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州年会过后,上至官吏、下至平民间便疯狂流传着一句话:
玉知州真的是位好官,只是未免太抠了些。
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今年的年会上多了许多新式菜品,什么卤味、烧鸡公、血旺的,美味可口新鲜好看,没见过的自然欢喜,可见过的,看向玉之风的眼神不免非常复杂。
难怪花费只是往年的一半,合着他为了省钱,直接让自己的女儿上场!
若说官场险恶,并不乏为了权势出卖良心的例子,直接把妻妾女儿打包送到别人床上的多得是,可把堂堂知州千金丢到后厨……
说知州大人好面子吧,好像不大对;可你若说他不要脸吧,还真是一心替百姓着想。
这不,玉之峰年会上当场就宣布,要将节省出来的二百一十两白银全部用于资助辉州贫寒学子读书上。
宋同知私底下就跟同僚嘀咕,说玉之峰这事儿办的不地道,来日恐怕整个辉州都要成为众矢之的。
官场讲究政治平衡,这种平衡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说要无能大家一起无能,四平八稳的,皇帝也看不出谁更无能来,大家相安无事。
要贪污就一起贪污,上头自然以为办事就是这个价儿,咱们自己吃自己的,谁也不吃亏。
可玉之峰现在这么做,就跟明晃晃跳出来跟皇帝告状,举报其他官员贪污一样!
一样的年会,臣花了二百两就办的妥妥当当,可其他同僚却要数千,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谁知另一位同僚却笑了,“倒也未必。”
让官家小姐上阵操持宴会这种事儿太过寒酸,简直突破读书人的底线,恐怕政敌们除了集体嘲笑玉之峰穷酸之外,还真不会怎么样。
皇帝再缺钱,也不可能强迫臣子们也学玉之峰让老婆孩子撸着袖子做饭去。
都要脸。
宋同知琢磨半天,也回过味儿来,十分钦佩的叹了一声,“服!玉大人这笔买卖做的划算呀,既省了银子,又博了贤名儿,连带着皇上都要知道手下还有这么一位质朴到可怜可爱可敬的官员了,前途无量呀。一石三鸟,好计策,好谋略!”
服,这是真服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菜确实挺好吃的,而且又只是寻常的鸡鸭,想来也不会贵到哪里去,若是他们隔三差五能吃到就好了……
几人对视一眼,马上摇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那可是知州家的千金,能帮着操办年会席面就够出格的了,难不成还真出来当个厨娘?
这位玉大姑娘确实不打算当厨娘,她想当厨娘的老板,所以大年初六就去跟人谈判了。
经过年会上的一次亮相,城中大凡有名有姓的人都已经知道玉清的身份,此时一见,压根儿不必自我介绍,那掮客就已双眼放光,殷勤的招呼起来。
“哎呀呀,不知道是姑娘亲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来人,快上茶,上好茶!”
大禄的房屋买卖和租赁是严格区分的,而且严禁个人私下交易。前者有地方官府严格把控,后者却只需要掮客,类似于后世的房屋中介。正规的掮客们都在衙门里有备案,依靠赚取抽成佣金过活,同时承担买卖双方违约的风险。
张有德是辉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掮客,平时也没少做达官显贵家的买卖,只是他不太明白,堂堂知州千金亲自过来究竟有何贵干?
玉清却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租个铺面,听说你这里是最好的。”
张有德一愣,还没想明白玉清租铺面能干什么时,嘴里已经熟练地说起来:“姑娘这话算是说对了,不是小人自卖自夸,放眼整个辉州,小人这里绝对是最稳当最实惠的,您叫人出去打听打听,若有一个说不好的,小人把脑袋割下来!”
玉清哑然失笑,这倒也不必。
檀香皱眉,“姑娘跟前胡说八道什么。”
张有德也正后悔,实在是干了这么些年,许多事情已经成了本能反应。
他忙不迭磕了个头,不敢多言,细细问起玉清的打算。
真说起专业来,他就不那么紧张了
玉清虽然亲自过来,却并不打算事事亲力亲为,当下只是慢慢吃茶。
倒是檀香不紧不慢道:“我们姑娘觉着城西二街东口的那家天字甲号十四位的铺子不错,铺面宽敞,又是上下两层。”
那家铺子现在做着糕饼买卖,只掌柜的老了,小掌柜又捐了个官儿,一家人不想继续做商户,就想着把铺面转手。
玉清现在做的就是吃食,两边有很多共同之处,接手店面就能省很多事。
张有德一听,暗地里同情了一把房东,嘴上却夸赞道:“姑娘可真是好眼光,那铺子是数一数二的,干什么什么旺!”
要怪就怪你家铺面惹人垂涎吧。
檀香嗤笑一声,“你也莫要打量我们姑娘好糊弄,那一带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每日往来人流不计其数,周围衣食住行饮食娱乐无所不包,若是不旺才有问题。”
张有德讪笑一声,没再言语。
他偷偷擦了擦掌心不知什么时候渗出来的汗水,结结实实后悔自己的莽撞。
本以为是个不知世事艰难的千金,他还想着能不能顺势跟知州大人眼前混个脸儿,可瞧这模样,根本就是个场面上的老油子。
接连碰了钉子之后,张有德不敢再起小心思,老老实实道;“那铺面确实不错,若姑娘想要,小人这就去将契约拿来。”想来房东也不敢有怨言。
“租金还没谈,说什么契约?”檀香道。
张有德是真傻眼了。
玉知州再如何和气,那也是知州大人,他的千金想要租铺面,谁敢要租金?
玉清示意檀香将银票取出来,大义凛然道:“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父亲清正廉洁,我自然不会堕了他的名声。今日你只当我是个寻常买卖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若叫我知道你打了一点儿折扣,那才是真到头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带了点怒意,显然为自己和父亲被误解而不满。
张有德不禁肃然起敬,又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其父必有其女,玉知州真是一位踏踏实实的好官!
“一月三十两,半年起租,没错吧?”檀香问道。
这是玉清逛街时在外头打听的,可先前马奔过去谈的时候,屋主却看他是外地人而坐地起价,张口就要四十两一个月,而且要至少一口气租三年。
张有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其实看中那家铺面的还有好几位,大家私底下竞争的开水锅似的,可如今玉知州的千金横插一脚,自然就没旁人什么事儿了。
玉清仔细看了看张有德的脸色,非常体贴的道:“我就按照这个价格租,先来一年,若是续租就提前两个月说,没有问题吧?”
张有德点头如啄米,“没问题没问题,姑娘思虑周全,再稳妥不过了。”
做买卖的最怕给官府的人盯上,不敢挣钱不说,还得小心伺候着,能遇到这么一位真公事公办的,他就已经想烧高香了。
玉清不放心,又满脸真诚的嘱咐道:“可千万别开后门,你们只管将我当做寻常百姓,该如何就如何,若因此而败坏了父亲的名声,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见她是来真的,张有德就笑了,“姑娘已经说过了,自然公事公办。”
该给的钱一文不少,又是知州千金,想来房东也是巴不得,如此两厢情愿,外头的人非但说不出什么来,只怕又要敬佩知州大人大公无私了。
困扰马奔足足一个月的难题就这么轻松化解,叫他不禁拿着契约书感叹,“官商有别,如今才算是见识了。”
小地方反倒没有这么些门道。
“你们务必对此事三缄其口,”玉清说,“不许外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不说,总有人会说,而第三方的宣传永远都是最有力的证据。
马奔没问缘故,反正跟着姑娘走就没错。
如今养殖场和铺面都就位了,剩下的只管大戏开锣。
玉清拿着黄历翻了一回,笑笑,“二月十七诸事大吉,是个好日子,就那天开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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