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谓南无之月

    守在榻前三人惊喜异常,摩严抢先一步按住他:“你先调息,别动,可有哪里不适?”

    白子画摇头,定定看着不远处的东方彧卿。

    他也醒了,正施施然向他走来。

    “还记得在梦里我和你说过的话?”

    本来想问他记不记得方才一门心思要杀他的事,不过眼下并不适宜算账。

    白子画依旧沉默,目光交替从他们脸上滑过,缓缓起身。

    笙箫默给他示意:“这是异朽阁。”

    “小骨在杭州?”良久他才寻回自己声音。

    东方彧卿摇头:“猜测多半是,着实寻不到她气息。”

    不必再多言,白子画凝神去感知她所在。

    这次只须片刻,白子画抬眸,眼中已无先前彷徨:“你们和南无月打过照面了?”

    他感应不到小骨的存在,留在她身上的护体仙印和屏障悉数无用,全被挡了回来。

    那是梦,他不该再困于其中。哪怕他此刻仍不敢确认眼前是否为真,救她是唯一的念头。

    紫薰浅夏没有上前,看他这样松了口气。

    这才是白子画。

    “还没有。”摩严摆手,“十一回禀,南无月似乎在躲着仙门弟子,想来是不想打无把握之战。”

    把目前仙界如何应对,和杀阡陌去收集神器的事告诉他,白子画频频蹙眉,听到花千骨和幽若出逃最终却只得幽若顺利逃出,她则重新落于霓漫天之手时,目光微动。

    “南无月前世我曾和他多次打交道,”白子画道,“一直是孩子模样,偶尔被妖神之力催成少年,他的心智并不成熟,论权谋,不能把他想的太深。”

    笙箫默赞同:“连杀阡陌都能想到反其道而行打他个措手不及,南无月确实没有太周详的计划。”

    东方彧卿暗笑,这听着像六界顶尖人物要对付一个小屁孩儿,只能怪小屁孩儿没有一个好的军师。

    “那我们岂非不用等他找上门来?”摩严激动。

    白子画颔首:“正是如此。”

    聚齐余下神器,直接和南无月硬碰硬,胜算可观。

    之所以笃定,也是南无月自己露的马脚,他若实力超群,哪还用在暗地里搞鬼。

    紫薰浅夏犹豫:“那不就只有一个变数……”

    白子画眼中精光闪现,竟带几分梦中的冰冷:“先擒霓漫天,南无月失了双拳即刻动手,不给他半分用小骨和幽若做人质的机会。”

    “杀阡陌说霓漫天已经被他关在魔界,保险起见,我去确认一下,顺便和杀阡陌会合。”笙箫默道。

    摩严点头,看向白子画:“那子画,我们下一步是?”

    东方彧卿扇了扇扇子,咳了声:“你们要动手,别在我异朽阁啊,才修的院子。”

    瞧他一眼,白子画不带什么情绪,淡声道:“回长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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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留山,无暇和斗阑干及蓝雨澜风寒暄,他们筹谋半日,暂定了仙界应对计划,由摩严发帖出去,召集各门派。

    除去蓬莱岛和王屋山,其他门派所镇守神器有的已被杀阡陌所夺,正惊疑不定唯恐南无月和杀阡陌联手,接到长留山来信才稍放了心,虽有不满,不敢表露罢了。

    笙箫默赶到时杀阡陌正威胁天山掌门交出神器,你好我好大家好,天山掌门听不懂他说的,宁死不从,还好有笙箫默及时打圆场。

    讲明计策,天山掌门自然选择自己带着神器和一众弟子赶往长留山。

    笙箫默和杀阡陌跟在后面,不免拿他打趣:“魔君到手几大神器?”

    杀阡陌吹吹自己形状优美的指甲,不屑道:“括苍派的浮沉珠和太白山的神农鼎,你再晚到一步盘古斧也是我的了。”

    笙箫默笑,沉吟片刻:“左右目的相同。如今师兄已回,魔君是否要带领妖魔二界和仙界统一阵线?”

    “找到白子画了?”杀阡陌一惊,“那小不点呢?”

    “未曾,”笙箫默道,“师兄的意思,先捉霓漫天,再除南无月。”

    哼了声,杀阡陌没说话,他知道白子画比他更心急。

    “那魔君意下……”

    召出火凤欲走,杀阡陌欲走,只留下两个字:“结盟。”

    这些年相比,盛世安稳比乱世安稳舒服多了。

    似乎早料到他答案,笙箫默快步跟上:“还有一件事,我去了魔界,霓漫天不在牢中。”

    眉头一跳,杀阡陌轻咬银牙:“一群废物。”

    笙箫默不紧不慢道:“先去长留吧,蓬莱岛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这话一语双关,杀阡陌会意,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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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蓬莱现任掌门相助,摩严派落十一带领一众弟子,在杭州城郊找到霓漫天,抓她没费什么力气,她甚至都没怎么反抗。

    执念化成的厉鬼之身,愿望了了,所有的念头也都会淡。

    把她关进长留仙牢,不出所料南无月始终没有现身。

    并不确定他是否还在杭州城,他若存心躲着,仙界莫可奈何。

    此时长留大殿中,各派掌门都望着白子画,等他定夺。

    坐于高位,白子画微蹙着眉仿佛在思虑,淡漠如水的眸子亦掩不住那份心急如焚。

    “激将法。”

    须臾,他道。

    久拖必成患,所谓激将法,利用的还是南无月不成熟的心性。如今他要集齐神器再无可能,等于计划全盘皆输,会急躁是理所当然。

    他身上的妖神余力和三大神器依然需要忌讳,但同样是他们的筹码——

    南无月不像当初花千骨,他行事是毫无顾忌的。

    野心落空,他必定想做最后一博,不会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他们要做的只是加以刺激,让那一刻提前。

    如今仙界和妖魔二界联手,南无月要弄出什么动静,只能从凡间入手。最坏的结果是他恼羞成怒,直接拿着幽若或者花千骨做人质杀上长留山。

    在明处总好过再暗处,哪怕南无月真失了理智,他们这边高手如云,直接从他手里夺人也不是难事。

    白子画将布署三两讲明,在众仙门弟子和妖魔的传播下,不过数个时辰南无月的名声已经被传的一塌糊涂,什么过街老鼠、中看不中用、窝囊废,难听的话应有尽有。

    凡间驻守的弟子终于传来消息,南无月已经不在杭州城,而是在瑶歌城一代出没,掳走城中许多青壮年,异朽阁暂时还无动静。

    如此看来南无月还有东山再起的想法,不过他们不会给他机会,数千人打点行装浩浩荡荡向着瑶歌城而去。

    杀阡陌暗暗翻个白眼,刚从瑶歌城回来又去,不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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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歌城一座废弃的道观中,南无月沉沉坐在香案上,偶尔去看看被他控制了心智正在练基本招式的凡人,更多时候就这么表情阴鸷地坐着。

    幽若被他绑在另一间屋子里,敢算计他救走白子画,他本打算好好和她‘清算’一下的,谁知他越和她独处,竟会觉得头疼欲裂。

    那是被他压制的彦月仅存的一缕神识,竟被幽若影响这样深!

    恨也无法,他只能暂时不见她。

    三界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半空时,南无月并不意外,反而冷笑了声。

    破罐子破摔,他都已经成废物了,还怕什么?

    筑起能抵挡一阵的结界,南无月将他掳来的无用之人尽数斩杀,眉宇间染了血腥气,转身进了关着幽若的房间。

    幽若手脚被缚绑在柱子上,正拼命想着逃脱之法,看他进来不敢再动。

    当时她被抓住,随后暴露来意,南无月感知结界被破除带着她赶回,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阴测测地在她耳边说,她敢骗他。

    她无从辩驳,法力被封也根本跑不了。

    其实决定当诱饵,她就是豁出去了,并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

    可南无月竟……他竟……

    她才知道她也会怕。

    可就在这时,她仿佛听到彦月安定平和的声音唤她幽若,错愕抬头,看到南无月挣扎扭曲的脸。

    随后南无月便把她绑在这里,没再靠近。

    她抱着一丝侥幸,既想见他又不想见他,不能说不煎熬。

    可此时真见到他,反而是害怕占了上风。

    南无月一见她便移不开视线,强用妖神余力抑住不属于他的情绪,一时万语千言,说不出话。

    多讽刺啊,重来一次,他还是失败了。

    他从来都是不懂世间事的,最初花千骨教导他向善,让他生出了两面,他是最纯粹的恶。

    当力量增大,善的那一面压不住他,他得到身体的操控权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已经被仙界‘清理’了。

    后来白子画引他一魄入轮回,转世后的彦月慈悲至善,他几乎已无翻身之日。

    但哪怕超脱如白子画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何况彦月,当他因为情感滋生感到迷茫,当他看到赌局里幽若和笙箫默献殷勤而嫉妒,便让他寻到了可乘之机。

    哪怕后来彦月与幽若重归于好,他却不可能放弃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了。

    暗中练着仅剩的妖神余力,他慢慢的侵蚀彦月心智,使他不得不留书而走远离幽若,同时产生的便是相思。

    如此反而更方便了他蠢蠢欲动,终于在一个雨夜一举夺回了这具身体。

    此后找上霓漫天,展开计划,不提了。

    甘心吗?并不甘心的。凭什么他永远都要当被抹去的那个?凭什么善良的南无月有花千骨呵护,榆木脑袋的彦月有幽若爱,就他什么都没有??

    平静的气息瞬间翻涌,南无月一把掐住幽若脖子,桀桀冷笑:“我真是,小瞧你们了。”

    避着他视线,幽若困难道:“你说谁?”

    “比如,杀阡陌,”他一字一顿,“再比如,白子画。”

    那样的咒术他都能醒过来,该说什么?他不愧是白子画?

    可白子画又如何,他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的花千骨,如今不知被霓漫天送去哪里,糟蹋成了什么样,想起来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看着他,幽若咬了咬唇:“彦月呢?”

    南无月眼睛几乎喷火:“我都告诉你了,他早就死了!”

    她们都不喜欢他,她们都该死。

    表情变态且偏执,南无月手上缓缓用力:“你也去陪他吧。”

    他掌中加注了法力,幽若眼前越来越暗,就在这时,观外结界轰然碎裂,浩荡人声顷刻响在耳边!

    南无月神色一变,直接拖着幽若往外走。

    结界告破,观内血流成河、死尸遍地,南无月杀人手段向来狠辣残忍。

    粗略扫了一眼,摩严沉声道:“今日非诛杀这魔头不可!”

    他身后,众弟子齐声应:“诛杀魔头!诛杀魔头!”

    白子画驻足于九天之上,冷眼瞧着道观,抬手便是石破天惊的一掌。

    “子画!”摩严失声叫。

    如此沉不住气,不像他的作风。

    须臾,南无月挟着幽若飞至半空,他嘴角噙血,显然是硬接了白子画那一掌。

    看到他,仙门弟子和众妖魔齐齐拔剑,笙箫默大喝:“都退后!”

    果真拿幽若做人质,这个卑鄙小人。

    杀阡陌则嗤笑了声,漫不经心地看南无月:“干什么?让女人给你挡刀子?你还算不算男人?”

    南无月这回没恼,手一直桎梏在幽若纤细脖颈上,紫红色的勒痕已清晰可。

    大势已去,他好歹要拉几个垫背的。

    摩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眉宇间尽是戾气:“魔头,你若伤我长留掌门,长留山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得这话,南无月竟笑出了声,附在幽若耳旁:“你看我多有面子,出动这么多人来杀我。你这个掌门做的也不错……”

    笙箫默紧蹙着眉,焦灼地与崂山掌门使眼色,欲借助解了封的昆仑镜救下幽若,谁知南无月竟先有了动作,取出伏羲琴随意弹拨,登时他们这边修为稍低阶的弟子便失了大半力气。

    眯着眼,斗阑干站在白子画半步远的身后,心下思量,若硬拼过去,拿下魔头不成问题,却难保不伤了幽若丫头。

    微微侧目,白子画与斗阑干示意,后者随即心领神会,拔剑朝南无月攻去。

    白子画身影悄然消失。

    仙界战神的力量可想而知,饶是南无月手持伏羲琴,对付起来依旧吃力,幽若在他掌中脸色愈加灰败。

    “斗阑干!”南无月恶狠狠道:“你想看着幽若死吗!”

    紧紧盯着昆仑镜中那张苍白的小脸,笙箫默不自觉握紧了拳。

    抵着伏羲琴四散的琴音,白子画从背后迅速靠近南无月。

    众仙魔都无法不受伏羲琴音波的干扰,唯独白子画例外。伏羲琴跟随他近千年,神器皆有灵性,自然不会伤他。

    清音一指,又稳又准打在南无月背后要穴处,南无月不妨,登时惨叫出声,手下力气也失了准头。

    喉间剧痛让幽若有了片刻清醒,她拼命让自己发出声音:“彦月……月……”

    一声声,如泣如诉,南无月顿时灵台纷杂,脑中剧烈疼痛,被压制的神识在他体内叫嚣。

    最好的机会,笙箫默眼疾手快,拿起昆仑镜,瞬间出现在南无月身前,一把拉过幽若,重新启动昆仑镜,立刻回到原处。

    没了幽若,白子画再无顾忌,横霜出鞘对着南无月胸膛没柄一剑。

    南无月仅有妖神余力,不需要轩辕剑,凝了白子画数千年修为的横霜剑已足够让南无月魂飞魄散。

    白子画,他还是斗不过他。

    意识仅存时,南无月费力地转头想再看看幽若,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看到又如何呢,她心里只有彦月。

    这一次,是真的如世人所愿,真正的灰飞烟灭,没有他了。

    意识归于虚无,南无月身体化作点点尘埃。

    倚靠着笙箫默,幽若看着这一幕,心痛的发空,喃喃叫了声“月”,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他怀里不省人事。

    一缕金光浮现,那是彦月仅存的神识,被一个心有不忍的佛门长老收于袖中。

    无人知晓。

    仙门弟子和众妖魔看到南无月形神俱灭,皆欢呼不已。

    白子画已经落了地,顾不得地上污秽,放开神识搜寻,口中急唤着:“小骨!小骨!”

    杀阡陌脸色也不妙,看一眼单春秋:“小不点似乎,不在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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