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凤凰女

    祁松枝攥紧了手上的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绷得紧紧的。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那种爱胡搅蛮缠、冲动又自我的男人。明明郦晴已经好声好气地说过了，就算是未婚夫妻，也要适当保持距离。

    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要给对方自由的空间。

    但时不时袭来的患得患失，几乎要把祁松枝折磨得没气了。祁松枝想听郦晴的声音，想抱着她的腰靠在她的背上，想对她说自己心里泛滥成灾的情意。

    可郦晴总说她有事有工作要忙，对祁松枝说没有要事，尽量不要打扰她。

    让他买好了见父母的礼物就乖乖在家待着，等之后的婚期。

    祁松枝自然是满口答应，一直压着想联系她的欲望。可是今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打开手机想着，只看看相册里她的照片。

    只是看着那些模糊而漂亮的照片，祁松枝怔怔地出了神，更觉得愈发感伤、愈发孤寂了。

    于是他故态复萌了，着了魔地发了很多条消息，写了一些期待结婚和以后生活的废话。

    刚发了几条而已，祁松枝就拼命抑制住了手指，捏地手心发烫，忐忑不安地怕郦晴觉得自己不守承诺而生气。

    祁松枝刚想懊悔地道个歉，却收到已被拉黑的系统消息——“您已不是对方的好友，请重新验证。”

    他呼吸一窒，手指颤抖着立刻拨出自己烂熟于心的号码，“嘟”了几声之后，郦晴接了电话。

    “怎么了？”

    “有什么急事吗？”

    郦晴正奇怪为什么祁松枝打来电话，往常他自顾自地高兴地说话，也不会因为她不回消息而发脾气。

    难道他发现自己的消息被暂时屏蔽了？

    祁松枝咬着嘴唇，艰涩地说：“你把我拉黑了…一定是不小心拉黑的，你先快点重新验证我的好友信息，好不好？”

    “什么？”

    “你等等，我先看看。”

    郦晴退出通话界面一看，果然真如他说的那样，祁松枝的微信号从联系人里消失了了。她立刻揪出系统，以一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目光，很有压迫感地盯着它。

    「怎、怎么了？」系统弱弱地问。

    「我让你暂时屏蔽手机网络，你把祁松枝拉黑干什么？？」

    郦晴满脸疑问，盯着它问道。

    「他老是烦你，要从源头解决问题嘛，斩草…」系统在她的逼视下话说得越来越小声，「除、除根…」

    郦晴皱眉训了它一顿，翻了翻手机，发现自己编辑的那句回复祁松枝的万金油信息“嗯，知道了”都没发送成功。

    她正想同意好友验证，手机传声口却传来祁松枝气恼委屈的声音。

    “郦晴，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吗？为什么，为什么你………”

    电话忽的挂断了。

    郦晴正认真听祁松枝说话，突然被打断，她摇了摇因为没电黑屏的手机，郁闷地起身去找充电器。

    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柴栾柯从床上起身，穿上拖鞋，站起来打开床边的柜子，轻车熟路地拿出第二层放置的充电器，然后递到郦晴手里。

    郦晴随口道了声谢，充上电后，手机还是电量太少没办法开机。

    她实在想知道刚刚祁松枝想说些什么，语气才会负气中带着焦虑。郦晴反思了几分钟，不确定地想——自己是不是太冷落小祁总了？

    虽说是未婚夫妻，但平时自己也对祁松枝不假辞色，在外人看来，简直称得上冷酷无情了。

    「恋爱中的男人总是疑神疑鬼，很敏感的啦，但是无理取闹就是他的错了！」

    系统此时完全忘了，是自己的黑名单操作才搞得口中“疑神疑鬼的男人”崩溃的。

    「是我的疏忽，没有注意到祁松枝的婚前焦虑。」郦晴思索了一会儿，实在忘了以前谈恋爱的感觉，但多少也能推理出小祁总的心理变化。

    不过毕竟时间久远，她都已经忘了还没有系统之前，到底和谁谈了场历时极短的恋爱了。

    只记得对方死缠烂打的麻烦程度，连脸都记不清了。郦晴甩了甩头，清空思想。

    那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看剧本的剧情顺利发展，就要进入高潮阶段了。要是这时候横生变故，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郦晴这样一想，当即决定去找小祁总。

    要是祁松枝还没到“被出轨”、“被抛弃”的剧情前，心就碎成八瓣儿的话，那别说是虐渣值，就连走剧本的保底评分也会直线下跌的。

    “我有事出趟门，你在家先睡吧。”郦晴拿起钥匙，嘱咐了柴栾柯一句。

    “去找他？”柴栾柯低下头，了然于心地抿了下薄唇，低头动作温柔地拿起一件带绒的风衣，干涸的声音有些低哑，“披上衣服，天黑了外面冷。”

    「对呀对呀，外面超冷的，晴姐你多穿点！」系统也关切地提醒郦晴。

    刚想说自己不冷，郦晴就被一人一系统眼巴巴地盯着，俨然一副不穿就会立刻生病的表情。

    「好，我穿就是了。」

    她无奈地把风衣套在身上，扎起两边披散的卷发，然后匆匆出了门。

    看着郦晴关了门离开，柴栾柯有些忧心。这个…祁松枝似乎不是很懂事，听电话里声音就让人觉得脾气别扭、骄横霸道，太会折腾人了。

    结婚之后，郦晴会很累的。柴栾柯忧心忡忡地想，在床上辗转反侧，担心得彻夜难眠。

    而出了门的郦晴一边开着导航，一边赶路去找小祁总。街上已经开了夜灯，就快接近深夜了，她困得打了个哈欠，赶紧在路边停了车。

    不行，疲劳驾驶是很危险的。

    「系统，你来开车，小心一点注意行人。我先睡一会儿。」郦晴一交代完，就忍不住合上上下打架的眼皮，在驾驶座上呼吸清浅地睡着了。

    系统连声答应，贴心地随后开了隔音，好让郦晴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会儿。

    车里早被祁松枝输入过地址，开启自动导航很方便，系统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眼观八方，生怕闹出马路事故。

    这时候祁松枝还在家里，一直呆呆地捏着被挂断的手机，木然地坐在家里。

    郦晴拉黑了他，挂断了电话。

    他不该把那些话说出口的。明知道郦晴对自己不冷不热，还说出那些没有意义的、近似于质问的话，她会更觉得烦的吧？会不会觉得，还没结婚就已经很累了？

    她…会后悔吗？

    祁松枝迟钝地想到这儿，身上一阵一阵地出冷汗，甚至想杀了刚刚那个在电话里胡言乱语的愚蠢的自己。

    他蓦然站起身，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撞倒了陈列着他想不起是什么比赛的奖杯，桌子狠狠地碰了一下墙面，连带着满面墙上悬挂的奖牌都摇晃起来。

    祁松枝看着那些闪烁发亮的金色，更觉得头痛欲裂。

    精致漂亮的奖杯砸到他脚边，发出嘭的一声响，是击剑比赛，还是什么软件设计？祁松枝捡起磕出一处破损的奖杯，喘息着缓解脑中疼痛，随手把奖杯扔进了垃圾桶。

    他以前是很骄傲的，骄傲到目空一切，对所有人都吝惜给一个正视的眼神。

    但也同样出色强势，很容易让人忘记他脾气高傲的缺点。

    那些高官达贵家里的小辈，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恨得牙痒痒，之后看他从高坛坠落，沦落成为情所苦、陷入泥潭的普通人，都高兴地直放鞭炮。

    祁松枝过去是怎样，现在也依旧怎样，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依旧看不起那些平庸穷酸的人，更看不起那些耽于玩乐的纨绔子弟。

    奖杯和其他废物一起塞在垃圾桶里，照样显得耀眼而夺目。

    可祁松枝现在觉得这些东西都失去了意义，他最想要的，就是郦晴…爱他。他身上如何荣誉加身、光彩熠熠，只要郦晴不看向他，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一见钟情，听起来浪漫，却完全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可是同样，祁松枝又觉得幸运，他一见钟情的对象是郦晴。

    门口叮铃铃地响起来时，祁松枝整个人有如从噩梦中惊醒。

    他不耐烦地皱眉，打开门口的监控，发现是郦晴的一瞬间所有的心灰意冷都消失了，心立刻活了过来。

    祁松枝手忙脚乱地关了监控，飞奔着跑去开门，他打开门，气喘吁吁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郦晴看他眼眶泛红，脸上出了层薄汗，像只淋了水的小孔雀，身上满是朦胧的水光。

    他怎么看上去比自己工作了一天还憔悴，还要狼狈些？

    郦晴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祁松枝就扑进了她怀里，头埋在郦晴颈窝上，湿润的鼻息激得她锁骨上生出了几分痒意。

    他紧紧抱着郦晴的腰肢，闷闷地说：“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我不要解除婚约。”郦晴被抱着，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听见他这样说。

    “我想和你结婚。”

    祁松枝就像只惴惴不安的小兽，想钻进郦晴怀里寻求安抚。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男人，身材骨架比她高大。郦晴没办法把他一整个抱进怀里，只能尽量配合，环上他劲瘦有力的背部，像摸受伤的可怜小狗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着安抚手掌下紧绷的肌肉。

    “抱歉，是我没有照顾你的情绪，”郦晴抱着他缓缓地说，“你想结婚，我们就结婚，尽早结婚。”

    “不会解除婚约的。”

    「但是要做好离婚的准备……」系统揉了揉电子眼，睡意惺忪地补充道。

    它一直小心开车，还得高度注意行车规范，生怕造成事故，现在累的困意十足。

    「不仅是离婚，希望他能在剧情后期自觉醒悟，夺回自己的家产，揭穿凤凰女的真面目。」

    郦晴给系统开了睡眠模式，默默想道。

    「但愿到时候，他能毫不手软地完成打脸虐渣的主要情节。」

    郦晴不甚熟练地哄着小祁总，直到把他哄上床乖乖睡觉，他都抱住郦晴的腰不松开，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有几处薄茧，磨地郦晴实在发痒。

    直到祁松枝睡着，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落在眼下，呼吸平稳下来，郦晴才从他索求安抚的怀抱里脱身而出。她一转过身，祁松枝的手就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祁松枝朦朦胧胧中抬起眼皮，刚想挣扎着起身，就看到郦晴又困又累的模样。

    他愧疚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郦晴，连手脚都蜷缩起来陷进被子里，责怪自己让她这么辛苦地跑过来。

    郦晴下了楼，一看时钟都快凌晨一点了，索性睡在沙发上，脱了风衣盖在自己身上，然后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晚上除了郦晴自己，另外三个人是如何孤枕难眠、心思各异的，郦晴都不知道。

    她睡得香甜，一夜无梦，只睡到了天蒙蒙亮，留了张便条，就开车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总算是风平浪静，柴栾柯也没有追问郦晴那晚为什么不回来，回公司销了假，正常上班时也态度自然，像朋友一样照顾郦晴。

    郦晴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仅难缠的小实习生也收敛了些，至少他不再直勾勾地跑来献媚了；连黏人的祁松枝都变得乖顺了很多，一心期待着之后的婚礼。

    这几天最让祁松枝高兴的事，就是见到郦晴的父母了。

    郦晴的父母看起来很和善。

    被接到酒店后，虽然见第一面时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还有所挑剔。但等细致地问完了祁松枝的家世背景，他们立刻眼前一亮，问郦晴在他的公司里怎么样。

    祁松枝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毫不犹豫地夸了郦晴一番。

    两口子一得知郦晴已经订婚，在公司里升任主管，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这主管职位，是不是上头还有人管着我们家郦晴呀？”

    祁松枝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上面确实有更高的职位，但是……”

    没等他说完，郦父立刻拉下脸来，面色不虞地倒了杯酒，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郦母心里也憋了气，忍不住说：“你们都订婚了，怎么还把晴晴当外人啊？”

    “那主管也是被人管，能不受委屈？”

    “能不被人欺负吗？”

    “我们家郦晴这么有能力，这么优秀，就当个主管，辛辛苦苦地劳累着，你将来是她丈夫，一点都不晓得心疼她吗？”

    郦晴这几天不巧接了出差的公司任务，为了和祁松枝一起见父母，正打算推掉。祁松枝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自责为，连忙劝她专心工作，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打扰到她。

    所以郦晴去机场接了父母，拿了他们特意带给她的特产，再三叮嘱他们别对自己的未婚夫太过分后，就直接登机走了。

    郦父郦母地看着飞机慢慢地飞没了影，看不见宝贝女儿的影子了，才落了笑脸，跟着祁松枝派来接机的车到了酒店。

    要是郦晴在身边，他们就还得掩饰几分，不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刚对面前这个结婚对象的家世升起几分满意，他们就被郦晴受了委屈的消息气得火冒三丈。

    郦父郦母觉得这个祁松枝简直摆明了欺负人、不识好歹。

    郦父喝了点酒，也忍不住开腔了：“晴晴她事业心强，正好你能帮她，你为什么不提拔提拔她，啊？”

    “你觉得她能力不够？听说你在公司还当个什么总裁，职位还比晴晴高？”

    “你说你，这样以后怎么能顾好家、照顾好孩子？”

    祁松枝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给砸晕了，看着郦母没好气的样子，发觉情况有些不对，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他忙解释道：“晋升只是时间问题，晴晴现在资历不够，但公司上下都对她的能力心服口服。”

    “绝对不会有人欺负她的！”

    “至于我的职位…”

    祁松枝现在骑虎难下，一心想讨好岳父岳母。

    他下了狠心，咬咬牙说：“等结婚了，我就辞掉职位。专心在家，好好照顾郦晴，让她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

    郦父高兴地放下酒杯，连说好好好，这样挺好的。郦母也脸色放晴，半信半疑，态度也软化了，问道：“真的？”

    “真的。”

    祁松枝点了点头，表情认真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