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蓝熹微压根无暇顾及魏无羡听进去多少,心底抑制着的钝痛,化作了雾气弥漫心头,她每说一句,就越疼一分。
受不住了。
早知道,连这些话也一齐托人送过来便是。
深吸一口气,她艰涩出声:“魏无羡,保重。”
言罢,蓝熹微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外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被人猛地从身后抱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窝。
“对不起......”
身子轻轻一震,蓝熹微没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扯圈住她的手,微凉的液体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肩上。
她瞬时僵在了原地。
“真的对不起。”是真的慌了神,魏无羡的语气都有些控制不住,声音沙哑低沉到了极点,“百凤山的话我是真心的,我知道我做了很多混账事,也让你委屈难过了很多次,但你能不能不要把清心铃还给我?”
“我后悔了,穷奇道的那夜,我就应该什么都不顾带你走的,这些天我很想你,看到你来找我,我又很害怕,害怕你的伤没有好全我却帮不了你,害怕你会生我的气,害怕...你会因为我,而受到世人的偏见。”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一生也只会喜欢这个人,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现在的魏无羡,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嗅着怀中人身上的淡雅幽香,魏无羡闭上了眼。
世人随便说他什么,决定走这条路了,他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他不想蓝熹微跟他一起遭受这些。
他喜欢的人,他想让她永远是世人仰慕艳羡的皎皎明月,他希望她永远风光无限的活着。
伏魔洞内鸦雀无声。
蓝熹微听着耳畔紊乱的呼吸声,缓了好一会儿,微微侧首,视线所及之处,是男子高挺的鼻梁,以及稍稍泛红的鼻尖。
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积了多年的滚滚洪水,蓦然决堤,冲得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她本来还在想,今日回了云深不知处,她该怎么放下他,该怎么熬过这段时日,却没想到,这份感情,原来不是她的妄念。
她的喜欢,她的期待,她的真心,是有人回应的。
哪怕他的方法比任何一种都来得隐忍克制,可他心里是有她的,百凤山的话也是真的,这就够了。
“阿羡,只要你还需要我,我永远不会离开。”蓝熹微脸上带着笑,星眸却红得愈发厉害,“别再丢下我了。”
尖锐的疼痛感倏地涌上心头,魏无羡睁眼望去,昏黄烛火映在明艳姿容上,缀满细碎星辰的眼睛,饶是水光朦胧氤氲,也遮不住其中的情意。
“好。”
不是所有人都与他分道扬镳了的。
他还有她。
蓝熹微握住魏无羡的手腕,用了点力道往下拉,接着旋身,正面看着他,一边将他的手紧紧抓在掌心,一边伸手捏着广袖去擦拭他发红的眼睛。
“这几日一定很累吧,温情说你都没怎么出过伏魔洞......”指腹忽地触到稠湿,她顿了顿,垂首定睛一看,“伤在手上?”
她都差点忘了这茬。
瞧着如画眉眼间只为他流露出的担忧神情,魏无羡勾唇,存放于冰窖的一颗心,重新被人捧在手心,带回了人间,好生温暖。
看了半晌,蓝熹微“嚓啦”撕下裙角一角衣料,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往上面洒了白色齑粉,轻车熟路地开始替他包扎伤口。
这还是蓝忘机放在她房里的药,也不知道蓝忘机现下如何了。
思绪游离,蓝熹微想着想着,突然察觉到魏无羡缩了下手,堪堪回神,见自己打了个有些紧的结,连忙抬头问道:“疼吗?”
“我......”
魏无羡年少在莲花坞没少受伤,这种皮肉伤便是不用上药,两三天也会好,能疼到哪儿去?
长眸里滑过一丝狡黠,“没事”两个字咽进了肚子里,他眨眨眼,剑眉微蹙道:“不疼。”
见状,蓝熹微既心虚又心疼,当即敛神仔细察看起伤口,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微微一愣,霎时明了,抬眼瞪着满脸笑意的人:“魏无羡!”
魏无羡极为“配合”的举起了没受伤的那只手,悠悠道:“我在,怎么了?”
蓝熹微一噎,还真接不上他的这句话,恍惚间想起云深不知处听学的事,那时的魏无羡,喜欢插科打诨的性子,虽抄了不少的家规,但未收敛分毫,远比如今要恣意得多。
那也是云深不知处最为热闹的一年。
看着他掌间的剑伤,她抿了抿唇:“阿羡,你和江......”想问他与江澄谈了什么,会让那么要好的两人刀剑相向,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魏无羡嘴角微挑,目光落在了贝齿轻咬着的粉嫩娇唇上,眸色不自觉一黯,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只觉胸腔里的颤栗愈演愈烈。
他往前靠了靠:“想知道...我和江澄都说了些什么?”
声音与将将一样沙哑低沉,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蛊惑。
怔怔地看着忽然放大几倍的俊美脸庞,蓝熹微心跳如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凝住了。
她晕乎乎地道:“我...我...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我想的,不止这个。”
蓝熹微尚未去细想他话中的意思,眼前这人便反手扣住了她的腕骨,将她整个人扯到了怀里,疾风骤雨般吻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美人,是自己的心爱之人,魏无羡只是遵循内心的念头,做了那日百凤山被打断的事。
第一次这样亲密的举动,他怕蓝熹微吓着,是想着浅尝辄止,可有些事真正遇见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的唇凉凉的,像极了莲花坞里他最爱吃的莲子,却是比那莲子更软、更甜,轻轻这么一碰,就生出了辗转流连的贪念。
药香混着清冽如甘露的味道,顿时盈满鼻间。
半晌,蓝熹微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与人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鼻翼相抵,唇瓣相触,交缠在一起的暧昧气息迅速升温,灼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唇上被温热的柔软毫无章法地摩挲着,对方好似渐渐不满足于此刻的舔舐,转而搂住她的腰腹,吻得更深了。
舌尖异样的吮吸感袭来,蓝熹微下意识想往后撤去,然而这闭了眼的人像是早有预料,本就圈住她腕骨的手抵在了她腰窝,另一只手游走于她的背脊,似安抚,似情动。
这一方天地的孤寂,终是沾上了情人之间的绯色缠绵。
魏无羡与江澄在伏魔洞说了什么,蓝熹微甚至忘了,最初她只是想问这件事而已。
......
卯时。
睁眼看到漆黑的洞顶时,蓝熹微愣了须臾,才反应过自己身在何处,慌里慌张地坐直了身子,往旁边扫去。
空无一人。
魏无羡不在。
摸了摸肿胀的唇,昨夜令人脸红发热的记忆一股脑再度浮现。
若非她实在是倦了,魏无羡怕是能哄着她亲个没完,分明都是第一次,而在这方面,他好像无师自通,从最先的青涩生疏,到后来的——
“还要......”
赖皮撒娇,怎么还能用在这种事上?偏偏他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听得她心软不已,竟还真的屡试不爽,百试百灵。
蓝熹微咬牙,拍了拍微微发热的脸颊,起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外走去。
清晨时分的乱葬岗静悄悄的,在外面随意搭的木棚下休憩的温氏族人都还没醒,蓝熹微看了一圈,仍是没找着魏无羡的身影。
对乱葬岗不熟,她又不想吵醒温情他们,便自个沿着小路走,左右不选下山的路就是。
比起她待过的地方,这里没有姑苏的湖光山色,也没有兰陵的金桂飘香,荒野蔓草、破败凄凉,是这里带给人的唯一感觉。
魏无羡曾在这处荒无人烟之地,待了三月,而穷奇道之后,或许会更久。
她虽然此刻能留在这,但不代表蓝启仁他们知晓这件事后,还会由着她的想法来,她心中的少年干净明朗如初,可他们并不这样觉得。
人都有善恶两面,世人因着魏无羡修行的另辟蹊径,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他表面的恶,却对他始终坚守着的善视若无睹。
譬如穷奇道的雨夜,她也与金氏弟子动了手,可那名金氏弟子口中大杀四方的人,只有魏无羡。
是非对错,不需事实真相,需要的,仅是宵小之辈的一面之词,因为平庸、弱小,所以天生就值得被同情鼓励。
魏无羡的强大,就是他们有恃无恐攻击他的最大借口。
这世道对她的少年不公,她得想办法,想办法还他一个光明磊落的世道。
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阴虎符。
魏无羡说过那是他在屠戮玄武的洞里得到的玄铁剑,并非薛洋那枚下落不明的阴铁,她信他的话,更何况她与蓝忘机是都见过那把玄铁剑的。
这件事唯一无法解释的,也恰恰是这一点,那把玄铁剑只有他们三个见过,而薛洋的那枚不知所踪的阴铁,却是百家皆知。
玄铁剑炼化而来的阴虎符,比阴铁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家自然“认定”阴虎符就是那枚阴铁。
薛洋的阴铁一日不出现,拥有阴虎符的魏无羡就不能独善其身。
各家都派了不少人去找薛洋,这杳无音讯的人,她又能去哪里找?
心里莫名有些烦闷,蓝熹微心烦意乱地拨开面前垂枝,却误打误撞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独独没想到,是这样的画面。
不远处的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树墩旁,赤红发带安静乖巧的贴在墨发之间,他在低头捣鼓着什么,黑色衣摆上粘着不少木屑。
伏魔洞有不少他做出来的物什,蓝熹微以为他在制作什么新法器,敛了周身气息,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
魏无羡的手十分修长,骨节分明,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还会有青筋显现,是一双很漂亮又有力的大手。
难怪当时的剑术与蓝忘机旗鼓相当。
看他腿上放着的半成品,蓝熹微忍不住弯腰问道:“你在制琴?”
魏无羡捏着刻刀的指尖一顿,怀疑自己听岔了,不禁失笑,才过了多久没见她,怎么还出现幻听了?
可当嗅到昨夜萦绕着他的清香时,他才反应过来,侧眼去看,“嘭”的一声,刻刀掉在木制琴板之上,发出了闷重的声音。
他嘴上没回答,心里却是立即回答了:可不就是在制琴吗?
但这是他想给她的惊喜,是想等制成之后再送出去的琴,此时瞧见,到底还是他低估了蓝氏那令人发指的作息规律。
下颌紧了紧,魏无羡硬着头皮解释:“我这是在......”
“羡哥哥!姑姑说有人来找你了!”
头一回觉得温苑的声音这么亲切,魏无羡顺势看向睡眼惺忪地朝他跑来的小团子,他清开腿上东西,抬手正欲接住他。
然后,温苑张开小手,一把抱住了蓝熹微的腿,软糯糯的叫道:“仙女姐姐,阿苑好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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