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结束后,学生们回到校园继续上课。
已经步入深秋,滨西的气温开始下降,学生们纷纷穿上外套。语文老师昨天突然得了重感冒,今天的课没法上了,班长张超在讲台上通知下一节课改为自习时,6班的教室霎时一片轻松的气氛——虽然语文老师很无辜,但是自习课的魅力无疑比语文课大。
课间一个女生拿了数学作业来问段净夕。段净夕刚讲了开头,就发现那个女生心思似乎被抽走了,频频望向教室前门的方向。
她顺着那个女生的目光望向教室前门,就看到班长张超跟陆慎析站在门口附近的走廊说话。
段净夕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即使再详细讲解女生也应该吸收不了多少,索性停下来,准备过一会再讲。
整理解题思路的间隙,她瞥了一眼站在门口那里的人。
虽然刻意跟他划清界限,但是毕竟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无法彻底将他的身影从视野里屏蔽。就像军训期间,有时六连和八连训练的地方隔得很近,抬头就会看到他们连,并不比在校园里看到他的次数少。
6班有几个热爱踢足球的男生都跟陆慎析关系不错。段净夕偶尔放学会看到班上的男生跟他走在一起。
他的皮肤在男生中本就偏白,军训那几天他好像晒黑了一点,如今过去了半个多月,又恢复了原本白皙的肤色。
最近一直在降温,密实的冷空气萦绕在整栋教学楼周围,他穿着冬装校服的深蓝色运动外套,深峻分明的轮廓映着身后走廊略显萧索的景象,看上去略显清冷。
不知道是不是秋天降温的缘故,他给人的感觉带了一点疏离。
段净夕收回目光,低头看向习题册上的题目,继续思索有没有更简便快捷的方法。
踏入冬季后,城市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凄清寂冷的气息。
寒假期间太阳露脸的次数寥寥可数。星期天早上,阴沉灰暗的天空忽地下起霏霏细雨,虽然雨点小得几乎看不清,纷飞的雨丝却也给城市增添了几分寒冷。街道上的人不管有没有带伞,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到温暖的家。
段净夕撑着一把雨伞从书店出来,走到路口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路口的面包店散发出一阵浓郁的香气,卷入凛冽的风中飘荡在街道上空,无形中似乎在提醒路人回家吃饭。
经过面包店时段净夕朝店铺瞥了一眼。
面包店里灯火通明,橘黄色的光线溢着淡淡的温馨,隔绝了街道上的肃冷景象。
店里只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的身影。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黑色休闲裤和米白色外套背对门口,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提着附近超市的购物袋。他身边的男孩只有他半个身高,半对着门口,侧脸神情乖巧安静。
男孩仰头跟他说了一句什么,他半弯着腰认真听完,然后站直身子,指了指架子上的一种面包,并对店员说了一句话。
这大概是这个冬天里她所看过的最温暖的画面。
第二个学期开学后,初二年级一部分学生星期六早上要回学校参加培优班。
培优的课程包括语数英三科。6班跟5班一起上语文和英语课,数学课则跟8班一起上。由于是两个班的学生同时上课,这就意味着有时要到别的班的教室上课。
段净夕心里并不是很喜欢学校的这种安排——她习惯在本班的教室上课。但是她心里也很清楚,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向中考,到了初三必然会有更多这种到别的班上课的机会,于是努力克服自己的排斥心理。一年多的数学培训下来,她已经逐渐能压抑拼命擦别人桌子的冲动。
平时她每天早上回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湿抹布擦桌子。现在在别班的教室,她只能像数学培训一样用纸巾擦一下。
这个星期六早上第三节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是8班的班主任,数学培优向来安排在8班教室上课。上一节的英语课结束后,段净夕被英语老师叫住聊了几句话,到8班教室时大部分学生已经落座,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前面几排。
8班的座位按单双单双单分组,教室中间的前面几排基本都有人坐了,段净夕进去后走到中间那一列第五排的单人座位。她不好意思大张旗鼓地在别人的地盘使劲擦桌子,便先坐到椅子上,把课本放到膝盖上后才拿出纸巾缓缓擦拭桌子。幸好这张桌子看上去很干净,倒也不费什么劲。
她直起身子时,就瞥见陆慎析从后门走进教室。他看到她似乎微微怔了一下,8班的学委跟在他身侧,跟他讨论着什么。
初春的阳光很淡,只有薄薄的一层,悄悄地从走廊漫进来,均匀地洒进教室。光线穿过的轨道渗出一股稀疏的暖意,整个教室在白色墙壁和青灰色地板的双重映衬下却带着一丝青白的清冷感,男生的五官落在这种冷暖交融的空间里线条变得略微模糊,原本深邃的双眸也被虚化了界限,浅浅地折射着日光。
陆慎析对8班的学委摇了摇头,走到她跟前才停下。
——这是他的桌子?
段净夕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思维瞬间变缓,只能停下手上的动作,抓住课本站起来。
陆慎析对她说了一句“我不坐这里”,然后弯下腰,从抽屉里取出数学书和笔记本,一边对学委说:“找出那个文件就可以。”
段净夕脑海里转过许多念头,但是他已经表明不坐这里,这时候她再换位子的话显得太刻意,便继续站在原地等他把书本拿走。
“一个一个地看吗?”学委说着,扬起笑容跟段净夕打了个招呼,“嗨!”
段净夕朝他点点头,“嗨。”
陆慎析翻开笔记本看了一下又阖上,重新弯腰将笔记本放回抽屉里,从里面抽出另外一本笔记本,不忘回答学委的话:“直接在后台查一下就可以。”
段净夕抓住课本往后一步,退到过道上,好方便他找东西。
上个星期培优来8班上课时他的座位好像不在这里,不知道他们班是不是刚换过座位。
她这么想着,视野里的光线微变,男生清峻分明的眉眼自上而下划过眼帘,在她面前重新落了下来。
过道的空间逼仄狭窄,她一低头就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和线条流畅的颈部,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随之而生。
只是他的动作不急不徐的,这种情况下,时间如同被拉长了。
陆慎析从抽屉里摸出一支黑色中性笔,拿着书本到跟学委走到旁边那列第四排的位子,将课本和笔放下,然后坐了下去。
段净夕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
这个学期学的是几何,课上讲卷子上的一道三角形的证明题。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完图,放好尺子后对台下说:“这道题起码有五种方法,大家把每一种方法都说一下。”
老师话一出口,有几个学生立即举手,先后发表自己的方法。
数学老师听了班长的做法后挥手让他坐下,不说话,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半截粉笔,在指间缓缓地转动着。
这是数学老师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段净夕知道老师对大家的方法还不是很满意。
果不其然,老师转向某个方向:“陆慎析,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陆慎析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嗓音清沉:“作辅助线AF……”
他讲到一半,数学老师的脸上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数学老师平素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这抹笑容很淡,但是6班和8班的学生都感觉到了。
陆慎析的方法跟她想到的方法大同小异,只是证明顺序略微不同,段净夕听了开头就知道后面的步骤。她注视着那抹站在教室中间的颀长身影,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之前一直以为,因为数学培训是8个班的学生一起上课,所以他才那么沉默,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在自己班上课也这么安静。
那时他们去寄宿小学参加奥数培训,2班跟4班的学生并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只有最开始在学校进行的那两次培训才是4个班的学生一同上课。但是时间太久远,如今她已不记得当时的情景。
不知道小学那时他在4班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安静。
正想着,突然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段净夕,你用的是哪一种方法?”
段净夕连忙收回漫游的思绪,站起来作答:“也是作辅助线AF,但是证明过程不太一样——”
见老师凝神倾听,于是继续说下去:“先证明……”
老师听完点了点头,嘴角带笑,语气赞赏:“很好!不错!”
课程结束后,学生们都赶紧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段净夕回教室整理了一下当天的卷子和笔记。走廊上三两成群都是回家的学生,一边下楼一边讨论着什么,楼道里喧喧嚷嚷地好不热闹,才几分钟走廊上只剩下寥寥几人,教学楼顿时变得空旷。
这样安静的教学楼有一股莫名的魅力。段净夕收拾好书包,走到窗户边上望向操场。
平心而论,她很喜欢初中这所学校。
她曾经一度以为,上了初中就会把小学生涯的经历统统放到记忆的角落。
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偶尔会想起小学的一些时光,想起奥数路途车窗外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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