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今东升殿下和戎黎国,结唇齿之邦,愿两国百姓和乐,国家安康。”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和敲锣击鼓的声音,吸引来不少围观群众,但即便是这样喜庆的阵仗,也鲜有人脸上露出笑容。
他们的国家打了败仗,为了避免更多的灾祸,免不了采用和亲这种手段,可让东元国唯一的公主嫁给同为女子的黎国长公主,这就未免太过欺侮人了。
“哇!我们的公主殿下要嫁人啦!”
人群中传来一声稚嫩的欢呼声,大约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紧接着便传来其母痛斥的声音:“瞎说什么,赶紧给我滚回屋里去!”
“娘,我没有说错呀,公主殿下就是要嫁人了啊,听阿姐说嫁的还是一个女……”
啪——
清脆的巴掌声后紧接着传来小娃娃嚎哭的声音,即便小娃娃的母亲已经尽力捂着他的嘴,却还是吸引了护送官兵的注意。
“殿下……”
随嫁里最大的丫头小春,见状便隔着席帘轻轻唤了一声。
未多久,轿撵里的人便回了过来。
“告诉他们不必追究,另发些铜钱和喜糖给沿路围观的百姓,黎国的人欺辱我们,我们东元人可不能欺负自己人!”
小春忙应下:“是。”
那些分到了铜钱和喜糖的百姓,知晓公主殿下的意思,也只得勉强挤着笑容高声呼喝谢过公主殿下,心里的苦涩却无法描述。
他们的公主殿下,诞生于重度饥荒的元德九年,那一年,东元国接连下了六月的大雨,洪涝发作淹没无数村子,农作物几乎是颗粒无收。
公主诞下那日,皇帝赐名东升,意为旭日东升,不知这寄托了举国上下的心意是否上达了天听,翌日,东元国的雨竟然真的停了。
自此,小公主的诞生便成了一种吉兆,百姓都传是仙女下凡来救东元国了,个个都有了干劲。
然而到底是元气损耗过重,想要稳定基本,少说也要三五年,加之错过了栽种期,百姓的日子依旧是水深火热,易子而食的传说在民间亦不是少数。
这一困境,却在元德十一年被小公主无意中破解了。
司马大将军从边疆带来一种名为玉蜀黍的食物,香甜软糯,容易进口,小公主十分喜爱,喜爱到了没有玉蜀黍的时候,宁可饿着也不吃米饭。
皇帝无法,只得派人速去边疆,向当地百姓进购玉蜀黍,却无意中了解此物极易栽种,用途广泛,当即便学了栽种之法,在全国上下普及。
那一年的秋日,百姓不但没有饿着,还收获颇多,将玉蜀黍贩卖到邻国换取其他瓜果和钱财。
东元国的百姓因善于研植,经验良多,玉蜀黍的味道便比他国种植的好吃许多,这也是他国一直努力借鉴却无法动摇其玉蜀黍大国的原因。
小公主十六岁那年,皇帝赐字,如枫,是希望她像东元国的秋日一般,火烈热情、幸福安康。
承载着满国希冀的公主殿下,如今竟然要带着这样的屈辱,为了东元国一时的安宁,嫁到小肚鸡肠的黎国去。
这样的屈辱不仅仅是公主殿下一人的,更是羞辱着东元国的每一个百姓。
眼看护送队伍就要出城,有百姓忍不住跟着追了两步,紧紧攥着手里的铜钱和喜糖齐齐高呼。
“恭送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万福安康!喜乐无疆!!!”
阵阵高呼并没有队伍的远离而停息,而是一声比一声高,似要把满腔的不甘和屈辱化作祝福振奋而出。
红盖头下的人到底是忍不住落泪了。
她紧紧闭着眼,任由泪水肆虐,自此以后,她元如枫便真的没有家,没有国了。
七天七夜,从东元国的国都到黎国的国都,迎亲队伍足足要走七天七夜的,这样的距离,足够斩断所有的牵挂。
原来或许是还有一丝牵挂的,可当知道这一次的远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崔尚宫一手促成的,元如枫的心一下便被掏了个干干净净。
明明,一开始定的是昭阳郡主……
明明,崔尚宫和自己走的最为亲近……
明明,爹爹说过要让自己做全九州最幸福最自由的公主……
全都是骗子。
“殿下昨夜便没有睡好,不如小憩一会?”
小春的声音从席帘外传来,元如枫听了也没有回应,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到了饭点,小春送进来一些吃食,元如枫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便打发了,到了夜里入眠的时候,元如枫也不睡,呆呆地望着席帘发愣。
翌日,便抵抗不了这四处袭来的困意,不知不觉睡过去,如此反复,竟连日子都过糊涂了,连过了几日都未算清。
“殿下,咱们快到长公主府上了。”
小春的声音传到耳中的时候,元如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隔着席帘追问:“就这么去长公主府上了?他黎国的皇帝没有什么表示吗,不派人迎接,不开设宴席?”
小春尽力压低声音,贴着席帘小声地说:“黎王的意思是说两国开战损耗过大,婚礼一切从简,不必拘于礼节,但小人见陈将军骂骂咧咧的,说这是黎国给我们东元下马威呢。”
“岂有此理!”
元如枫恨得咬牙,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又传来小春克制的声音:“陈将军似乎和长公主府的人起了冲突,现闹着要去皇宫找黎王问个清楚……”
尽管黎国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气愤,可东元国的确是战败国,的确是需要讨好黎国来止戈复元,哪怕对方再怎么羞辱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也不在乎往后多退几步了。
“去告诉陈将军吧,就照黎国说的做,切莫和黎国的人起冲突。”
“是。”
片刻之后,鞭炮声便响了起来,周围传来一阵热闹的动静,仪式阵仗宛若民间娶妻。
元如枫心里冷笑,丝毫不好奇这外头的纷纷扰扰,大红门帘便是在这时候被人猝不及防地掀开。
一张清秀俊丽的脸猝不及防地冲入眼底,元如枫心里一怔,愣愣地看着这位英气又美艳的红妆女子。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好看成这个样子,光是站在那里也会自带光芒,一双锋芒毕露的凤眼明明该让人看了生畏的,可眼底藏着的和煦笑意,让人不自觉被吸进去。
“哎呦呦,东元的公主殿下怎么连头盖子都掀下来了。”
一同来的嬷嬷看到这一幕,忙冲上车,手忙脚乱地给元如枫盖上红盖子,又跳下马车,冲着外头高呼:“吉时已到,踢轿头,背新娘!”
隔着晃动的红盖子,元如枫依稀看到长公主已弓背等着,她也没有客气,一跃,跳到了人背上,吓得一旁几个嬷嬷轻呼出声。
“背的动吗?”
元如枫贴着她的耳根子打趣。
身|下的人先是笑了一声,随后带着几分诚恳的语气认真回答:“很轻,许是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吃不上些好的食物,委屈你了。”
元如枫嘴上不作回应,心里却觉得这长公主伪善的很,忍不住默默圈紧搂着长公主脖颈的手。
“咳,小公主,你这是要在大婚之日勒死亲夫吗?”
元如枫闻言笑着回应:“我哪有啊,我是怕摔下来啊。”
身|下的人不再出声,只是踩着扎实的脚步一步步往前走,没颠着背上的人一下。
过了好一会,元如枫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忍不住发问:“拜堂处怎么那么远啊,走了好一会还没到。”
喜乐的气氛瞬间被凝固了,有机灵的老嬷嬷在这时候跳出来开口:“诶呀,东元来的这位公主殿下啊,你有所不知,我们长公主殿下素来娶妻都是去繁化简,是没有拜堂这一礼节的。”
“素来?”
元如枫抓着重点发问。
那位老嬷嬷自察说错了话,便不敢再说,其他几位老嬷嬷便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来。
“是张婆子说错了,咱们知鸢殿下啊,还是头一回娶妻,往前娶的都是些不打紧的夫人,哪里配和公主殿下您比呢?”
“是啊,公主殿下您身份高贵,莫要和那老婆子计较,我们长公主府上上下下一干婢子可都是认您为主母的。”
元如枫悄悄打量着这些毕恭毕敬的老婆子,虽然她们的恭敬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她们神情淡定,一点也不慌张,又见长公主始终沉默似在撑腰,想到自己日后还要在长公主府常住,也就不敢造次了。
于是,她便换了个问题:“既然我们不去拜堂,那我们现在去哪?”
“自然是姬凌殿了。”
元如枫追问:“去姬凌殿干什么?”
一旁的几个老嬷嬷听到元如枫带着稚气的回答,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自然是洞房了。”
听到这句话,元如枫的脸一下就红透了,紧紧禁锢着长公主脖颈的手也下意识地一松。
方才在长公主背上还很安闲自得的人,此刻有些慌乱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到了到了!祝两位殿下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老嬷嬷们快速地过了一遍流程,便嬉笑着将房门一关,瞬间做鸟兽散尽,婚殿里,安静的连烛火啪嗒声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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