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暑假悠闲且漫长。
中考结束后第二周,段净夕在家里接到女班长的电话。班长说第二天早上8班和7班在体育馆有篮球比赛,让她也一起去观看。
段净夕平日并不喜欢在校园以外参加这种太多人的活动,只是如今正当毕业,同学情谊摆在那里,况且假期如此清闲,去看看也无妨。
翌日早上,她在家里简单吃过早餐便出发前往学校。
她和班长都到得早,一同站在门口等另一个女生。
段净夕背对着校门口而站,跟班长聊天时忽地在路口斜对面瞥到陆慎析的身影。
他身穿一件黑色T恤和牛仔裤,骑着自行车穿梭在盛夏的晨曦中。
这是中考结束后段净夕第一次看到他。她的心里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是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她远远地打量着他——看他这身打扮,不像是要去跟人打篮球或踢足球的样子。
陆慎析穿过路口后也看到她了,隔着马路松开一只手跟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段净夕向他点头回礼,心里却不禁思索他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
无论什么季节什么时刻,体育馆都不乏运动爱好者的身影。7班和8班各来了十来个人,场面倒也十分热闹。
两个班的男生从早上一直打到中午,球赛结束后所有人结伴一起去吃饭,有几个人提议吃完饭去KTV唱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段净夕便先行告退。
并非她特意不合群,只是她实在不喜欢那种震耳欲聋的嘈杂环境。所幸她平日留给同学的印象就是一门心思读书的学生,大部分人甚至觉得她今天能来帮忙加油已属非常难得,并没有对她进行多番挽留。
段净夕跟他们告别后先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面包当午餐,接着去书店看书,一直呆到傍晚才往家里走。
最近几年,这一带不断发展,街道两侧的商铺也是越开越多,马路上偶尔有三两成群的学生经过,留下一路欢笑。
这个夏天竟是如此热闹。
正自漫无边际地观看街景,一辆自行车倏地在她旁边刹住停下。
她一回头就看到陆慎析穿着早上那身衣服,正坐在自行车上微笑地看着她,眸子折出一片温润的清光。
心底漫起细微的喜悦——只因为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能够见到他。
早上段净夕跟他隔了一条马路的距离,看不清他衣服上的图案。这会仔细察看了一下他身上的T恤,认出是他第一次去图书馆自习时穿的那件黑色T恤。
陆慎析先开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早上见到她时她还是跟8班的同学一起。
“早上去看我们班跟7班的人打篮球,后来就去了书店看书,现在准备回家。”
段净夕答完,反问他:“你今天去哪里了?”
陆慎析长腿轻松一迈,从自行车上下来,一边答道:“去做兼职了。刚回来。”
段净夕愣了愣,“不是不能招收未成年人的吗?”
陆慎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有勤工俭学这种东西吗?”
又解释道:“这只是兼职,时间不长。”
段净夕猛地发现,自己跟他的差距又被拉大了一截:她还是一个五谷不分、尚不知人间疾苦的学生,而他已经开始探索社会。
陆慎析推着自行车跟她并行,段净夕原本撑着伞遮挡阳光,当下也把伞收了起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学习以外的东西知之甚少,对他兼职的内容甚是好奇:“那你兼职做些什么事情?”
过完暑假,她就会开始住校生活,到时跟陆慎析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因为早已有了决定,她的心态很放松,跟他对话自如。
“帮人编一些软件。”
段净夕对计算机的世界了解并不多,仅限于电脑课上学到的知识,一听到“编软件”就觉得很深奥。
“辛不辛苦?”
陆慎析将她认真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不辛苦。就是费点脑筋。”
盛夏季节,虽然已经过了五点,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空气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热度,人行道上也残留着一点热量。
段净夕跟他沿着非机动车道徐徐往他所住的小区走,一边听着车辘缓缓转动的声音和树叶摇曳的声音,头一次觉得,炎热的夏天十分美好。
她揣摩着他所说的“费点脑筋”的程度:“什么样的软件?”
“应用软件,也有编一些游戏。”
段净夕对应用软件了解有限,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上:“游戏?是像俄罗斯方块和纸牌那种游戏吗?”
“差不多,不过规则稍微比它复杂一点。”
他侧头看着她,整张脸被西下的斜阳铺了一层柔和的浅金色,一双黑眸显得愈发清亮:“我还以为你从来不玩游戏。”
“我只喜欢玩俄罗斯方块和超级玛丽。”看来她这个死读书的形象在年级里真是深入人心。
说起来,超级玛丽还是班上的女同学教她玩的。作为学生,每年寒暑假期间他们都得完成相应的作业,开学前常常有同学找段净夕借作业。六年级那年寒假,她去一个女生家里教三个同学写作业,那个女生家里有很多游戏卡,休息时大家围在一起打游戏,她便在那时学会了几个游戏。
“你会玩超级玛丽?”估计他也有点意外。
段净夕点点头,“不过超级玛丽我每次都死在同一个地方。”
“哪一关?”
“在海底的那一关。”
“在哪个地方?”
段净夕已经许久没玩这个游戏,根据仅剩的一点印象跟他说了,他听后点评道:“那个地方是有点难过。”
这是在安慰她吗?
他的嗓音里分明含了一丝笑意:“你们班的同学知不知道你会玩超级玛丽?”
“应该不知道。他们没问过。”大概只有六年级那几个女生知道。
整个街区就那么大,走得再慢道路也有终点。
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前,段净夕压下心底的不舍向他道别,“我回家了,再见。”
也许是被夕阳的光芒笼罩住的缘故,段净夕恍惚间觉得他的眼神也分外柔和:“再见。”
暑假再漫长也有结束的一天。
八月过后,全国的学子再度迎来了开学的季节。
这一年秋天,段净夕成为滨西一中的高一新生,开始了住宿生活。
滨西一中的学生都是来自全市的尖子生,不管是学习成绩、学科竞赛抑或是文化特长都有过人之处。由于中考成绩过人及初三数学竞赛成绩出众,开学前一周的军训过后,段净夕直接进入高一重点班就读,免去了分班考试的困扰。
刚开学的一个星期杂事很多,段净夕都在适应寄宿生活,无暇分心想其它事情。
滨西一中是一所全寄宿学校,校区坐落于郊外的山脚下,美丽宁静。教学楼、功能楼和学生宿舍楼都保养得很好,看上去相当崭新。一中校规严格,实行全封闭式管理,学生在校期间统一着装、统一上晚自习,没有老师的书面许可不能随意离开校园。
段净夕在校园里的生活单调又规律:白天上课,傍晚吃完晚饭回宿舍洗澡,在教室上完晚自习就回宿舍休息。
宿舍没有配备电话,只在楼下设了公共电话亭,她从来没在那里打过电话。
学校规定学生们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呆在学校。而段净夕可以说把这条规定执行到了附加200%程度的地步:从开学到国庆节,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呆在学校里没回家。
直到国庆假期前的某一个黄昏,她才想起了一个被她刻意压到内心深处的名字。
那天傍晚,段净夕洗完澡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走近教学楼时远远地看到一群男生在足球场上踢球,灵活矫健的身影在草坪上敏捷地奔跑着。
滨西一中虽然以超高的升学率著称,学生们却并非只会埋头读书,课外生活也相当多姿多彩。虽然过了六点,日薄西山,天色渐暗,篮球场和操场上仍然有不少学生在锻炼身体。
段净夕停下脚步,久久地凝望操场的方向。
她的目光并没有确切的焦点,只是静静地望着几乎过渡为墨绿色的草坪。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远处的群山被愈渐变稠的暮色涂成了黑黢黢的影子,显得肃穆又深沉。郊区一到傍晚气温就下降,从山谷吹过来的风裹挟着一股凉意。
除了风的味道,段净夕还闻到了一种名为思念的味道。
当天晚上,她躺在宿舍舒适的床上,睁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默默地想:他现在怎么样?学习如何?生活如何?有没有烦心的事?
一连串的问号接连在脑海里闪过,可是她全都没有答案。
黑暗中,看不见的思念像一团丝线将她紧紧缠绕起来。
如同墙角生命力顽强的小草,尽管终日被隔绝阳光和雨露,甚至历经风吹雨打,仍旧不屈不挠地生长。
从五一假期跟陆慎析去看画展的那一天起,她就在做一场赌博。
她在跟命运赌,赌距离和时间最终可以把这份感情磨淡。
就像以前那样,见面的机会减少了,就不再关注和牵挂。
然而这场赌博的最终结果告诉她,这次跟过去不同。
不管她怎么打压,都只是在做徒劳的挣扎。
距离和时间并没有发挥预想的作用,没能冲淡内心的情感。
她小心保护的一颗心,在不知情的时候已然落到了一个人身上,怎么努力也收不回来。
她终于觉悟,如果生活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终点的长跑,那他注定是绕不过的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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