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漫天回去后没多久就被南无月叫了去,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竟还有心思问她把花千骨弄到哪去了。
“我以为你会把她留下来慢慢折磨。”他说。
霓漫天看着他笑,一语双关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倒愿意把她留下来。”
“什么意思?”南无月扬眉。
“要彻底践踏一个美貌女子的尊严,其实不需要我动手,臭男人们有千百种方法。□□她,□□她。”
南无月眯了眯眼,没追究她这句‘臭男人’,只道:“肉体而已,你那么确定?”
他当然不能配合,他对花千骨又没兴趣,幽若的话还有可能。
摇了摇头,霓漫天坐下:“你懂什么?对花千骨这种人来说,‘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就是最不堪的境地,胜过一切。”
她看南无月,法力或许强大,阅历上始终是个被催生长大,没经历过世间疾苦的小孩。
“清白两个字,贞洁再两个字,直接就能把花千骨压死,就算白子画不在乎,她也不会再留在他身边,就算肉身陨灭再入轮回,这也是她永生永世的芥蒂。”
从最根本上断了花千骨幸福的可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
那两个臭男人说的她倒是要留意,真把花千骨送去给什么巡抚大人玩死了可不是她想要的。
又说了几句,南无月终于切入正题。
现在他手里有三大神器,幽若身上的勾栏玉,蓬莱岛的伏羲琴和王屋山的催泪铃,只要再有三样,把神器都解封,结合他身上的一成妖神之力就能对付仙门绝大多数,再要收集神器不是难事——
只要白子画不醒。
他也多半醒不了。
但一点点的可能性都是冒险,他还是不能慢,待集齐十六神器找回属于他的妖神之力,就算白子画也无力回天了。
现在幽若脱逃,仙界定然对神器看的紧,他不能再正面夺取神器。
“你去魔界,”他吩咐霓漫天,“散播花千骨在我手里的消息,找魔君来谈谈条件。”
要用他人做爪牙,杀阡陌是最好的人选。
“是。”霓漫天应。
南无月出门,加固了关着白子画的那间小屋的结界,回去继续解封已经到手的几大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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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蔚蓝的长留海底醒来,白子画头疼欲裂。
他漂浮在海中,身旁散落着忘忧酒和梦死丹的瓶瓶罐罐。
脑中空了一刹,他极快回神,小骨呢?
“小骨!”他失声唤。
最后的意识,他的姑娘坐在石头上,歪着头问他问题,他却听不清。
随后便一概不知。
那阵暗香,是何人?与这几日一直暗中窥伺他们的有关?
小骨在何处,他……怎么会在长留海底。
理不清眼前事,白子画召出横霜,御剑飞至长留大殿。
殿外有许多弟子,穿着新入门的弟子服制,俱是生面孔,都多看他一眼,又仿佛都不认识他。
长留山与往日无甚差别,却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心中不安愈盛。
走近大殿,竟被拦住:“掌门正在殿中议事,不得入内。”
幽若?她回来了?
白子画看向那名弟子,眼底精光一闪,那弟子不自然地放下手,悻悻道:“世尊会怪罪的……”
这人……莫不是长留山某代闭关的祖师爷?气势太强大了,还有这通身的仙姿气派,着实让他这看门的小弟子很有压力。
“让我进去,没人敢怪罪。”留下这句话,白子画径自推门而入。
小弟子微张着嘴看他背影,半晌才后知后觉:“是,是。”
大殿正前三方端坐,是熟悉的人没错,自他进来,殿中空气几乎凝固。
良久才听幽若颤巍巍喊了一声:“尊上……”
凝眸看过去,幽若模样似乎成熟不少,但他无暇理会,只问:“你师父呢?”
摩严本要激动起身,听他问话又整个僵住。
手里握着柄折扇,笙箫默苦笑:“师兄,你回来了。”
不对,所有人的反应都不对,白子画眉头紧蹙:“小骨呢?”
笙箫默顿时开不了口。
却是幽若期期艾艾走下来,开口酸涩:“尊上,这三百多年您去哪了?”
白子画如遭雷击,眸子倏地凌厉,什么三百年?
她在说,什么鬼话!
“……什么?”他听到自己问。
“我师父她,在两百年前……”幽若说话犹犹豫豫,半晌讲不出下一句。
摩严痛心道:“子画,你莫再惦念那妖女,这许多年过去,她与我们长留早两清了!”
后退一步,反驳的话梗在喉咙,白子画转身欲走。
他的徒儿,他的妻子,他们在说什么?!
“师兄!”笙箫默叫住他,一双眼睛洞悉一切,“这些年,你莫不是在沉睡?”
看他的神情,只有这一种解释。
白子画没有回头,脚步却不自觉顿住。
深吸一口气,笙箫默道:“花千骨,现在是异朽阁夫人。”
他话音未落,殿门‘砰’地发出巨响,已不见白子画身影。
空中,白子画御剑疾飞,脸上万里冰封。
笙箫默说什么胡话,他的小骨怎么可能嫁给东方彧卿?
她分明嫁给了他,在露风石上许下永生的承诺,她和他说爱,她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她怎么可能嫁给东方彧卿?
他宠她,怜她,爱她爱的不知如何是好,清楚记得她每一个笑靥。
她怎么可以嫁给东方彧卿?
那是梦?是梦?
不敢去想那个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瑶歌城,一座宅子门前,白子画隐去身形,久久伫立。
他去了异朽阁,那里热闹一如往昔,一位老者给他指了路,说这是异朽阁主的住处。
他说,阁主和妻儿住在这里。
身后传来萦绕心头的笑声,白子画立刻望去,几乎克制不住要去把她揉进怀里。
然则下一刻,他僵直了身子,怔怔看着她,和她手里牵的那个小女孩。
是小骨,比他印象中要成熟些,二十出头模样,一袭黄杉,提着个篮子,温婉恬淡。
可那陌生的感觉却把他整个击溃。
她们进宅子去了,白子画跃上房檐,脚步甚至踉跄。
院子里还有个十来岁的少年,看到她们欢欢喜喜迎上去叫娘亲。
整个下午,白子画仿佛失去了感官,冰雕一般坐在房檐上,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院里忙碌的花千骨。
黄昏,他看到东方彧卿回来了,两个孩子围在他腿边。
他看到东方彧卿拿着个什么东西去逗花千骨,花千骨娇嗔着要打他,他笑着闪躲。
他看到他们一家人相携进屋。
终于无法承受地阖上眼眸,白子画眼底一片苍凉。
夜晚,白子画躺在房檐上,寒风中听着屋子里阵阵欢声笑语,绝情池水的伤疤又在疼了,锥心裂肺。
到万籁俱寂,白子画想他应该离开,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提不上。
他为什么不瞎了,聋了呢?
他一掌接一掌拍在自己身上,除了痛什么都没留下,那痛不及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是了,这就是小骨惩罚他的方式。
小骨,师父错了。
白子画的眼神开始浑浊不堪。
再一个清晨,院子里的声音无法逃避地灌入他耳朵,东方彧卿出门了。
小女孩吵嚷着要和哥哥集市玩,花千骨叮嘱几句便放他们出去。
重归寂静。
颤抖地起身,白子画看到那抹纤细背影,正在院子里刺绣。
他记得那个梦里,小骨不通女红,却念叨着要绣个荷包送给他。
彻底昏了头,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飞身而下,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花千骨挣扎剧烈,他几乎是卑劣地去捂她嘴,不让她叫出声。
这一刻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是须臾的刹那,待她挣出他的怀抱,冷笑着看他,不带一丝感情地问出‘长留上仙有何贵干’时,白子画差不多是逃出了那座宅子。
高空中,横霜剑上,他低垂着头,左臂淅淅沥沥淌着血。
他又在做什么呢?老早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那些朝夕相对、伸手就能揉乱她包子头的岁月不复存在,那时不知珍惜,而她正如她所说,重来一次,不再爱他了。
她做出了选择,东方彧卿。
他的爱藏得太深,瞒过了自己,也瞒过了小骨。
到最后,他只是她的陌路人。
心字成灰,白子画回了长留海底,忘忧酒、梦死丹,竟都无法让他再次陷入沉睡。
甚至,他失去了睡着的能力,日日夜夜伴随着清醒凌迟自身,没有一刻躲得掉。
自来当局者迷,身陷囹圄的白子画亦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他用了两百年时间重走他们走过的路。
他去了绝情殿,看着花千骨亲手栽下的桃花树,那一声声师父和着宫铃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去了云山,他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抚过一张张画纸,感受她的绵绵情意;
他去了昆仑瑶池,这里是他们的初遇,一起始于此;
他去了蛮荒,小骨在这里吃的苦历历在目,他也几乎放逐了自己;
他去了长安,潜入皇宫,梦中和她一起坐过的屋檐亘古不变;
他去了西湖,独自一人荡着一只小舟,只觉天地苍茫,他何其渺小。
长留上仙已成为世间传说,与异朽阁夫人再无瓜葛,时间总是能冲淡一切。
刻骨的自责与痛悔过后,便是焚心以火的相思。他又回到了瑶歌城。
隐去身形,敛去气息,没日没夜地坐在宅子的大门旁,仿佛守成了门神。
许多年过去,他们的孩子有了下一代,她还是旧时面容。
他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只偶尔她出门,他远远地望着她。
他看着东方彧卿还是二十五年一轮回,看着花千骨等他回家。
多年前与她相伴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反而梦中点滴越来越清晰。
他们终于互诉衷肠,他们拜过天地,他们像所有最寻常的夫妻。
甚至她在他身下乖巧承欢的模样都在愈发深刻印在脑海,噬咬他,吞灭他。
于是已经死了的心再一次被剖开,鲜血淋漓。
又是一个一百年。
这日是东方彧卿又满一个二十五岁,前去转世轮回,宅子里来了许多异朽阁的人。
待众人散去,百年未曾动过的白子画缓缓起身,自月光下走入院中。
月色清凉如水,照着树下一身白衣的女子,目光冰冷、锐利如刀,显是看见了他,丝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
白子画薄唇动了动,半晌才道:“小骨。”
花千骨秀眉紧蹙,不耐地后退一步:“不要叫我小骨。”
顿了顿,她接着道:“还请上仙离开我家,深更半夜,好歹该避避嫌。”
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足以将白子画的伪装全盘击碎,他移形幻步般上前,抓住她一只手腕。
花千骨只见一道残影,随即手上传来剧痛,她惊叫着:“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白子……”
没待她说完,白子画两指点在她颈间穴道,她顿时软软倒下。
抱着她,白子画亦无力地跌在原地。
方才满身尖刺的女孩现在躺在他怀里,乖巧听话,却叫他浑身发抖。
甚至不敢去触碰她脸颊,白子画抱着她起身,旋即御风而起。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这行为有多卑鄙。
在高空中疾速飞行,白子画怕她冷,一时竟不知该去哪。
天地之大,无处容他。
最终他还是带她回了绝情殿,设下坚不可摧的结界,无人可以发现。
这是他们的绝情殿,或者他的心里还在奢望着什么。
把花千骨安置在他的卧房,白子画转身离开,这是几百年来,他头一次觉得安稳——
哪怕这安稳犹如空中楼阁岌岌可危,他也贪恋。
花千骨醒来已是第二日,想做什么都是徒劳,她连房间都出不去。
白子画做了桃花羹,被她一把打翻,冷笑着反问,上仙这是要强占他□□室软禁了她?
白子画微微侧目,目光所及那些碗碟碎片,声音不甚稳定:“不要提他。”
花千骨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不能提?!白子画你无耻!”
急怒攻心,她竟又昏了过去。
生怕她摔了,白子画忙接住她,把她抱回床。
这么看她躺在大床上,梦中一切愈发错乱他思绪。
若那不是梦,是真的,多好。
低垂着眸,他抚过她脉象,登时大震。
惊骇地退后,白子画半身跪倒,唇边溢出连串苦笑。
端来那碗堕胎药,撬开她的嘴灌下去,白子画始终清醒,冷静的可怕。
施法让她陷入更深的昏睡,白子画定定站在床前,直到她下裙逐渐殷出大片鲜血。
失去她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他是小人,他认了。
花千骨醒来,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周身乏力,只够她虚弱地靠在床边问他究竟想做什么,不要忘了他还是长留上仙。
白子画摇头,长留上仙早在她设计让他亲手杀死她的时候就死了,如今不死不灭的,只是一具丧失理智的行尸走肉。
“东方彧卿万世轮回,我杀了他四千九百五十次。”他道。
面对这样的威胁,花千骨面如死灰。
“为什么?”她问。
白子画目光几近偏执:“留在我身边。”
没有说原因,他只要她留下。
花千骨看着他,眼中是刻骨的憎恶:“我恨你。”
白子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绝情殿的冷月洒了一地,照着他一身孤寂。
恨也没关系,他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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