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尽快赶回家去。他一路上不复当初做少镖头那般神采飞扬,俨然一副沉默寡言模样,眉间常见郁郁不乐的沉峻之气,仿佛短短几日之间长大了好几岁。三人行走在外,林平之时不时竟能提醒父母小心谨慎处事,江湖经验虽仍嫌生嫩,但已足够让父母既感欣慰又觉辛酸。
待回到福威镖局,林震南白日忙于重整镖局旗鼓不谈,一日夜里终归将林平之叫来书房,忍不住劝道“孩子,打从分别后再见你,你总是怔怔发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你是不是因求那姓曾的姑娘搭救,在她那里受了许多委屈唉,咱们镖局在福州地面上本有几分薄面,你又是个好孩子,认得你的人自然多顺从你,捧惯你。可她小小年纪,武功这样精深,想来自小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怠慢了你也是寻常,你莫要太放在心上。”
林平之张了张口“我没有受甚么委屈。也不关她的事。”
林震南斟酌道“我观你一路言行举止,知道你也长大了。有些话,爹爹便同你直说了。咱们福威镖局,不过江湖上讨口饭吃,与名门大派相比而今看来犹如微末蝼蚁,今番能从这飞来横祸中全身而退已是大大的侥幸。曾姑娘毕竟正邪难辨,又同魔教有了牵扯,她自是高来高去,万事不怕,可若与她挨着太近,随便一点风波便不是林家吃受得住的。”
父亲恳谈之言,本即切中林平之所想。可不知怎么,他心里知道曾九邪气,听他人说来却总觉刺耳难听,不由打断道“爹爹,青城派的人同魔教倒是势不两立,咱们从来没得罪了他,甚至年年往青松观中送礼,可那又如何了呢曾她虽有些乖戾,可到底是我林家的恩人,为了自己得失而疏远恩人,难道不是忘恩负义么这同爹爹教我的却不一样。”说到这里,忽又后悔,他本是个极孝顺的少年,心里很是责怪自己不该如此顶撞父亲,“爹爹,我”
林震南没去计较这个,他沉默片刻,道“她对咱们家有恩,来日自当报答,这是咱们行走江湖须守的道义。可是可是你对曾姑娘”
林平之若有所觉,忽有些不敢再看父亲,但一时间又不能动弹般愣愣与他相视
烛火静烧间,只听林震南问“平儿,你喜欢她心里当了真,是不是”
第57章
林平之骤然给人当面道破,一时感觉热血上涌,激动到仿佛生出了无尽勇力,一时却又莫名愕怕,仿佛正有甚么猛兽冲他扑来,抑或迎面被一拳打了个气闭。他紧握两拳,缓了半晌方重拾语声,道“爹我”
林震南却早已甚么都明白了。他以手撑膝默然坐了会儿,叹了口气,“她那样一个女孩儿,你喜欢她,也不怪你。非独你一个,和你一样喜欢她的,怕是数也数不过来。只是还是要离她远些才好。平儿,咱们一家三口,能踏踏实实将镖局经营下去,我将总镖头的差事顺顺当当交接给你,咱们阖家团圆平安,有个安稳传承才是真”
林震南剖白若斯,已显出一丝软弱。这态度往日从不曾在妻儿面前显露,令林平之一时动容,可动容之外,也使他为此所伤。
他剑伤未愈,气血有亏,此时脸色更显苍白,轻声道“爹,我明白。喜欢曾姑娘的人,不独我一个,也不缺我一个。人家从前敬佩爹爹仁义豪爽,方才赞我一声少年才俊,但这一声赞既不是真敬仰我福威镖局在江湖上的声威地位,更非我有甚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如此稀松的武功,若真同江湖上的青年才俊相比较,怕是要令人发笑的,也根本不给她看在眼里她眼里只瞧着天下第一。又怎么会选中了我”
父子俩独处书斋之中,长夜悄悄,一时只听林平之喁喁低诉,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半点也猜不懂她她的态度总是似真似假,有时仿佛对我确实有那么丁点儿不同,有时又仿佛正嘲笑我这念头愚蠢,奈何我竟有心当真或许,她就只当我是小猫小狗,一时显出爱怜欢喜,一时又一脚踹开我,拿人当条小畜生一般。”
说到此处,他噤声片刻,方极缓慢道,“她从没瞧得起我。她从没将我当成是个男人,我只是个供她解闷、一时用来戏耍玩笑的玩意罢了。可说来惭愧我又有甚么能使她瞧得起的地方呢我哪里与她般配了我除了供她戏耍玩笑,对她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林平之向来心气颇高,他这般平静的贬低自个儿,反令做父亲的心疼难忍。林震南登即忍不住道“平儿,你不必如此自轻。你自来天分颇高,若努力练功,一二十年后如何,尚未可知。世上好女儿多得很,便不是曾姑娘,又何愁没有佳偶良配”
林平之静静听了,出神半晌,却不再提曾九如何,只问“爹爹,咱家的辟邪剑谱究竟藏在何处我若照远图公传下的剑谱用心练了,究竟能有如何成就便不能追及先祖,却也不能让旁人再随意欺辱我林家,青城派的仇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震南仍下不定决心,踟蹰道“远图公遗训不可妄自翻看剑谱,岂可轻易违背”
林平之一力劝说,“爹爹,辟邪剑法的威名江湖上无人不晓,可咱们林家后人却没一个人掌握其中精要,这何异于小儿抱金过市青城派的不过是头一个,往后往后焉知祸不重演”两道烛火烧在他的瞳孔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吐出一段话来,“林家若再没本领守住辟邪剑法,那么迟早要给它的威名害死了爹爹”
应他话声,书斋外蓦地炸响一道闷雷。
林震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心中一阵狂跳,父子俩四目相视半晌,林平之又道“爹爹,剑谱由我来看,曾祖若要怪罪,那便怪罪儿子一个。”
第二日,福威镖局上下便开始杀猪宰羊,蒸饼制糕,另采买时鲜水果、黄纸香烛,将往日祭祖时须用到的器具一一搬出库外挨个擦拭光亮,声称此番死里逃生,俱是祖宗保佑,须郑重祭拜先祖,另请了涌泉寺的高功僧侣次日一并来做法事。待到黄昏时候,林震南携着林平之一起往向阳巷老宅去,蒙着细雨、请了远图公的牌位及他常读常用的佛经木鱼等物回来,日后欲在镖局里头专门辟出一间佛堂来供奉。
是夜雷雨不止,父子俩秉烛对首,将祖宗遗留下的那红色袈裟展开细看,待瞧清那写在开头的一行蝇头小字后,林震南一时惊骇到脱手将烛台摔落在地。烛火闪了闪熄在雨声中,蓦地一声雷鸣电闪,惨白光亮中,林震南怔怔瞧向对面,却见儿子的目光亦正落到自个儿身上,神色说不出的晦涩激烈,也不知一霎间都想了些甚么
雷鸣过后,只是暴雨声。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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