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了厉王府,俞眠从未见到厉王这样难过过, 可她知道, 近日发生的事太多, 说什么也无用。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如以前厉王安慰她时那样, 低声道,“过去了。”
过了许久, 厉王才松开她,“用膳吧。”
两人没有吃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每次用膳总会说说闲话, 可今日两人却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而是沉默的用了一顿晚膳。
晚膳后下人将饭菜收拾下去,厉王才缓缓开口,“太子被废了。”
俞眠的心咯噔一下,这消息太过突然了,“怎么会。”
太子是正明帝的嫡长子,三岁被立为太子, 至今已经近二十年。正明帝如今病重,太子只管等着便好, 可如今竟然被废,正明帝并非暴虐之人, 那恐怕是太子自己作死了。
想到太子的品性,俞眠突然又有些了然了。果然厉王道,“太子生怕皇兄临终前改口, 等不及想提前登基了。”
这话说的时候带了讽刺之意,只是太子的能力别说与正明帝比,就是与康王寿王比也有所不足。之所以能坐稳太子之位不过是占了嫡长罢了。
厉王嘴唇微抿,眼神黯淡,“皇兄也越发的不好了。”
这不好,就是真的不好了,恐怕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心里恐怕都不好受。
俞眠轻声道,“今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了。”
对这,厉王心有戚戚,只不过有时心里不好受,谋划了这么久,皇兄的命依然保不住,而几个侄子之间也依然保持对立。
毕竟皇位只有这么一个,明明觉得比对方优秀却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心里能服气才怪。
太子在这节骨眼上被废果然掀起巨大波澜,知道其中内情的知道是太子自己作死企图谋害皇上取而代之,不知道的又会暗地里嘀咕为何在这时候废太子。
没有太子,朝纲不稳,尤其正明帝如今身患重病。
于是第二日一上朝便有朝臣请立太子。
康王党和寿王党针锋相对,谁都不服气谁,甚至还有人提议立安王为太子。
吓得安王连忙跪地表忠心,甚至提出要求立即前往封地。
朝堂上烽火连天,朝堂下各家女眷也纷纷行动起来。
太子被废,康王和寿王最为高兴,两府的女眷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愿维持,公然开始联络各家。
厉王府向来是各家争夺的力量,可惜厉王严守厉王府,任谁都进不去厉王府。
至于安王妃李蓉,也学着俞眠的样子闭门不出,甚至和安王收拾了行囊,只等圣旨一下便启程赶赴封地。
皇位什么的,他们不愿意争的,哪有去封地过快活日子好。
等了两日安王府终于等来赶赴封地的圣旨,令人意外的是,康王府也寿王府也接到圣旨,限期一个月,赶赴封地。
俞眠得知此事时有些惊讶,有些不理解正明帝的用意了。
如今成年的皇子中太子被废,阖府圈禁,能够继承大统的也就康王寿王还有安王。
安王与其母妃自来不参与这个,所以皇位必然在康王和寿王中选择,可正明帝却将两人也一并赶出京去,这倒是令人始料未及。
她尚且觉得惊奇,更遑论京中诸人,寿王送走宣旨太监便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好个父皇,难不成还想将太子扶起来不成。”
有这想法的还有康王,自然对正明帝的圣旨有所不满。
晚上厉王回来的很晚,面露疲惫,他先去洗了澡,出来见俞眠坐在榻上摸着肚子便凑过来将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着腹中胎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厉王轻笑,“他倒是欢快。”
少年都不识愁滋味,更遑论尚未出生的婴儿。再有两个来月她就要生产,也不知道那时候是否尘埃落定。
厉王察觉出她的担忧,轻声道,“会好的,不要担心。”
俞眠笑了笑,她自然是信任她的。
厉王进宫的时日越来越长,有时几日都不回来。俞眠只能告诉自己万事莫担心。
这日翠娟匆忙从外呕吐进来,“侧妃,俞府老夫人求见。”
俞眠一愣,这是俞奎山出了什么事了?俞眠自然不想见她的,但若是传出去也不好,她点头道,“请祖母进来吧。”
上一次见俞老夫人还是去俞府给俞琳琅添妆的时候,现在过去不过两个来月,俞老夫人脸色却越发的难看,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眼中的痛苦一点都掩饰不住。
俞眠上前朝她微微福身,唤了声,“祖母。”
俞老夫人看见她的那一刻潸然泪下,她被曹嬷嬷扶着颤抖着站了起来就要给她跪下,“眠儿,祖母求你了。”
俞眠怎么可能真的让她跪下,连忙让人去扶,樱桃如今日日跟着她,和翠环上前一左一右硬是将俞老夫人扶了起来,“老夫人,万万不可。”
俞眠面露忧虑,“祖母您是长辈却如此行礼,让人瞧见该说孙女没有礼数了。”
“眠儿。”俞老夫人浑浊的双眼被眼泪填满,看着俞眠满目的哀求,“祖母明白你是因你母亲憎恶俞家,可俞家并未对不起你呀。”
闻言俞眠瞳孔一缩,看着俞老夫人笑了笑,“祖母说的什么,眠儿听不懂。”
“不,你听的懂!”俞老夫人心中有些郁气,“如今你父亲焦头烂额,朝不保夕,你作为她的女儿,难道不该出手相助吗?”
俞眠闻言神色微动,却仍旧笑道,“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父亲遵纪守法便可高枕无忧,听祖母的意思,父亲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你!”俞老夫人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眼泪又掉落下来,“算祖母求你了行吗?”
俞眠轻轻摇头,“祖母莫说这话,前朝什么事情孙女根本不知。自打我怀有身孕,王爷便不与孙女说那些事了,况且这些时日王爷根本不在家,所以孙女也无能为力。”
看着她一派平淡似乎什么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俞老夫人眼睛微眯,神色难看,“那你是不打算帮忙了。”
俞眠轻笑,“不是不帮忙,而是孙女帮不了。”
俞老夫人盯着她,企图想将她盯出个窟窿来,“我自问以前待你不薄,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结局,罢了。”
她摇摇头道,“就当养了白眼狼了。”
俞眠心里毫无波澜,“祖母可留下用饭?”
俞老夫人一顿,这是撵人了?
俞老夫人脊背挺直,恢复成老夫人该有的姿态,看着她道,“我虽想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恨俞家,但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个女人没有娘家的扶持是走不长久的。”
“是吗?”俞眠轻笑,“一个快要倒塌的娘家,就算立住了又能如何?”
她一句话说的俞老夫人心噗通噗通直跳,她尖声道,“你想做什么?”
俞眠挑眉,“我什么都不想做,也不会去做。反派只要自己作死就够了。痛打落水狗的事儿我还不怎么稀罕。祖母走好。”
“请你记住这句话!”俞老夫人觉得再待下去能把自己气死,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往外头走去。
俞眠站在原地看着老夫人走了,脸上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俞老夫人看似无辜,可当年纵容了俞奎山的难道不是她?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蔡玲珑被关在外宅煎熬,可有一日后悔过?
不,她不会后悔。儿子和外甥女比起来,当然是儿子重要了。甚至自她进门都没有问过一句蔡玲珑的事,却只想以俞家对她的养育之恩让她出手相助。
凭什么?
俞眠抿了抿唇,“去湖边逛逛去。”
此时已经临近三月,想到去年这时候她正跟着李氏母女去大成寺上香呢。
短短一年过去,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如愿进了厉王府,成了厉王手里心里的娇娇,而当初残害她们母女的人也渐渐有了该有的报应。
湖边的柳树已经发出嫩绿的叶子,微风吹过全是春日的温暖,并不似去年那般到了二月还有凉意。
翠环有些担心道,“老夫人回去会不会传一些不利于侧妃的话?”
俞眠轻笑,“她不会,她不敢。”
因为她是厉王的心尖尖,谁在这时候找厉王的不痛快那真的是嫌自己过的太痛快了。
今年年后的时候正明帝便将京城的防卫守护的职务全部交给厉王,想在他手底下搞事情还真得掂量掂量。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尽自己可能少惹麻烦,安安稳稳的呆在王府里养胎才是。
但俞老夫人的到来她也品出一点味儿来,不管是哪方出手,总归是动到户部了。
俞奎山之后又会是谁呢?
随着俞眠肚子的变大,京城的风也越来越紧,正明帝如今已经强弩之末,对于康王寿王拖着日子不去封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都不知道正明帝想做什么,甚至有人猜想正明帝想立年仅十四岁的五皇子为太子。
五皇子生母齐贵妃,身份比安王的母亲高,而且人也聪慧,时常得到正明帝夸奖。
然而这消息传出没两日,五皇子就死在皇子所,上吊自尽。随之而来的是齐贵妃惨死宫中。
能够威胁到皇位的人又少了一个,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多久。
俞眠也不知道,厉王除了每日让刀三回来送个口信,已经半个月没回来了。
俞眠心中担忧,却也知道不该在这时候给他分心。
为了让厉王没有后顾之忧,俞眠让守在王府的刀一加强王府的防范,力图一只老鼠也进不来。
到了四月中旬,王府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俞眠似有所感,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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