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净夕的父母结婚后开了一家经营装修材料的公司,两个大人对于店面的发展经营各有自己的看法,意见分歧大,几乎每天都有争吵,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公司的账务问题都可以吵上一架。
段净夕读一年级时还曾经试图进行劝阻,不料被争执中的大人推到茶几上,妈妈因为这件事对爸爸大动肝火,此后父母再吵架,她就学会了当一个旁观者。吵架结束后爸爸通常都会摔门而去,段净夕陪着妈妈平复情绪,起初几次她心里觉得难受,久而久之这种情绪就淡了。
在无休止的争吵中,两个大人的感情也日渐分崩离析。段净夕读小学二年级那年,两个大人离了婚,段净夕归爸爸抚养。
离婚当月,妈妈就离开滨西去了另一座城市。一年后,爸爸娶了年轻漂亮的女助手,不久妈妈也再婚了。
段净夕觉得父母都从离婚中解脱出来了,而且都迫不及待地过上了美好的新生活。
段茂扬每天都忙着公司的生意或者跟生意场上的伙伴打交道,一年下来跟段净夕说话的次数寥寥可数。继母跟她没什么话题,对待她虽然谈不上十分热络,但是也不至于像白雪公主的后母那么坏,平日用餐和吃水果都会客气地招呼她。
偶尔周末段茂扬也要回公司,继母一同随行。段净夕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活着,来去不留痕迹,无人过问,算起来家中的保姆跟她说话是最多的。
段净夕看过一些图书和电视节目,一直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没有变得叛逆跟自己的性格分不开。她从来不觉得这是奇迹,只是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
段净夕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早熟的小孩,但是知道自己的心智跟周围的同龄人有点不一样。当其他同学在做作业、开心地吃零食和玩乐的时候,她始终用一种冷淡的眼光在看待周围的人情世故和身边所发生的事。
跟大人的世界不同,小学生的世界纯粹又简单。
同龄人的心思都很简单,段净夕可以轻易地读出他们在想什么——只要她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观察。
段净夕的学习成绩优异,加上身上冷静稳重的气质使班主任觉得非常可靠,便安排她当班长。
班长每天要做的事无外乎上课前叫起立、检查同学的作业、以及放学后检查班级的卫生,还有偶尔代表班级去开一下会。她对这个职务谈不上热爱,也不至于厌烦,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
段净夕读小学期间遇到的几个班主任无一例外都信赖她,对她的工作能力相当满意,所以自从她一年级那年当了班长,这个职务一直陪伴了她六年。
青平小学六年级前都不会实行分班,段净夕所读的班级一直是2班。
2班的学生在文艺和体育方面的才能都不是很突出,唯一让老师们略微感到安慰的,或许就是段净夕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每次都能在年级统一举行的考试中为班级争光。
段净夕第一次听到陆慎析这个名字,是在四年级的第二学期。
那天早上,段净夕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安排班级事项,谈话结束后,英语老师招手把她叫了过去,抓起桌子上一摞英语试卷对她说:“段净夕,来!帮老师把试卷拿回去发给同学。”
段净夕连忙伸出双手去抱试卷:“好的。老师。”
女老师对她赞扬地笑了笑,“段净夕很不错!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名,又是全班第一。”
自从在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中考了年级第一后,段净夕就没从年级第一名这个宝座掉下过,不管是语数英单科还是三科总分。
她从来都不认为第一名只能属于自己,但是过去在每次考试都能将第二名远远甩开,所以很好奇到底是哪个人用亲身经历证明了“失败乃成功之母”这句俗语。
没等她开口询问,英语老师已经说出答案:“第一名是4班的陆慎析,他比你高两分。”
这是一个段净夕过去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她忍不住把那三个字念了一遍:“陆慎析?”
如果有一个学生唱歌比她好听、或者跳舞比她好看,她听完就会置之脑后,绝对不会再想——这些本来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事。但是现在有一个人的分数比她高,而且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觉得应该记住这个人的名字。
老师为她解除疑惑:“哦,是4班这个学期新转来的学生,吴老师夸了他好多次。”吴老师是3班和4班的英语老师。
段净夕抱着试卷慢慢走回教室。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陆慎析长什么样子,更不想见到他。
她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对这个新来的人投以过多的关注,即便以后他每次考试的分数都比她高,也不值得她花时间去了解。
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就够了。
学校的教学楼空间有限,教室两两相邻,每个年级有4个班级,从一年级起,2班的教室都是跟1班相邻,跟4班不是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就是隔着天井或者一条长长的走廊遥遥斜望。
那个时候,段净夕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看课外书。
她没兴趣通过投入更多时间学习去达到超过别人的目的,该看课外书的时候还是照旧看课外书。
由于职务缘故,段净夕经常出入办公室。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3、4班的数学老师跟英语老师谈论陆慎析——听他们的对话,陆慎析是从市立小学转过来的。
青平小学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而市立小学是全市数一数二的小学。如果不是必须搬家的缘故,家长们应该都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子女放弃那里的学位转而来到教学设备和师资队伍都大为逊色的青平小学。
学校每天下午四点半放学,段净夕等值日生打扫完卫生后检查一遍,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她背起书包,锁好教室的门窗下楼。
这时已经过了五点,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家了,教学楼异常冷清,只有十几名学生在操场或远处的篮球场上玩耍。
正值盛夏,太阳还没下山,夕阳的余晖裹着残留的热量斜斜地照在红色的跑道上,看上去很温暖。
每天的这个时候是段净夕最喜欢的时刻。喧哗和热闹尽去,只余安静和从容。
她像往常一样将书包放到跑道边上的一棵树下,沿着跑道慢慢地跑了三圈,然后才重新背起书包离开学校。
从学校走回家差不多要二十分钟,有时段净夕走进路边的书店看一会书,所花的时间就更长。
快要走到十字路口时,她看到前面那个男生停在了通向右侧街道的斑马线前——刚才他就一直走在她前面。
那个男生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穿着青平小学的夏装校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斜肩包。
相比起有人的成绩排在她前面,段净夕更不能忍受有人一直走在自己前面——而且距离小于十米。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还有几分钟就到家了。
这个路口没有安置红绿灯,往来的车流变得稀疏后,男生迈出脚步过马路。
段净夕又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的侧影。他的衬衫从左肩部位斜向下被黑色的书包带压住紧贴肌肤,衬衫其余部位的布料随着他起伏的步伐微荡,看上去阳光又清爽。
过完马路又走了大约六七分钟,他终于不再跟段净夕走同一条路——到了一个去年年底刚建成的住宅小区大门前,他转身走了进去。
段净夕所住的小区在马路对面,她还要过一趟马路。
随后而至的那个星期六,段净夕再一次看到了这个人。
那天早上青平小学的礼堂举行全区小学生英语演讲比赛。虽说是演讲比赛,但是四年级学生所掌握的词汇量毕竟十分有限,参赛者只需要在比赛中念诵一篇抽到的英文稿子,因此赛前年级并没有组织学生进行统一突击培训。
作为参赛学生,段净夕准时到了礼堂。四名学生都到齐后,两位英语老师将他们召唤到一起,简要地交代了演讲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天前段净夕就从英语老师那里知道参加本次比赛的学生名单。
1班和3班那两个男生她从二年级起就认识了,剩下的那个男生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衬衫一点褶皱都没有,衣领干净整齐,白皙的手臂从挺括洁白的袖子中露出。
他正在凝神聆听英语老师嘱咐,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光线略显昏暗的礼堂中显得格外明亮——正是前几天她在路上看到的那个男生。
他就是陆慎析。
比赛时间十分紧凑,每名参赛选手的准备时间不足十五分钟。段净夕抽到的签在四人中排在最后,其余三人演讲结束后坐在观众席上观看其他学校的选手比赛时,她正跟随老师在礼堂外的空地上熟悉演讲稿。
演讲稿总体不算太难,演讲结束后,段净夕向台下的评委老师微笑致谢,在掌声中鞠了一个躬。
站直身子时,她的目光掠过台下,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东区的三个同伴。
阶梯过道边上的光线有些昏暗,日光从暗红色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将周围浸入一个朦胧的薄网中。
很久以后回忆起跟陆慎析初次见面的情景时,段净夕所记得的就是这一幕:
他坐在过道边上的位子望着讲台的方向,身上的白衬衫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拖出一层清冷的色调,笑容有些模糊,然而,清俊疏朗。
一个多月后,在全校举行的期末典礼上,陆慎析跟她同时站到了主席台上。
两人在四年级的期末考试中总分并列年级第一,先后从校长手中接过了奖状和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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