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游戏城,一路上仿佛狂风过境。
周防尊没有去看周围人的惶恐惧怕的眼神,虽然以往就很令人不敢直视,但这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几个仅有的友人的生病,让他脸色难免有些不好。
切原和他在游戏城就分开了,周防尊向他问了幸村所在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便打道回府,准备先回住宅里一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更何况现在连这块热豆腐都还没着影。
他自己想的很清楚,才来这个世界几天,根本就还什么基础都没有的周防尊难得感受到了这些所谓外物的重要性。
虽然也仅仅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臣服于赤王强大武力的不良便不知凡几。
但是何谓“王”?
一直只是无所谓的过活的周防尊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起码也知道的是——
所谓王啊,至少是不会向自己的依附者伸手的。
……其实这都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我们必须要知道的是,尽管再怎么漠然,周防尊现在是正处于,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的最低谷期。
这是他自愿的,没错。
并且直至现在也不曾后悔。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在领导吠舞罗的那群人的时候,周防尊可也不会这么犹犹豫豫,他会直接以命令的形式来达成自己的所愿。
可关键问题是——
那是以前,和他们,直接就可以说是已经彻彻底底的绑在了一起的情况,能力也更为广泛。
无法无天,说的不就是吠舞罗的一群。
这是最遭那位守序的青王看不顺眼的地方。
相比在现在单单是用武力来迫使的臣服,吠舞罗,更像是一个大家庭,家人之间,是不需要说麻烦了之类的话的。
一个眼神,一句拜托,就足矣。
所以说现在,与这里人的相处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一层面上,而且,周防尊也觉得,不要最好。
不知道心里是有什么情节在作祟了,反正……他觉得,就先这样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
问:此时该如何帮幸村联系更好的医院呢?
答:找世界意识啊,很简单的选择。
周防尊从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然后猜出某一些特定的人与这个世界所有的某些必然的联系之后,就开始观察。
现在这个所得的结果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只是希望这样的“用场”能再少些就好了。
幸村,是世界的进程之中重要的参与者吧。
那么这样,他就没可能会死。
因为幸村一看就不是十束那种,纯粹是为了开始剧情而牺牲的命啊。
……十束多多良。
突然想起已逝故友的周防尊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向住宅走去。
……
“咔嗒——”
开门声响起,周防尊走进屋。
树上的景色并未改变太多,只是多加了一些粉嫩的花苞缀在枝头——
春天来了,鲜艳的生命就很容易绽放。
仿佛是他们的温床一般。
只是——世界的支撑着这份美丽的力量,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是个很难让人想通的问题,周防尊可懒得去想,并且也,不想去想。
他慢慢地穿过长长的小道,到了正厅。里面的设置丝毫未变,跟外头的活力毫不相称的是,寂静的,空旷的样子。
——周防尊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就在一个小小的不经意间,就在这里。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早就,习惯了。
这是所谓重生的代价啊。
……
热气腾腾。
周防尊站在卧室的淋浴室里。
他把一头赤红的发撸到脑后,仰起脸,让温热的水流淌过他的瘦削的面庞,和他紧闭的双眼下,有点疲惫的神情。
“呼——”
周防尊伸手关掉花洒,手抚上面颊,用狠力搓了两把。
“接下来……”
他随意的用浴巾把身体包起来,拧开门把出去,穿上一早就放在床上的衣服,赤发松散,并未扎起。考虑到才洗过,便任着它滴水,胡乱地,披在肩上。
“去看看他吧,幸村精市。”
……
下午的阳光是这几天中最好的一次,晴朗的洒在身上,洒进人的心里。
在这种美好的晴天下,就连人内心积蓄已久的阴霾也被轻柔的拂去了不少啊。
——但那伤痛其实还是存在的吧,在某个隐秘的角落,暗暗抽搐。
幸村坐在单人的病床上,白色的被单和白色的底,衬的他的露在外面的白色的手腕更加苍瘦。
他柔顺的侧头望向遥远的彼方,目光悠悠,透过明晃晃的玻璃和金黄色的光。
紫色的发疏于打理,散乱的样子总少了分以往神之子的煌煌。
……
“嗯?”
被开门的动静吸引的幸村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门那边——
是周防尊,他最近认识的一个,厉害的人。
“周防,君?”
他问。
清亮的嗓音有些喑哑,他已经在这儿枯坐了一个上午,从早上起来,直到现在。
不沾水,不说话。
就像什么都放弃了的,默然的人偶。
“啊。”
周防尊先应了一声,关上门,慢慢走到单调的房间里,一片洁白中,最引目的病床前。
“我来看看。”
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来的目的。
“……是吗?”
幸村有点疑惑,其实现状的造成是谁很容易就可以猜到了,凭借他以往的精明。
只是偶尔,也有那种不想去想任何事,放空大脑,让自己静一静的时候啊。
所以现在莫名变得稚嫩的幸村呆呆地接着问:“为什么会知道?”
……我生病这件事。
周防尊颇为奇异地挑了挑眉,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如今的他会这么,坦率。
“是切原那家伙,碰巧在路上遇到了,大概是迷路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加上一句。
“那小子好像挺伤心的,哭的很厉害。”
至于是因为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阿拉,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啊,没长大呢。”
幸村小小的笑了,他大约是真的就有那种风度,让人折服和心醉的美丽。
——坚强和温柔。
“撒,但是……”
周防尊坐下来,在床头柜前的圆凳上。他双手搭在张开的双腿上,身体斜斜向前倾,目光直直的看着幸村,继续未完的话。
“你也大不到哪儿去嘛。”
……
“哎,这确实是的。”
——是啊,确实,再怎么说,毕竟还是个国中生啊,幸村精市。
他渐渐笑开,突然觉得没有任何一刻会比现在要来的轻松自在。周防尊,真是个不错的挚友了。
“周防,抱歉这么叫你可以吗?嘛,如你所见,我现在的状况,啊,有点不太妙呢。”
“所以多谢你,感谢你这个时候能够过来一趟。”
“……我很开心。”
幸村在平时生活中无疑是个极富魅力的人,在他病倒之后这里来的人并没有一天间断过。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周围人的关心,不,这还不止,是他们眼底自然流露出的深深的哀切,很自然会让故作镇定的幸村慢慢开始不自信起来,尽管再怎么运筹帷幄,面对生死之间,这其中的度,很难把握。
所以就也会这样问自己——
手术会不会对今后的网球生涯有影响?那种病真的能被治好吗?
或者说——
真的有希望吗?手术之后,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再怎么样,也尚还是一个少年啊,是正值热血与青春的风华晴好的年纪。
再怎么样,他身上的担子还是,太重了。
……
“呐,周防,我,真的能,活下来吗?”
幸村突然问。
这无疑是一个很令人为难的问题,换做是自由站在阳光下的那个肆意的网球部长,是绝对不会对一个相识不深的人说出这句话的。
但是现在,幸村莫名就有这种感觉。他感觉这个人,是绝对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的。
不同于往常习惯的散漫,周防尊此刻是真心要尽力帮助一下这位神之子,所以一些问题也会回答,而且是认真的回答。
“当然,你肯定能活下来。”
相比起家人的低垂的头和含泪的眼,医生沉痛而犹豫的口吻,朋友们各种各样的安慰。周防尊的这个回答竟然出奇的充满了自信和绝对,那种不容置喙的口气让人莫名就充满了想要信服于此的不自主。
幸村怔愣了,他急急忙忙又接着问。
“为什么?”
看来病中的人心思敏感脆弱是真的啊。
周防尊在心中了然,这是时空久远的地方,吠舞罗里不知是谁嚷嚷的一句话,让他有点印象。
所以,那就更要好好地答了。
“不为什么,因为是我在这里。”
“是我在要你活下来,是我,周防尊。”
……
幸村明显是被这回答吓到了,不过,这样纯粹的真心让他也有点,感动,吗?
“周防君还真是,总是特别的让人佩服啊。”
幸村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低下了头,满目是洁白,让人悦目的同时也不免生起些空茫的感觉。
他紧紧得揪起了被单,只是手小心地掩在了一层薄被下面,不让周防尊看到。
说是这样说了,但是也没有办法的是吧。
毕竟人力,怎么可能撼动死亡的界限?
我……究竟该怎么办?
幸村不知为何,又重新陷入了新一轮的复杂的思考中。说是思考其实,只不过是把悲观和无尽的绝望在心中买的更深,然后,再难根除罢了。
“在害怕吗?幸村……你,怕了吗?”
周防尊越看越不对劲,脑子里突然急行过一道灵光,直接问出了口。
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凝固了起来——
“啊,稍微有点……”
怕了吗?好像确实是这样呢。
就算是神之子,就算是什么天才,那也怎么可能不怕啊!
幸村头低的更下了,他的嘴角扯出来一个称不上笑容的弧度,深深的埋在发间。
周防尊现在是确确实实感觉到幸村此时的不对了,他伸出双手押在幸村两边的肩头,强迫着抬头,让幸村的目光迫不得已的对上他的眼。
呼——现在真是,好极了。
一双紫色的眼眸里,周防尊已经无法从这里面看出任何开心的情绪,就连平静的样子也再无法维持。
“……我说你啊,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他长叹一口气,罕见的苦恼终于浮现在了这位贵为赤王之尊的殿下脸上。
“反正现在该操心的人也不是你对吧,啊,不是,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他懊恼的咧了咧嘴,安慰人这种活对从来都是一拳轰过去的赤王实在很苦手,所以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目前看来效果居然意外的,还不错?
周防尊看着幸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难得感觉这个世界的人真是,心太难测。
——然后,居然还停不下来了?
寂静的房间里,就只有这一点点的笑声无法抑止。
算了。
周防尊起身,顺手俯身把手腕上带着的黑色的皮筋扎在了幸村的头发上,紫色和黑色的搭配,竟然意外的还算相衬。
“我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来找你。”
临到门口,要关门的时候,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好好养病,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国际上的医师来了,你啊,自己开心点,安心吧。”
“那走了。”
“咔嗒——”
……
在周防尊走后的没多久,房间里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幸村抬起头,伸手用大拇指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滴。
“周防,君啊。”
幸村把手摊开,放在眼前端详,看着看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回复成了,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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