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呼吸一窒, “我是。”
来的比想象中快, 他以为还能再待一天,原来一天的时间都不给。
“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出示当地衙门的腰牌。
明生瞧见了, 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希望他们不是配合宫里的行动, 单纯是他在这里做了什么事, 被官兵查。
比如说晚上在街上逗留的太久, 偶尔会禁宵, 禁宵后半夜不能出来, 出来会被抓。
再比如他带的孩子太多,怀疑他是拐卖孩子的,去衙门解释清楚就会放他回来。
他希望是这样的。
明生深吸一口气,意外平静的将背上的熏儿交给金玉, 主动配合官兵的行动。
说实话,没被抓之前他很害怕,提心吊胆, 惶恐不安,真的被抓了, 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心里意外的很平和, 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明生揉了揉小熏儿的脑袋, 抬脚要走,金山拉住他,“出了什么事了, 为什么要抓我哥哥?”
他也不算小了,看到官服,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官家。
那官家还算体贴,将腰牌收起来,平静道,“没什么大事,叫过去问几句话就是。”
边说边示意两个人走过去,站在明生两边,但是没有扣押他,大概是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亦或是孩子太多,顾念着孩子,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制住他。
明生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几个弟弟妹妹身上,“我很快就会回来,金玉、金山,你俩带着大家回去,别走小道,尽量走有灯的地方知道吗?”
“嗯。”金玉、金山异口同声回答。
“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还有,”其实有点小遗憾,“爹和娘身体不好,偶尔闲了,多帮他们干些活,懂点事,别老是惹他们生气。”
突然弯腰凑近了些,在金玉耳边交代,“我的枕头下还有点银子,是帮你们娶媳妇用的,你们现在还小,钱帮我代交给爹娘。”
他说完站直了身子,朝后退去。
金玉愣愣看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明生打断他,“按我说的做。”
脚下又退了两步,直到能将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之后才顿住,来来回回贪恋的在他们身上扫视,想把他们的样貌记在心里。
金玉,金山,倩儿,春儿,熏儿……
嘴角勾起,眼里却不争气的聚拢了水汽。
再见。
明生收敛下心中万般不舍和无奈,毅然转身跟上前面的几位官兵,朝不知方向的地方而去。
*
古扉在给受伤的小鸟包扎,那鸟十分不配合,他的手被抓了几下,还被琢了一口,出了血,花溪很是无奈的接了一碗泉水过来给他清洗,边洗边歪头打量略有些兴奋的小屁孩。
小屁孩全部注意力都在小鸟身上,没怎么在意她,所以她的目光可以说有些肆无忌惮。
古扉做了和原文里完全不一样的决定,原文里吃了这只小鸟,还是生吃,拔了毛,喝了血,几口吞下,他很饿很饿。
这辈子他救了小鸟,即便一双手被琢的满是伤痕,也没表现出半点不耐烦,安安静静折腾到凌晨,给鸟儿清理了伤口,还包扎了纱布,最后将鸟儿暂时放养在空间里。
麻雀是种很执着的鸟儿,不会吃人类的食物,如果人类要养它,它宁愿绝食而亡,但是空间里不一样,在空间里它会以为自己在外面,空间里吃食也多,随便它捡颗种子都够活了,所以无须担心。
等它伤好了,挪出来便是。
又低头瞧了瞧做了好事的古扉几眼,小屁孩心情似乎很好,嘴角一直勾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和原文里完全不一样了。
花溪从他身上压根看不到原文里那个压抑着,像狼一样眼神的少年影子了。
这样很好,至少说明这辈子的古扉心中尚有太阳,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黑化的彻底。
“好了,很晚了,我们也该睡了。”
说起睡,花溪突然想起来,古扉都七岁了,记得上辈子那个有意识摸别人屁股的少年也是七岁左右。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将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懂了,所以以后……
余光暼了暼角落里用泉水洗手的古扉一眼。
要分房间睡了。
*
夜里三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勉强能瞧清监狱里狭窄的空间。
明生一身囚服,手腕脚腕上带着铁链,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麦秸上,一动不动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两个衙役在检查牢里的情况,到他的时候略有些好奇的驻扎,“这就是白天那个小太监?”
“嗯。”另一个衙役回答。
“传说太监都很娘,嗲里嗲气,比姑娘还会撒娇,是不是真的?”语气很是好奇。
“没有吧。”另一个衙役想起晚上抓明生回来时的画面。
全程配合,问什么交代什么,没有求饶,没有哭泣,安安静静将犯罪的过程都说了出来,老实到不需要动刑。
“人家很正常的。”印象最深的是这人一笑,像是桃花绽放一般,璀璨耀眼。
“正常人怎么会杀人呢,他可是杀了宫里的大管事。”这里虽然离京城远,不过出了事之后宫里立马来了消息,飞鸽传书让他们提前去明生家里抓人,半路正巧遇上,虽然不认识明生,但是有画像,而且都是街坊邻居,认识李家的其他兄弟姐妹。
其中没见过的那个,必然是明生无疑。
他长得过于出色,画像刚拿来时大家还吃了一惊,觉得十分可惜,这么漂亮的少年,马上就要陨落了。
“行了吧,就你嘴碎。”回头望向牢里,那人始终纹丝不动,静如止水,“不知道内情就别瞎掺和了,走吧。”
脚步声再度响起,那俩人走远,监牢里重新归于平静。
麦秸上的人突然动了动,铁链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明生抬起头,隔着铁门遥遥看了看。
衙役——是不是话太多了?
*
今天是古扉的生日,自从出了明生的事之后,难得开心了一把,花溪不想打扰,所以当天没提分房间睡的事,第二天才说。
古扉意见很大,“为什么要分?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花溪板下脸,“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一起睡了。”
“我一点都不大。”昨儿还在跟花溪炫耀,他七岁了,是大人了,以后有什么活,他可以分摊的更多,转头就不承认了,“我还小呢,才七岁。”
“七岁不小了。”花溪态度坚决,“你不想睡别的房间,我去。”
边说边收拾自己的行礼,古扉不肯,“别走!”
花溪不理,本来也没多少东西,点一下便收进了空间,古扉完全阻止不了。
古扉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腰,“不要分房间睡,你答应了母妃要照顾我的!”
“分房间睡也可以照顾。”花溪拉开他的手,脚下决然朝门外走去。
“花溪!”古扉瞬间红了眼眶,有要哭的趋势,花溪呵斥了一声,“不许哭!”
古扉只好强将眼泪逼了回去,拉着她的衣摆,委屈道,“那你别走。”
他放柔了语气,花溪也放柔了,“我就在隔壁,又不去远,你怕什么?有什么事喊我一声便是。”
古扉望了望隔壁,确实离他很近,他喊一声,花溪肯定能听到,心里犹豫,手底下不由自主松了松,叫花溪得空,钻进了隔壁房间。
那门很快合上,插上了门栓,古扉才反应过来,上当了,花溪骗他,刚刚都是敷衍他的。
他很是愤怒的拍了拍门,“花溪,你个骗子,开门呀!”
很生气很生气,“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有点纠结,“我真的还小,才七岁,你让我进去!”
尝试讲条件,“你等我八岁的时候在分房间睡好不好?或者……我们分床睡,不要分房间。”
“花溪,我想看看小小。”
小小是他给那只麻雀起的名字,因为很小,所以叫小小。
“花溪……”
声音越来越低,“你开开门,外面好黑啊~”
“我害怕~”
花溪在整理床单,刚铺好,门外没了动静,古扉似乎走了。
她放下手里的话,捅破了油纸糊的窗户一角看去,门外确实没人,古扉不知道去了哪?
刚清理过一批猥亵冷宫妃子的看守们,又多了好些巡逻的,没人敢在这时候以身犯险。
杀人绑架又不至于,古扉目前就是冷宫的弃子,想灭口早灭了,所以定是他死了心,自个儿回房睡了。
没事的,不用去看的,若是他藏在某处,想用计诱她出来,那方才的狠心都白做了。
花溪继续铺她的床单,然后是枕头和被子,衣裳挂进衣柜里。
换了身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就这么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又叹息一声睁开,心里始终不放心古扉,收了杠窗户的木栓,从窗户那翻出去,赤脚走在廊下,借着月光,很容易瞧见在她门口铺了被子和枕头的人,咬着手指睡的香甜。
夜里露重,一阵风刮来,小屁孩抖了抖,睡梦里本能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半张脸。
花溪从空间里又拿了一床被子,盖在他上面。
既然决定了分房间睡,自然不可能因为他这个小举动就放弃,迟早要分的,晚痛不如早痛。
花溪站起来,默默看了一会儿才去睡。
第二天一大早,古扉打个哈欠爬起来,发现了花溪给他盖的被子,心里一喜。
花溪还是关心他的。
可是她都没有开门让他进去,太狠心了。
古扉咬着被子气鼓鼓的捶了捶被褥,底下是木板,发出不小的动静,怕吵醒花溪,连忙收了手,心虚的爬起来,将自己的枕头抱在怀里,运回房间。
因为人小,每次只能抱一个东西,一次一个被子,加上枕头分了四次,也没有铺床,就那么随意的堆放在一起,反正今天晚上他还会来的。
要一直睡到花溪给他开门为之。
古扉拍了拍手,弄完了被褥,第一反应是去后厨做饭,掀开锅盖想起来,花溪说过,以后都不能在外面烧了,要在空间里烧,可是空间在花溪那里,花溪不给他开门,不让他进去,他进不去。
那总不能饿着不成?
等花溪起来,最少要辰时,现在离辰时还有将近大半个时辰的样子。
如果等她起来再做,那还要再等大半个时辰,加一起就是一个多时辰,还要饿一个多时辰呢。
要饿吗?
古扉有些犹豫。
饿很难受的,会虚弱的走不动路,他待会儿还要干活,所以……就要在外面烧,气死花溪。
古扉哼了一声去搬柴火,廊下还有两堆,因着最近经常吃玉米,吃完的玉米棒子也晒干了堆放在角落。
玉米棒子比柴火好烧,古扉更喜欢玉米棒子,用篮子捡了一筐,倒在后厨之后去刷锅,刷完意识到没有饭菜!
都在花溪的空间里!
花溪肯定早就算好了,知道他折腾不动,所以才那么狠心的。
古扉跺跺脚,心里很生气,又无可奈何,将锅盖盖好,失望的下了板凳,离开后厨走在廊下,要进去绣花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六殿下。”
???
古扉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是门口那个新来守门太监的声音。
那个人很沉默的,性格有点冷,如果他不去找他,他绝对不会主动找过来的,所以突然主动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古扉小跑着过去,问他,“怎么了?”
“今天的饭给您放这里了。”余欢将饭菜从门缝里塞过去。
古扉狐疑的拿在手里,“就这样?”
平时不都默默的,不说话吗?送饭就送饭,也不会特意喊他,今儿怎么例外了?
不像他啊。
这人有多不爱说话,古扉可是领教过的,十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偶尔闲着无聊,古扉也会习惯性过来,对着门口喊明生的名字,每次他都装死,或是干脆假装不在,实在被烦的没法子了才回那么一两句。
古扉都习惯了,突然来这么一出,他有些不适应。
“还有一件事。”余欢低下脑袋,将脸藏进阴影里,“您每天都念叨的明生遭报应了,被抓了,明天晚上送到慎邢司。”
啪!
古扉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头的馒头和汤水也溅了一地,古扉顾不上清理,连忙朝花溪的房门口跑去。
“花溪!”人未到,声音先到,“明生被抓了,明天晚上就送到慎邢司了!花溪,你快起来!”
门咯吱一声打开,花溪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你冷静一点,慢慢说。”
古扉便将门口新来太监的话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边说边哭,“怎么办花溪,明生哥哥被抓了……呜呜……”
花溪坐在椅子里,摁了摁太阳穴,也是一筹莫展。
不过她敏锐的注意到一个细节,门口新来的太监为什么那么好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古扉?
有什么目的?还是说与明生交好?再或者看古扉天天念叨,所以好心提醒他?
那不对啊,他为什么那么清楚的知道明生被抓,连什么时候回来都晓得。
要么他刻意找人打听,要么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告诉他的,比如慎邢司的人,想让她们尝试救明生,拉她们下水?还是如何?
这种关键时刻,容不得她不多想。
但是明生,还是要救。
怎么救,暂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花溪抬头瞧了瞧天色,白天她们不好行动,就算有什么动作,也只能等到晚上。
现在就花点时间做准备吧,比如说她要求助的人别有用心,她该怎么办?
其实无需担心,失败了于她们而言,不过是进空间生活而已,死不了,所以不怕。
花溪孤抛一注,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一赌上。
她先将自己的被褥和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收进空间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家具,这些以后也许都是武器。
那把大斧子带上,古扉的东西也都收走,院里的柴火,和后厨的锅碗瓢盆,然后便进了空间。
在外面于她们而言只有一天的时间思考,但是在空间里,想要多少天就有多少天。
但是到了慎邢司手里,以她们目前的筹码,依旧无解,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找那个慎邢司主事。
希望他说的是真的,真的许了娘娘三个愿望,娘娘不在了,这愿望寄托在古扉身上,用掉了两个,还有一个。
晚上,花溪难得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古扉出门去找主事。
上次她送主事回家,其实有另一层意思,记住他的住处,以后方便办事,果然,用上了。
那时候最多想着如果主事骗她,她进了空间之后逃掉,往后如何回来报复,没想到倒是先在明生这里用上了。
因着身上穿着丫鬟服,很容易混到了附近,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如此出了事,一个人也好脱身。
与古扉说了一道,得到古扉同意后把他送了进去,自从出了明生的事之后她经常这样干,古扉都习惯了。
昨儿骗了他,害他在门口睡了一觉,本来以古扉的脾气,肯定要炸,但是一听说明生出事后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分房间睡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自个儿合上,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总之古扉特别在乎明生,为了明生,可以忽略很多东西。
花溪继续赶路,因着慎邢司附近没有宫女,所以遇着人,她还是会避一避,后来索性换成太监的衣裳,这边是太监的住处,换成太监的衣裳更好混进去。
慎邢司主事的住处有看守,认人的,基本上进不去,而且未经允许偷进别人的房间很没有礼貌,花溪是来求人的,当然不会那么做,她只是在一个必经之路上等着,想堵主事。
明生与她们关系好,主事应该知道,他很聪明,一定会像上次那样,早就知道她会来。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地点应该也是上次那条,但是那条离主事的住所太远了,花溪怕猜错。
明生明天被送到慎邢司,她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救明生,一旦进了慎邢司,除非翻案,或是凶手另有他人,否则没可能被放出来。
现在还可以说是犯人跑了之类的,尚有一丝希望,她一定要把握住,所以想来想去,她最终还是选择在管事寝屋的必经之路上等,无论管事去不去别处,他都要路过这里,然后才能回屋睡觉。
花溪又进空间换了身衣裳,这回是一开始的那件宫女服,一息时间而已,便出来了。
一息的时间相当于一眨眼,快到不可能有人过去她不知道。
花溪站在角落里继续等,因着角度刁钻,这里没什么人,她顺手把古扉也放了出来,和古扉一起等。
天冷,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像两个贪恋温暖的猫似的,拼命吸取对方身上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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