在床边的古扉。
他可能不知道她平时坐在那,有守护他的意思。
床是拔步床,圆框,两边被拦住,中间没有,她就正好坐在当头,可以阻止他玩耍的时候滚下去,或是不小心扑空摔倒。
中间的位置等于离两边都很近,左边可以赶得上去救,右边也行。
古扉其实有点缺乏安全感,她坐着那么明显的地方,古扉能时刻看到她,所以每天睡的都很香。
总之她是刻意坐在那里的,古扉绝对没有她这么多心思,并不懂得其中的弯弯道道,单纯是模仿她吧?
话虽如此,花溪还是觉得感动,他还小,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棒棒了,多少孩子根本不懂家长的苦,你说你肚子疼,他可能还想让你给他做饭烧锅伺候他。
花溪歇息够了,正打算拿线继续缝,突然愣了一下,她这个角度看东西还算全面,不小心被她暼到,古扉似乎哭了,眼泪掉了下来。
因着灯光的原因,在她看来仿佛有什么黑色颗粒一闪而过似的,转瞬即逝,让人以为是错觉。
花溪知道不是错觉,撑起身子坐起来,问:“怎么了?”
古扉连忙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没事,就是想母妃了。”
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花溪都会愣很久,然后拍拍他的背,无声安抚他,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因着身子原因,没两下又躺了回去。
痛经痛到脸色惨白,加上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不好做些大动作。
“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花溪一边歪头看他,一边压着被子,让肚子上的热水囊贴的更紧。
她现在离不开这玩意儿。
是古扉找明生弄的,看她一直搓肚子,问她做什么,她说揉揉肚子是暖的,就没那么疼了。
‘暖’这个字让古扉想起什么,然后便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热水囊,塞进被子里给她暖着。
说是以前肚子疼,母妃就是这样做的,还要多喝热水,趁着做饭的时候烧的,催促着她喝了好几杯。
并不单单纯纯是热水,里头还熬了什么,带着一点红,她看着不对问是什么,古扉支支吾吾说对身体很好,明生给的,花溪也没多想,喝多了,跑了好几趟茅房。
不能一次一换垫的东西,花溪很难受,但是没条件这么奢侈,只能忍着。
她这两天在加紧赶制,里头用了棉花,一片一片的,因着痛经,所以整日躺在床上,不活动,倒也无所谓。
古扉‘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比原来沉默多了,情绪也很低落,是那种看的出来的。
到底还小,不会掩藏。
花溪张张嘴,正待说什么,古扉突然站起来,“时间到了,该去做晚饭了。”
他边收拾针线边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做给你。”
脸始终没有对着花溪,借着收拾东西掩盖什么一样。
花溪心里明镜似的,但是不好拆穿他,只道,“随便做点吧,清淡点最好。”
古扉轻轻答应一声跑开了,还带着他的针线活一起,怕他走后花溪接过他的活继续缝。
花溪很难受,他知道,所以禁止花溪做任何事,本来想连带着将她手里的活也一起干了,但是花溪如何都不肯,说是这个必须亲力亲为,可以转移注意力,他也就没阻止。
很多自己还是拿不定注意,会找明生商量,他出来也不是为了做饭,是去找明生。
离得远,觉得花溪看不到,也听不到,便放开了声音哭,边哭边走到门前问明生,“怎么办?花溪还在流血,好多啊!”
去上茅房,用过的纸都是红的,很骇人。
哭的越发伤心了,“她会不会死啊?”
花溪不知道怎么了,从两天前开始流血,受了很重的伤一样,明明那天上午还是好好的,带着他练武,下午就开始蔫了,锁在房间里不出来,衣裳脱下来,全都是血,他吓到了。
起初以为只是小伤口,结果接下来两天一直都有,今天最多,纸都被她用完了。
流这么多血,会死人的。
明生一早守在门外,表情很凝重,“那个止血的茶你给她喝了没有?”
“喝了,没有用。”古扉更伤心了,“我不要花溪死!花溪要好好的!”
明生沉默了。
那茶是他老家祖传的法子,用一种野草泡的,可以止血,很管用的,他找了很久才在荒废的院子里找到,连忙带回来叮嘱古扉煮开给花溪喝,没成想居然不起效果。
什么伤严重到这种程度?
说来也怪,她一直待在长锦宫,听古扉的意思,跟他在一起,没离开过,上午还好端端的,下午就开始流血,中了毒似的,止都止不住,面色惨白,宛如油尽灯枯的人。
因着不方便进去,花溪又受了伤,出不来,所以他没见过,只晓得她现在情况很危机,也许一个搞不好,会死。
“别着急。”他咬牙,“实在不行我去太医院一趟。”
御医是请不来的,冷宫对于那些人来讲是污秽之地,会带来不好的厄运,再加上这里不属于他们医治的范围,他们绝对不会浪费时间过来。
给钱不知道行不行,如果不行的话就把她的症状告诉御医,让御医抓些药也好,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去吧。
如果她真的死了,古扉怎么办?
他还不知道能当差多久,在宫里做事,就要做好随时嗝屁的准备,所以不敢保证能照顾古扉。
古扉边点头边想起什么,取下脖间的玉佩道,“这是母妃给我的,你拿去试试看,能不能当成银子请御医过来一趟。”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晶莹透亮,背后还刻了个‘扉’字。
他的母妃死了,这块玉佩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是比起玉,花溪更重要。
明生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拿在手里。
玉佩是贴身的东西,还带着主人的体温,烫了他一下。
明生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带着玉去了,古扉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瞧不见了才回来,擦了擦眼泪去后厨做饭。
到点了,花溪肯定饿了,饭还是要做的。
因着个头矮,碰不着案板,他都是踩在凳子上做饭的,花溪不让他拿刀,怕他切着自己的手。
他很听话,没有拿刀,只学着花溪的样子,打了两个蛋,准备给花溪补补身子。
花溪流了好多血,必须吃些大补的东西,明生送来的。
事发的突然,第一天晚上他才知道花溪流血的事,当时明生已经回去了,想拜托他做些什么都做不了,第二天明生花了一天的时间找止血草,晚上给他,他立马就煮上了。
就算是止血草也是有时效的,明生让他观察一天试试看,结果喝完非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花溪那么瘦,哪有那么多血流啊。
嘤嘤嘤,肯定很疼。
古扉想着想着眼泪不受控制又流了下来,心里琢磨着如果他能替花溪流血,替花溪疼该多好啊。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要花溪死。
花溪不能死。
“哇!”
悲上心头,他实在憋不住了,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来,抽泣声太大,花溪在房间里都听到了动静,撑着身子起来,扶着墙一路摸到后厨。
“怎么又哭了?”加上方才那一下,哭了两次。
老早就觉得他最近不对劲,少了许多活泼,多了些乖巧,太懂事了,有点不像他。
平时多少会闹一闹的,这两天突然不闹了,什么活都抢着做。
反常即为妖,肯定有古怪。
不会是瞒着她,做了什么吧?
古扉不想再做戏了,明生告诉他,花溪藏着掖着,是不想让他知道,怕他担心,他最好表现的不晓得一样。
但是已经被撞见两次了,加上实在难受,放下碗和筷子,委屈的走到花溪身边,一头扎进花溪怀里。
“花溪,”紧紧抱着她的腰,“你不要死。”
???
花溪怔了一下,“我为什么要死?”
古扉抽着气,语气断断续续,“你流了……好多……好多血……”
来癸水流血不是正常吗?
她正要说话,突然意识到她知道古扉不一定也知道,毕竟男女有别,又小,不会有人专门告诉他这个,所以在他的认知里,觉得她流了那么多血就是要死了?
*
明生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红糖,表情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操蛋的心情?
他火燎火燎赶去太医院,拉着一个太医就跑,是故意的,准备先把人弄到地方,人都到了,再塞些好处,太医也许会动容。
因着刻意没提哪个宫,一去就喊要死人了,宫里死人可是很严重的,那太医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也摸不着状态,慌乱提着药箱跟了上去,为了节约时间,路上问了他一些病人的症状。
他如实告诉太医,本来还好好的,也没有受伤,磕着碰着都没有,就是突然病倒了,肚腹绞痛难忍,手脚冰凉,还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好几天没止住,用了止血草也没用,有可能是中毒。
太医停下脚步,问他是不是女子?满十二没有?他刚回答完就被狠狠骂了一顿,狗血淋头,发泄好了才告诉他原因。
所以说他自小被卖去皇宫,身边接触的人都是太监,宫女也不会告诉他这么隐私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这顿骂挨的好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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