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亦是出刀相助,几道刀光闪过,蝶群眨眼就被驱散。那女子看清来人,也不敢再有动作,只是冷冷盯着无厌,道:“原来是无厌大人。”
无厌缓缓转过身来,面具下的眸子里冷光刺骨:“金姑娘,你若是伤了赵王世子,恐怕国师也担待不起吧?”
女子缓了脸色,轻轻笑道:“原来是赵王世子,不在京城王府享清闲,竟然到了这山野小镇中来,还偏偏就到了国师所在的酒楼。若早知有这等巧事,国师定然要邀世子好好聚一聚。”
卓绝正欲开口,宫清绝先道:“世子只是听闻这是镇中最好的酒楼,便来看看。方才听无厌大人称阁下金姑娘,想必阁下便是国师最疼爱的弟子金摇翠姑娘?早就听闻姑娘天资聪颖,能驱使各类奇虫异兽,今日当真让人开了眼界。”
“你倒是机灵,不过你们欢唱这些奉承话就别多说了。”女子轻哼一声,“世子,你是来晚了。这地方已经腾给国师用膳,国师不喜旁人打扰,世子请回吧。”
本就是为了看国师样貌而来,哪里会有就这样走了的道理。只是如今这形势,要能见到国师又不引起他们怀疑,实在有些麻烦。
卓绝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下人就敢对我这么说话。国师用个膳竟然如此大排场,先划个地盘不让人进,再用这种毒虫防范来人。若我不是赵王世子,只是个普通百姓,今日岂不是真要喂了你的蝴蝶。如此草菅人命,坏法乱纪,无厌大人,应不应当将她拿下?”
无厌漠然道:“世子所言有理。”
“你敢!”金摇翠厉喝一声,“便是洞明司,也无权随意动国师身边之人!”
洞明司只是负责查一些特殊案件,也只能抓捕与这些案子有关之人。金摇翠与案子不沾边,无厌可不能对他动手。
宫清绝正盘算着怎么说几句好话,让她跟国师通报一声。毕竟是赵王世子来,国师就算真要霸着酒楼,也得先出来跟世子见一面。
可他眉头才皱,无厌就道:“洞明司的确无权带走金姑娘。”
无厌视线一转,落在了许林身上:“只是姑娘方才放出蝴蝶,险些伤及许将军性命,而且这蝴蝶看着古怪,不知是从哪个异国找来,圣上一直担心这些外域毒物进入中原危害社稷,前些年还派黑衣旅至西南剿灭豢养毒物的邪派,现在又见了这种蝴蝶……若是黑衣旅要带走姑娘问话,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就算是国师也无权过问。”
许林立即会意,上前一步:“金姑娘,还请你同我走一趟。”
金摇翠拍拍手掌,冷笑道:“黑衣旅?那就看看你有没有带走我的本事!”
方才退走的蝴蝶受她驱使重新飞回,直直扑向众人,无厌面不改色道:“金姑娘,若你反抗黑衣旅,那你的罪名,可就又要加上一条了。”
金摇翠怒道:“罪名?我看你们如此胡乱定罪,才是坏法乱纪,真该让国师参你们一本!”
卓绝嗤笑道:“让国师参我们一本?是参亲伯伯的赵王府?还是亲弟弟的黑衣旅?或者是圣上自己的洞明司?”
言语间蝴蝶吐丝,又一次将他们围住。
此时却听一人喝道:“住手!”
那些蝴蝶动作猛地一滞!
就见酒楼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一股气流冲开,木门撞击发出巨响,紧接着那声音又道:“翠儿,退下。”
那声音的主人缓步从门内走出,竟然是个眉目疏朗,看去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
可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才会有的模样。
卓绝暗暗心惊,虽然他早就已经知道这位国师是个鹤发童颜的怪物,但如今真正见到,还是让他有些震撼。
他也见过不少传言中鹤发童颜之人,但大多数人都只不过是脸上皮肤还有年轻时候的紧致与光泽而已,面容该有的老太还是已经有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却全然不同,他的气质和神态都没有一点苍老的气息。比起说他是一个几十岁的老人来,似乎说他是一个头发白了的年轻人更有说服力一些。
金摇翠见他出来,瞬间收敛了先前的嚣张气焰,默默退到了他身后。
他望着卓绝道:“竟能与世子在此处巧遇,当真是缘分。我的徒儿莽撞冒失了些,所幸未铸成大错,还请世子和将军给老臣一个薄面,不要与她计较了。”
卓绝微微一笑:“国师哪里的话,既然国师都开口了,我又怎能不给国师一个面子呢?”
国师笑着点头,又对许林道:“这些蝴蝶,乃是西域幽冥蝶,翠儿养这些蝴蝶时我已向圣上禀明。将军不必多虑,都只是误会而已。”
许林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原来是误会,那还请金姑娘小心驯养。”
金摇翠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还是恼怒得很。国师倒是依旧语气平和:“世子若是看中这家酒楼菜肴,大可入楼中一试。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比不得京中,更比不得赵王府上。”
卓绝微微摇头,摆出一副大觉可惜的样子,叹息道:“算了,国师不喜有旁人在,还是不打扰国师用膳的好,若是有机会,回了京城再宴请国师,权当赔罪。”
国师:“是徒儿冲撞在先,若要赔罪,也该是我向世子你赔罪才对。”
卓绝礼节性地笑了笑:“那我就先告辞了,国师慢用。”
无厌与许林都抱拳行个礼,转身与卓绝一同离去。酒楼大门重新关上,几人走出一段路,宫清绝才敢出声:“无厌大人怎会在此?”
无厌道:“青州港有案子,师父命我前去查案,恰好路过此地。今日得知国师进城,又看见公子带着他出门,便猜到公子是要让他见国师一面。”
宫清绝弯了眼:“大人神机妙算,料到我们定会受阻,便赶来相助。若不是大人在,可能今天还真是连人都见不到。”
无厌看了卓绝一眼,没搭话。他是见了卓绝在留的记号才来的,卓绝人不在客栈,却在桌上放了本记载国师生平的小传,他不也只能过来看一看。只是他本以为卓绝是想让他看什么线索,来了才发现卓绝就是把自己当脱险工具。
卓绝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一个温煦无比的笑容。
无厌望着他道:“幸亏世子让许将军护卫在侧。若非黑衣旅在,国师恐怕还不会出来。”
卓绝但笑不语,忽地偷偷道:“谢了。”
言罢快步往前,一下就与三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宫清绝见状正要叫唤他,却被许林拉住:“无厌大人在,不用担心。”
无厌已然追到卓绝旁边,而卓绝只是走得快了些,不是要逃跑的样子。宫清绝这倒放下心来,依然缓缓走着,小声抱怨:“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就是脚力好收不住。”
那边无厌因他一声谢谢皱了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说:“说要抓走金摇翠,故意起冲突引国师出来,不是什么好法子。”
卓绝笑笑:“不然呢?”
无厌道:“赵王和国师结仇,不是好事。”
卓绝轻笑出声,混不在意地道:“我又不是真的赵王世子,我管他们结不结仇,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无厌道:“选个时间,设宴邀请国师。”
卓绝道:“万一他不答应呢?”
无厌道:“他总得给赵王府面子,不好拒绝。”
卓绝摇头:“可是你也看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国师可不一定会在意赵王府这点面子。机会可就一次,总是与他遇上他会起疑心,还不如这样直接让他出来,看了就走,万无一失。”
无厌道:“你不过是想看清他样貌,他起了疑心又能看出什么。倒是你要带走他徒弟,更容易遭人记恨。”
“好,你有理。”卓绝轻飘飘地结束这场讨论,“你怎么一直跟着,要送我们回客栈啊?”
无厌道:“是。”
卓绝:“你不去干你自己的事?不是还要去青州查案?”
无厌只白他一眼,没再理他。
他们两人进客栈后,后面的宫清绝和许林才慢悠悠跟上来。
宫清绝软软坐下,客气道:“无厌大人既然来了,又帮我们解了围,不如先在客栈里喝杯茶坐坐?”
无厌点头:“好,不过喝茶就不必了。我是来找他的。”
他看的人还是卓绝。
卓绝:“嗯?”
无厌淡淡道:“那日我奉命捉拿卓公子,与卓公子亲眼目睹倾欢阁大火。此案如今已由我师兄接手,他托我问卓公子几句话。”
宫清绝点头应允:“这倒是没问题,洞明司查案,世子自然愿意配合。”
“多谢。”无厌说完,拽着卓绝便上楼。
卓绝原本是想反抗的,但是仔细一想,反抗的结果好像跟不反抗也没什么区别。
那日他是跟人一起亲眼看着倾欢阁烧起来的没错,可正因为他们一直都待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可问的?一听就知道是借口。
卓绝进门之后就唉声叹气:“你想干什么?”
无厌一脚踹上房门:“青州港三个月前有客船出海就没再回来,前几日渔民救上一人,就是船上失踪之人。他手臂上多了一个黑蛇吞月的图案,人已经疯了,一直在喊着有蛇。”
他语气忽然变得凌厉:“三个月前,在那船上的人有你,是不是?”
卓绝被他这一串串话语炸得微微一愣,反应了一下才道:“三个月前,一艘失踪客船,你怎么确定上面的人有我?”
还当他是看到自己的记号来救人的,其实就是想找自己问话吧。
无厌厉声道:“师弟已经查出来了,你可能不知,三月前他恰好就在青州,也发现过你的踪迹,知道你曾经出海!”
卓绝呵呵一笑,反问道:“你诈我?”
无厌不给他喘息之机,紧接着道:“你去找海龙王雷布,上了他的船,从他那里得知赵王府比试之事,难道不是吗?”
卓绝无奈道:“是,可我没等船出海就下来了,只喝了一杯酒。你想问我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也不知道。”
无厌没说话,眼眸里的情绪变了又变。
卓绝算是发现了,无厌这人喜怒不形于色,总是一脸淡漠,可这眼睛却总能暴露出他的情绪。
他在怀疑,但又有些想相信。
卓绝玩味地笑:“大人,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不过我有个条件。”
无厌眸色一暗:“什么条件?”
卓绝的笑意愈发深了:“你把面具取下来,让我看一眼。”
在他说完的瞬间,空中闪过一道冷光,那明晃晃的短匕就架在他颈间。
“脾气真差。”卓绝迎着无厌冷冽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评价完,又补上一句,“你现在又不能杀我,这样威胁有什么用啊?”
好歹现在自己也是赵王世子要的人,自己要是死了,怎么跟赵王交待?这利刃离得再近,也不怕,因为注定刺不下去。
无厌的声音同那利刃一样冰冷:“现在不能杀你,可我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那我告诉你。”卓绝不顾那短匕在前,竟然还往前凑。
无厌反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怕伤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卓绝一字一字道:“我、真、的、不、知、道。”
锵然一声,无厌手中冷光被收进鞘中。
卓绝悠悠往椅背上靠去:“雷布藏的酒里,有青州望春楼三年才卖一坛的画舫沉香,这个我倒是知道,味道不错。”
无厌坐到一旁:“我暂且信你。”
卓绝斟茶:“行云楼有黑蛇吞月,青州港也有黑蛇吞月,现在你大概不怀疑宫清绝了?”
无厌道:“这两个案子有联系,却也联系不大,一个在京城,一个远在南海,唯一相同的只有黑蛇吞月。宫清绝还是免不了嫌疑。”
卓绝奇道:“你查过他底细?他背后难道还有什么势力大到能在两个地方作案的人?”
无厌道:“八岁被卖进行云楼,十四岁开始卖艺,十八岁那年不再做清倌。行云楼老板很少准许他自由外出,他几乎一直待在行云楼中,每日见的只有那些客人。”
卓绝道:“那他就更不可能了。”
无厌道:“明面上确实是这样,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呢?他接触过的客人里,有权有势的可不少。”
“那你不如直接把他抓起来带走问个清楚,只要有疑点,你们洞明司这样做天经地义。”卓绝轻啜一口茶,那茶水都没换过,早就凉了,味道比热的时候要苦涩许多,他便又倒一杯,推给无厌,“喝口茶啊大人。”
无厌没动那杯茶:“这只是我的怀疑,我相信证据。”
卓绝笑了:“你这意思,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怀疑?”
无厌道:“推测只是万千种可能中的一种,无所谓相不相信。”
卓绝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是一阵声响,似乎又来了人。接着就有人道:“大人!”
无厌登时起身开门,便见一名身着洞明司捕快衣着之人站在门外,旁边还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
无厌问道:“怎么了?”
那捕快恭敬道:“镇中前夜发生一起命案,官差毫无头绪,听闻大人在此处,便想请大人过去看看。”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无厌大人,我等无能,实在找不到头绪,还请您前去看看。”
无厌道:“在何处?大体情况呢?”
捕快道:“城北陆宅,死者是男主人陆博年,军学出身,三十五岁因负伤还乡,如今已年近半百。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尸体上也没有明显致命伤口。不过……留下了一个图案,与行云楼的那个黑蛇吞月图一样。”
卓绝本悠闲玩着茶杯,手指动作立即一顿,抬眸道:“又是黑蛇?”
无厌道:“我知道了,走吧。”
卓绝:“等等!”
无厌停步回身,卓绝道:“我也要去。”
无厌冷冷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
“我也就是想为大人出一份力嘛。”卓绝对那几名官差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跟两位大人说。”
见无厌没有反对,那几名官差便依言出去了。卓绝一步抢上前去,手刀起落,毫无征兆地将那名捕快击昏。
无厌瞳孔骤缩:“你干什么?”
“换换身份,我要名正言顺跟你出去看看,不行吗?”卓绝把人扛到床上,就开始扒衣服。
片刻后那捕快已经换了张脸,卓绝换好捕快衣服,还好心给他盖上被子。
“走吧,无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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